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对郭明义的第一印象,十分糟糕。
那是2011年8月中旬的一天下午。
在此之前,我接受了辽宁有关方面的邀请,计划把他的事情写成一本书,便通过他所在单位的宣传部门,希望当面采访。但约请了多少次,他都没有答应。有一次,他在北京开会,我听说后,就专程从河北赶过去。会议期间的三五天之内,我频频打电话联系,邀约抽空儿见一面,哪怕只谈半个小时,但他推三阻四,竟然也没能如愿。我心中不免积攒了浓浓的烟气。
今天,终于见面了,他却仍然没有我以往所见到过的被采访者的热情,反而有些许的不耐烦,说话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我设计的十几个问题,简直没有一个入辙上道的。
时间已经临近傍晚,疲软的太阳正在关门打烊,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
“对不起,我要回去吃饭了。”
“郭师傅,今天是周末,你也没有什么工作任务,我们能不能在一起用晚餐,顺便聊一聊?”我再一次恳请。
他坚定地说:“不,我要回家,老伴已经做好了(饭)。”
大家都僵在了那里。
说完这句话,他或许是感到场面过于尴尬,又说:“你要采访我?可以。那就定在明天早晨六点钟,还在这里,我们谈半个小时,然后一起去现场。”口气直楞楞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像是扔过来一块块粗粗糙糙的铁矿石。
说完,他就径直走了。
我简直有些气愤了,这个人好不通情理,国家选树这个典型,把他捧红了,却骄傲成这个样子。
陪同我的鞍钢矿业公司宣传部的工作人员说,东北人就这个脾气,鞍钢人更是直,不要在意啊。又解释,这几天正是破碎站下移,是矿上一个最大的工程,时间太紧,他心里有一些焦急,请理解啊。
我的心里灰灰暗暗的,对明天的采访和下一步的写作,已经不抱什么奢望了。
第二天凌晨五点钟,窗外还黑糊糊的,我不情愿地起床、洗漱,而后踉踉跄跄地向他的办公室赶去。
六点钟,他果然在那里等我。
他的态度柔和了许多。谈了二十多分钟,我发现,对于我提出的问题,他仍然没有实质性的回答,只是说看看资料就行了。
刚刚六点半,他立马站起来说,咱们到现场去吧。
说着,他从柜子里为我拿出一顶红色的安全帽,还有一瓶矿泉水:“中午工地上太热,容易中暑,注意补水。”
我们就步行着,先是走进了一片专门为采场服务的修路作业区。一排排小平房,矮矮的,土黄色,里面是一格格干干净净的小隔间,那是男人们的更衣室。
院内停放着几十部机械,都是巨型的铁家伙,铲车、粉车、洒水车、平路机、推土机……
看着这些庞然大物,我蓦然张大了嘴,耳畔似乎响起了一阵阵排山倒海般的铿铿锵锵的轰鸣。
郭明义哈哈一笑,这也叫大汽车啊。接着,又领着我走进了另一个院子——汽运作业区。抬头望去,我一下子惊呆了。
院子里停放着50多台更大的汽车,大得我根本没有见过,大得你可能想象不出来。这么说吧,我们平时乘坐的轿车轮胎直径只有0.5米,我们见过的普通载重汽车的轮胎直径只有1米,巨型载重汽车的轮胎直径可以达到1.5米,而这些汽车的轮胎直径呢,竟然是3.8米,超过姚明父女两人身高的相加。车身呢,接近7米,简直就是一栋栋钢铁的碉楼。
郭明义告诉我,这种矿用运输车叫电动轮,现在每台售价2000多万元,在采场的矿路上一次可运载矿石近200吨。只有这样,才能实现大型化生产,才能最大程度地高效和安全。而他的工作,就是为这些大家伙服务……
置身于这些巨型钢铁之间,我突然感觉自己一下子渺小了,天地辽阔而静谧,我听到自己的脉搏像秒针一样在清晰地跳动,似乎也听到了郭明义心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