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丞完蛋了。
快乐的篝火晚会结束,大家纷纷回到海边旅游别墅,班长早已分配好房间,古以箫、二丫和韦锁清住一间房。
韦锁清和二丫吃了烤螃蟹,高兴得睡不着觉。古以箫反正无所谓多晚睡觉,就跟着她们打牌喝啤酒。古以箫的哥哥是烟酒不沾的模范青年,她却不排斥喝酒,只不过很少喝就是了。她们打斗地主,谁输了就在头上扎一个辫子,结果古以箫一个辫子没有,二丫和韦锁清快成了妖怪。
“喂,你的少轩哥什么时候回国?”韦锁清牌一甩,看看钟,已经快两点了。
“过几个月,也许是年底……具体我也不清楚。”古以箫打个哈欠,微醺。
韦锁清收拾着散乱的牌,奸笑着问:“你有没有机会啊?”
“不一定啦。”古以箫垂下头,“我家和他家关系挺好的,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他,他爸妈还跟我开玩笑,叫我将来给他当媳妇……”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脸,“他那时候居然同意了!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可能忘记了。”
“那你还犹豫什么,他回来之后,你就表白!”二丫怂恿道。
古以箫继续小女人,“我觉得,还是……”
“有蟑螂耶。”韦锁清打断她的话,毫不在意地指着墙角,“可能是一公一母。”
古以箫吓得从地上跳起来,往墙角看去,那里果然有两只蟑螂,挥动地它们黑黑的触角,机敏地探听着什么。她一阵毛骨悚然,牙齿都在打架,后悔这次自己居然没带杀虫剂来,不行了,她快要尖叫了,然而她又怕自己尖叫出来会使蟑螂开始飞行,就小声对韦锁清说:“你把它们打死吧?”
“蟑螂有什么好怕的,人家好歹也是条生命。”韦锁清无动于衷,躺下睡觉。
“二丫……”古以箫又移到二丫的床边,摇动着迷迷糊糊的她,“起来打死它们呀……”
“哎呀,不要啦。”二丫翻个身,居然睡着了。
古以箫脸色苍白,才想起她们不怕蟑螂而怕老鼠和壁虎。天!她望向墙角的可怕生物,惊异地发现只剩一只了!余光扫见摆动的触角,古以箫猛地回头,发现另一只蟑螂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飞到了二丫的床头,正冲着自己狞笑。
另一只蟑螂拍拍翅膀,似乎也有起飞的趋势。
古以箫几乎要因为心脏病突发而死,她顾不得那么多,抱着头夺门而逃,惶惶如丧家之犬。冲到楼下的客厅,才发现自己吓得双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了。
有些人不理解别人对某一样东西的恐惧,比如有些人怕打雷,有人怕在晚上照镜子,有人怕风的呜呜声,在不怕的人看来,那好像很做作。但是一些恐惧,是自身无法抗拒的,古以箫也知道论体积,她倒下去可以压死百只蟑螂,而且蟑螂说不定也怕她,可是一见到那黑黑的玩意儿,她仍旧忍不住心跳加快。
夜深了,大家都睡了吧。古以箫垂头丧气地倒在沙发上,好困,却心有余悸地到处张望,生怕从哪里再钻出一只小强,那么,她连唯一的去处都没有了。她如垂死的青蛙,斜卧在沙发的一角,神志很恍惚,只觉得有几百只蟑螂在眼前手拉手跳探戈。
有脚步声从楼上传来,继而响起下楼梯的声音。
是蟑螂被打死了么?古以箫满怀希望,等着韦锁清或是二丫告诉自己这个好消息,然而……
“这么晚还不睡?”易丞擦着湿淋淋的头发,显然刚洗完澡。
“有蟑螂……”古以箫可怜兮兮地说,又窝进沙发里。
易丞也不怕蟑螂,从冰箱里取出一灌冰啤酒,打开来喝了几大口,要上楼回房间的时候随口问:“要不要去我房间睡?那儿有空调,比较凉快。”
“那你睡地上,我睡床好不好?”古以箫飞快地站起来,一溜烟跑过去。
“好。”易丞回答得很干脆。
于是,就有了楔子中的那一段。各位看官若不介意,就再看一遍——
“你这里……没有蟑螂吧?”古以箫警觉地四处张望,认真地扫过每一个有可能窜出蟑螂的角落。
易丞淡淡勾着唇角,缓缓喝着啤酒。他的目光牢牢盯着古以箫,没有眼镜的掩饰,他不再像大学里正经八百的副教授,却像是一只夜晚出来觅食的豹。
“咔。”刚才还呼呼吹着冷风的空调忽然停止运作。
“耶?”古以箫眨眨眼,“坏掉了吗?”
“我看看。”易丞搬了个椅子,用手拨弄着空调的叶片,“好像里面哪里卡住了……”
“怎么这样嘛……好不容易有个凉快的睡觉地儿……倒霉!”古以箫叉着腰,不耐烦地看着易丞拨弄着空调叶片,嘲笑道:“嘿嘿嘿,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如果换做物理或机械的教授,肯定一下子就弄好了,你嘛……不行。别弄了,跟你说了,你不行的。”
易丞的手如她所愿地停在半空中,他慢慢地转过头,慢慢地凝住她,慢慢地开口说:“我、不、行?”
“怎么?你就是不行嘛。”古以箫轻蔑地说,他一哲学系副教授,哪里会修空调?难道喊着苏格拉底的名字,就能把空调弄好?这种时候,应该喊牛顿吧?
易丞从椅子上跨下来,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古以箫觉得,他这个样子,一点不像带着光环的教授,而像街上荡来荡去的无业游民。
“以前没交过男朋友吧?”易丞忽然问。
“关你什么事啊。”古以箫别过头。
易丞悠哉悠哉走过来,忽然把手撑在古以箫身边的墙上,把她围困在自己的臂膀之中,“怪不得,否则你一定知道,面对男人,最好别说他不行……”
“啊——”古以箫要推开他,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唇落了下来,霸道而强悍。
易丞绝对是世界上最成功的两面派!“白天是教授,晚上是禽兽”的那种!
古以箫瞪着眼睛,却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他将自己整个人贴上来,好像存心压死她,这感觉……唉,古以箫承认,还不坏。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她不是最讨厌他吗?不是最想挖他的祖坟吗?不是最想把他打晕,然后脱光衣服绑到主席台上吗?果然,酒后乱性啊,古以箫被他横抱起来的那一刹,发誓自己以后绝不喝酒了……
“孽缘……”古以箫嘀咕着,伸手摸摸他滑顺的头发。他似乎是受到了鼓励,狂野的吻,激烈地落在她身上……
☆★
呼吸渐渐平稳,易丞离开沉睡的古以箫,为她盖上薄被,披上一件衣服,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还没尝到惯有的苦味,背后就被人重重一踹,害他差一点呛到。“不准抽烟!”古以箫狠狠瞪着他,然后受不了地咳嗽起来。易丞一惊,忙熄灭烟头。
“戒了……”古以箫翻个身,趴在枕头上,嘟囔着,然后又沉入梦乡。
易丞愣了很久,望着手里握着的烟盒和打火机,微微一叹,把它们丢进垃圾桶。他的手轻轻抚上古以箫的头,心里竟然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就好像沉睡了好久的情感又苏醒了……
七年前。
“恭喜,最年轻的博士!”纽约大学校长将博士学位授予易丞,亲切地和他握手。
“谢谢。”易丞脸上并没显示出多大的欣喜,反正博士学位是迟早的事,只是时间的问题,美国这个地方,他已经呆腻了。哲学这种东西,最适合去德国的大学念,然而他两年前申请过德国的大学,却因为一些私人原因继续留在美国。
“亲爱的,恭喜!”黛博拉向他冲过来,在他脸上使劲吻了一下,又勾住他的胳膊,“我已经订好位子,就等你了!”
“恩。”易丞拉松了领带,解开衬衫领口的两个扣子,“走吧。”
两人步入格调高雅的餐厅,进行最后的晚餐。
晚餐进行到一半,黛博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握住他的手,“Stevens,我爱你,我不想离开你!”
易丞皱紧眉头,握紧她的手,紧抿着唇,却没有开口说话。
“为什么?”黛博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为什么不能像两年前一样留在这里陪我?”
“我愿意为你留在美国,你愿意为我跟其他两个男朋友分手吗?”易丞望着桌面。
黛博拉语塞,呆呆拉着他的手,轻声问:“你……你不是不介意他们吗?”
“鬼才不介意!”易丞甩开她的手。
“Stevens,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黛博拉试着和他交流,“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不是吗?难道非得一对一才会开心?我也没有反对你交别的女朋友,只是你自己一直不肯而已。我们这么年轻,不要用婚姻的标准来约束自己,好吗?”
易丞等她把话说完,然后说:“我会回国。”
“哦,我的上帝!”黛博拉一拍脑门,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也许是我们生长的文化地域不一样,使我们的思想难以沟通。”
易丞淡淡一笑,“祝你好运。”
“算了。”黛博拉拍拍他的肩,“希望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
“我们本来就是。”连他都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成朋友发展为恋人的,好像谁都没表示,就这么在一起了。这也许就是美国人的潇洒和随性,合则聚,不合则散,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没有爱情,分开的时候却没有怨恨。
古以箫忽然揉着眼睛坐起来,打断了易丞的思绪,他转过头去,望着她。
“我得出去睡。”她迷迷糊糊的,却不忘他们秘密的关系。
易丞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摇了摇她,把她摇得清醒一点,“要不要我去买药?”
“什么药?”古以箫莫名其妙,傻傻眨着眼睛。
“我……”易丞顿了一下,继而望着古以箫红红的脸,“刚才,没有做什么保护措施……我担心你会不会因此……”
古以箫脸色一变,彻底清醒过来,拉起被子盖住自己,退到床头,好像他是瘟疫一样,“你有艾滋病?!”
易丞无语,她的想像力实在丰富,于是,他直白地说:“你担心你怀孕。”
古以箫咬着手指,算了好久好久,松一口气,“应该是不会的。”
“过来。”易丞向她摊开手。“我抱抱你……”
“不要,我要出去了。”古以箫被子一掀,手忙脚乱穿着衣服。都是这破空调害的!古以箫鼓起腮帮,拣起一只拖鞋,狠狠砸向作为导火线的空调。“哐”地一声,空调居然又开始运转,好像存心气她一样。“见鬼!”古以箫瞪了一眼它,又看看易丞,什么也没说,就开门出去。
易丞倒向床铺,枕头上还残留着她的发香,白色的床单上,留有她被他占有的印记,易丞早该想到,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不管她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她如此淡漠地走掉,留给易丞一个无眠的夜晚。他回想着他们命运的交点,从那章满分考卷开始,这个叫作“古以箫”的人以一种高调的形式住进他的心里,也许从自己不断寻找她的身影那一刻,他就该预感到,他,易丞,栽在了古以箫手里。
他万分不情愿地承认自己对古以箫有了属于男女的情爱,他完了,爱上一个这样可怕的女人,到现在为止,一定自以为是的他仍旧抓不住她的心。
真的完蛋了。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