隔墙有耳,更何况人的眼睛。
看着那个三十几岁的副教授坐在讲台上,捧着课本,讲着本该是易丞讲的课,古以箫就觉得很郁闷。五一过后,便临近期末,可是易丞的课临时换了人教,易丞已经半个月没出现了。班长说易丞由于临时参加什么学科交流,所以不再上他们的课了。一时间,哀鸿遍野,饿殍遍地,没想到易丞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永远告别了他们。(易丞:喂,我还没死呢。)
易丞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连个电话都没打给她。古以箫存了易丞的号码,却一直没有得到他的任何短信和电话。像他那种从美国回来的人,对待男女关系都是这样随便。古以箫还好不是什么特别受封建思想约束的人,否则非上吊不可。她在心灵上得到满足,易丞和不和她联系,与她无关,古以箫还是原来的古以箫。
易丞的电话在那天晚上却来了,古以箫接起来,照样叫他“阿姨”。
“星期六,七点,HK大厦。”
古以箫飞快走到阳台,用平静的语气拒绝他,“我不去。”
“以箫,你必须去。”
“你为什么不来上课?”古以箫学他的平板声调。
“后天详细跟你说,不见不散。”说完,他挂了电话。
“神经病。”古以箫听人说,研究哲学的人,如果他是个无神论者,到最后八成会变成疯子,诗人也一样。
易丞收好手机,走回会议室,继续沉闷的学科会议。半个月前,他从海边回来,也参加了这么一个学科会议,会后,发生了一些事。
那天,一个黑瘦的男人走到他身边,虚伪地笑了一下。“易丞老师。”
这男人正是现在给古以箫他们代课的那个老师,今年刚刚评上副教授的谢向东。去年,唯一一个副教授名额给了易丞,谢向东觉得自己年龄比易丞大,居然没评上,便非常不甘心。刚才的会议上,学科负责人指名易丞和自己一起,去参加上海和北京的学术交流会,谢向东更加不甘心,凭什么易丞风光地去北京上海,而自己却要代他上本科生的课?
谢向东自认为自己的论文写得比易丞好,观点也比易丞新颖,论证更是比易丞严谨百倍,凭什么要比他晚一年凭上副教授?他觉得丢人极了,易丞没来之前,院长对他很是器重,似乎想一手提拔他。但易丞来了之后,院长似乎对自己少了些关注。
“谢老师。”易丞站起来,微欠身。
“听说你和学生们相处得很不错,还和他们一起去海边旅行,怎么样,玩得开心吗?”谢向东脸上堆满笑容,心里却鄙视得很。在他眼里,易丞除了空有外表,其他根本一无是处,为什么人缘这么好——他可听说,去的学生们大多是女的。他手下的一个助教刚好也去了,回来的时候告诉他一件有趣的事——易丞和一个女同学坐在一起吃烧烤,两人举止亲密,关系好像不一般。
易丞早就觉察到谢向东对自己有意见,所以十分注意自己的语气和措词。“同学们很有活力,我仿佛回到自己的学生时代。”
“也对,易教授这个年纪,本来就应该还在念博士。”言下之意就是,你当副教授还太早了,应该再当几年学生。
易丞佯装迟钝,故意没有接话。
“不知道是不是易教授年轻的缘故,特别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谢向东小小的眼睛浮现一丝精光,“居然能和学生一起吃路边摊……唉,像我们这么大年纪了,学生连问个问题都不愿意。”
易丞的双眼微微一瞪,脸上的微笑忽然僵了一秒。
哲学系西方哲学博士生导师李教授从会议室出来,“易丞,你跟我来一下,有些论文需要你看一看。”
易丞应了一声,对谢向东抱歉地笑笑,转身离开,避免了尴尬的局面。
☆★
因为是周六,公车里的人很多,古以箫原本有位子坐,后来把位子让给一个孕妇,便一路站着。她和凌芊有约,本来约在晚上,可是由于和易丞先有了约会,就把和凌芊的约会定在下午。当她赶到那家咖啡馆时,凌芊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对不起!对不起——”古以箫一路小跑,在凌芊对面坐下,“我迟到了几分钟。”
“没关系。”凌芊唤过服务生,让古以箫点饮料。
古以箫一边看饮料列表,一边眯着眼睛看看她,“现在某人跟大明星似的,见一面还要过好多关。”
“怎么了?”凌芊不解。
“想见你一面,你知道我过了几关吗?”古以箫点了混合果汁,把menu还给服务生,悲哀凄凉地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她,“我打手机给你,我哥接的,知道我想约你出来聊天,居然让我先向我妈报告。于是我向妈提交申请,我妈说要问问我哥,我又打电话给哥,他叮嘱我一大堆孕妇须知,搞得好像是我怀孕一样,才勉强同意,然后又叫我跟妈说一声,我就再次打电话回家,终于得到最后的批准。”
凌芊听着听着,忍不住大笑起来,捶着桌面,话都说不出来。
“小心!你别大笑啊!我哥说,你不可以有很大情绪起伏!”天!她几乎已经会背《孕妇须知》了!古以箫心想,以后结了婚,可以不用去听什么孕妇讲座了。
混合果汁端上来,古以箫拿吸管在里面拼命搅,然后才开始喝。
“晚上跟谁约会呢?”凌芊抬眼看看古以箫,勾出一个坏笑。
“被我下泻药的那个副教授。”古以箫老实回答,面对自己家人,她从来不谎骗。
凌芊眨眨眼,“你们因恨生爱了?别告诉我他是一个虽然很帅但是孩子都上初中的有妇之夫哦,我一定会抓你打屁股的。”
“没啦,没有爱。”古以箫低着头,“他没结婚。”
“他追你吗?老牛吃嫩草?”凌芊的眼里,闪动着一个大八卦。
“他才不喜欢我呢。”古以箫想起那天易丞说的,什么又温柔又会照顾人的女孩子,根本就是和她截然相反的人。“我也不瞒你啦,我跟他……怎么说呢,各取所需。”
凌芊不傻,好像明白了古以箫的意思,但是还有点不可思议,在她印象中,古以箫活泼又有点叛逆,行事跟一般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可是这么“各取所需”是不是有点太……“以箫,这很危险哦,那个男人也是这种心态吗?我……我劝你还是不要了,到最后难过的大多是女人啊,你就这么有信心不爱上他?”
“我应该不会爱他吧?”古以箫用手撑着下巴。
“可是我讨厌这样的男人!”凌芊皱着眉头,“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不喜欢人家还要跟人家纠缠不清,非常没有责任感!以箫,我不希望你被这种人骗。”
“安啦安啦~”古以箫发现凌芊的神态太过严肃,就笑着安慰,“要冷静哦,千万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否则我会被我哥杀掉的。”
“你知道什么叫‘骑驴找马’吗?”
“啊,什么?”
“就是一些已经在社会上工作的人,故意找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女朋友,一边享受她的关心和爱护,一边找寻适合结婚的对象,一旦找到了,就马上甩了大学的那个女的,和适合结婚的女朋友双双飞去了。”
“蛮可怕的。”古以箫摸着下巴,“这样的事情我也碰到过几个。”
“古以箫不要变成‘古以驴’啊。”凌芊无奈地提醒她。
谁是驴还说不一定呢,古以箫的脑海里联想着一只挂着“易丞”牌子的驴。凌芊的那个“骑驴找马”说,让古以箫很兴奋,她想,如果有个想骑驴找马的人想把她当驴,她倒愿意试试这种感觉,呵呵,一定很刺激。
☆★
古以箫和凌芊的约会结束,她怕凌芊在路上忽然滑一跤什么的,还亲自牵着凌芊,小心翼翼把凌芊送回家,打个电话给古以笙和妈妈报平安,才勉强获得下一次约凌芊出去的资格。
再次上公车,古以箫腰酸背痛,临近六月的闷热天气让她的背上都是汗。由于不小心在车上睡着,她坐过了三站,搭车到HK大厦时,她迟到了半小时。进入大厦第一层,就看见易丞坐在楼下大厅的沙发上,吹着空调,好不舒服。
“累死我了……”古以箫从后面环住易丞的脖子,“我的肚子已经饿扁了……”
“我在海景订了位子,现在上去吧?”易丞拍拍她的脑袋。
“海景?!”古以箫直起身,愤恨地控诉他,“你、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
“古小姐身体健康,又怎会怕坐电梯?”易丞说着,拉着古以箫,把她推进一架电梯里,自己跟着进去,很满意地看着她心惊胆战地瞪大眼,电梯启动没一会儿,就哭丧着脸,乖乖向他投怀送抱。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他扮演考拉妈妈,古以箫扮演考拉宝宝。
古以箫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狠狠推开他,气愤地走出去,忽然回身,露出恶魔一样的笑容,心里默念着“等着瞧,姓易的”,然后勾着易丞的胳膊,和他一起走进海景餐厅。
“犯罪被通缉了吗?”古以箫折着餐巾,“为什么好好的不来上课?”
她的嘴像刀子一样不饶人,易丞耐心解释着,“我过几天就要去北京了……”
古以箫故意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用很恶心的语气说:“哇哦,易教授被北大聘用了么?好厉害哟!不如我回去跟大家说一声,一起在机场开个什么欢送会好不好?”
易丞不理会她的调侃,接着说:“大概去一个月多,所以不再给你们上课。”他想起现在代课的谢向东,于是随口问道:“现在上课的谢老师怎么样?”
“回易教授的话,谢教授很让我吃惊。”古以箫颇为赞许地点着头。
易丞眉头一皱,很小心眼地瞟了她一眼,不说话。
“我原以为你上课就够无聊了,没想到谢教授比你更加无聊,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大大促进了我的睡眠。现在,我只要听到‘西方现代哲学’六个字就想睡觉。”古以箫有意忽略他的目光,自顾自说道,“我现在那个悔啊,曾经,一个珍贵的老师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然而我算幸运,伟大的易教授现在还能想起我古以箫,可怜了我们班那几个女同学,西方现代哲学一门课,已经成为她们的死穴了。”
完全无语状态的易丞低头切着牛排,嘴角却上扬成可以称为“微笑”的弧度。
“你怎么都不感动?”古以箫叹口气。
“我感动得说不出话。”
古以箫冲他做鬼脸,“你约我出来,就是来跟我说你不上课的原因?”不等他回答,她一拍手,“我知道了!你太想念本小姐了,所以迫不及待见我一面,对不对?”
“古以箫,你已经自恋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那你干吗叫我出来呢?”
“我太想念你了,所以迫不及待见你一面。”易丞重复她刚才的话,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促狭笑容。
“哇,我好感动。”古以箫眼泪汪汪,把自己不爱吃的西芹全部倒在他的沙拉里,用叉子把他沙拉里的菠萝全部挑出来吃掉,才开始吃自己的沙拉。
易丞无奈,望着她鼓鼓的腮帮,眼里浮现一丝宠溺。
“易丞……”古以箫忽然抬起头,用甜腻腻的嗓音叫他,用舌头舔舔唇边的沙拉酱,还伸出小腿去蹭了一下他的小腿,“我今晚去你家好不好?”
易丞喉头一紧,点了一下头,忙端起冰水喝了一大口。
古以箫在心里冷笑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