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的战略目标是其南部的北京,这同乃父努尔哈赤完全一致。皇太极早在天聪三年,明崇祯二年(1629年)六月,就已决定攻打北京。《清太宗实录》记道:“(天聪三年六月)乙丑(十二日),上谕诸贝勒大臣曰:战争者,生民之危事;太平者,国家之祯祥。从前遣白喇嘛向明议和,明之君臣,若听朕言,克成和好,共享太平。则我国满汉蒙古人等,当采参开矿,与之交易。若彼不愿太平,而乐于用兵,不与我国议和,以通交易。则我国所少者,不过缎帛等物耳。我国果竭力耕织,以裕衣食之源,即不得缎帛等物,亦何伤哉?我屡欲和而彼不从,我岂可坐待。定当整旅西征。师行时,勿似先日,以我兵独往。当令蒙古科尔沁、喀尔喀、扎鲁特、敖汉、奈曼诸国,合师并举。夫师徒既众,供亿浩繁。陆运糗粮,恐不能给。必将轻舟挽载,至河西西宁堡,方无遗误。宜预采取木植,广造舟楫,以备军行之用。此朕意也。但一人所见,未必悉协于众,询谋佥同,乃克有济。满汉蒙古中,有谋略素裕,可裨益于军政者,各以所见人告,朕将择而用之。”
这是说,皇太极决定进攻明朝。其一,议和不成,决定攻明;其二,联合蒙古,合师并举;其三,广造舟楫,以备军用。这一次攻打北京,不是仅仅动用后金的军队,而是联合蒙古军队,一起参与。这是此次攻打北京的一个特点。
富于想象的皇太极经过深思熟虑,提出了一个超常的想法。鉴于在辽西走廊,后金的征宁远和征宁锦两次战役都无功而返,皇太极感到不能采取碰硬攻坚的战略,必须攻打明朝的薄弱环节。明朝的薄弱环节就是山海关以西的长城一线。“山海关以西塞垣颓落,军伍废弛”,防守脆弱。于是,皇太极提出了通过内蒙古突破长城口的战略主张。
天聪三年,明崇祯二年(1629年)十月,皇太极发动了首次入关征明的战争,目标直指北京。是年为农历己巳年,故当时明人称为“己巳虏变”,清人则称“己巳之役”。
先是,二月十一日,降金汉官高鸿中曾上奏皇太极,劝请进兵明朝。皇太极对高鸿中的奏本很是欣赏。他认为:“劝朕进兵勿迟,甚为确论。”皇太极发动的宁锦战役,遭受重大挫折,后金国内人心浮动。此时,只有不停顿地发动对明朝的进攻,才能使后金官兵得到物资上的满足,有利于稳定民心、军心,所以皇太极赞成高鸿中的主张。
九月二十三日,皇太极下令“召外藩蒙古部长,各率兵来会”。
十月初二日,秋收过后,皇太极“亲统大军伐明”。这次进兵,皇太极大胆地选择了从未走过的内蒙古路线,假道蒙古科尔沁部,然后自北向南,突破长城,横扫华北,直奔北京,意图给明朝的心脏以狠狠的一击。
这次进兵由蒙古喀喇沁台吉布尔哈图为向导,因其熟识路径。自沈阳出发向西北行,经都尔鼻(今辽宁彰武县)转向西行,进入今内蒙古科尔沁地。初五日,驻扎阳什穆河,赐宴在此会师的奈曼部、扎鲁特部、巴林部等部酋长。初九日,到达纳里特河,受降了察哈尔部来投的五千人,队伍壮大了。十一日,抵辽河扎营。
十五日,大会师。这一天,就有蒙古科尔沁国土谢图额驸奥巴、洪果尔(贝勒莽古斯弟)、图美(奥巴从弟)、武克善(莽古斯孙)、巴达礼(奥巴子)、达尔汉等二十三位贝勒台吉各率兵来会。皇太极“驾迎之三里许,还御行幄,宴之”。
在这里,关于进兵的指向,皇太极征求诸贝勒大臣及外藩归降蒙古贝勒的意见。他说:“明朝屡背盟誓,蒙古察哈尔国,暴虐无道,皆当征讨。今大兵既集,所向宜何先?尔等其共议之”。
诸贝勒大臣意见不一,众说纷纭。有的认为,距察哈尔国路途辽远,人马劳苦,应当退兵;有的则认为,大军“千里而来,群力已合”,应当征讨明朝。其实,清太宗皇太极心中有数,他肯定了征明之议,于是统率大军向明朝边境进发。行军五日,备极艰苦,到达喀喇沁之青城。这时,对于伐明,队伍中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于傍晚来到了皇太极的御幄,反映情况。他们谨慎地“止诸贝勒大臣于外,而先人密议”,同皇太极讨论了是否继续伐明的问题。代善和莽古尔泰同皇太极议论完,刚从御幄出来,岳托、济尔哈朗、萨哈廉、阿巴泰、杜度、阿济格、豪格等贝勒马上进去,看到皇太极默然而坐,表情不快,气氛一时很紧张。岳托最先打破沉默,开口问道:“大汗与两大贝勒商议了什么大事,请向臣等示知。现在诸将官都集合在外面,等待大汗的谕旨呢!”
皇太极十分失望地说:“可令诸将各归帐。我谋既隳,又何待为?可勿宣布所发军令!”看起来,问题很严重。岳托和济尔哈朗迫不及待地提出:“我们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请大汗向我们明说吧!”皇太极牢骚满腹地说:“我已定策,而两兄不从。谓我兵深入敌境,劳师袭远,若粮匮马疲,何以为归计?纵得人边,而明人会各路兵环攻,则众寡不敌。倘从后堵截,恐无归路,以此为词,固执不从。伊等既见及此,初何为缄默不言,使朕远涉及此耶?众志未孚,朕是以不怿耳。”
至此,大家才明了皇太极“不怿”的原委。这时,岳托、济尔哈朗及诸贝勒纷纷表态,坚决支持皇太极继续伐明的主张,“皆劝上决计进取”。但是,皇太极没有独断专行,而是命管旗八大臣前去与大贝勒代善和三贝勒莽古尔泰商议定夺。他们很是慎重,“夜半议定”。皇太极得到了大贝勒、三贝勒和诸贝勒的支持,就颁发了进军伐明的上谕:“朕仰承天命,兴师伐明。拒战者,不得不诛;若归降者,虽鸡豚勿侵扰;俘获之人,勿离散其父子、夫妇;勿淫人妇女;勿掠人衣服;勿拆庐舍祠宇;勿毁器皿;勿伐果木。如违令杀降、淫妇女者,斩;毁庐舍祠宇、伐果木、掠衣服及离大纛入村落私掠者,鞭一百。又勿食明人熟食,勿酗酒。闻山海关内多有鸩毒,更宜谨慎。马或羸瘦,可量煮豆饲之;肥者止宜秣草。凡采取柴草,须聚集众人,以一人为首。有离众驰往者,拿究。如有故违军令者,与不行严禁之管旗大臣及领队各官,并治罪弗贷。”
皇太极极其注意部队的纪律。这个上谕实际是一篇军队纪律的宣言。其内容详尽,条理清晰,要求明确,处分严厉。这里提到要求部队做到“九勿”,规定得十分具体。这“九勿”是:若归降者,虽鸡豚勿侵扰;俘获之人,勿离散其父子、夫妇;勿淫人妇女;勿掠人衣服;勿拆庐舍祠宇;勿毁器皿;勿伐果木;勿食明人熟食;勿酗酒。如违反军纪,特别强调,杀降和淫女都要处斩。其他的违规,也要鞭刑一百。同时,特别规定了连带罪,‘即士卒犯罪,要追究领队各官,甚至管旗大臣的责任。这个军纪“九勿”,实际是努尔哈赤军纪思想的重申。这就保证了军纪的执行。
十月二十日,皇太极率领大军自喀喇沁之青城开拔。行四日,到达老河(老哈河)。皇太极召集诸贝勒大臣,“各授以计,分兵前进”。命贝勒济尔哈朗、岳托率右翼四旗兵及右翼蒙古诸贝勒兵,于二十六日夜半,进攻大安口关,至遵化城合军。令贝勒阿巴泰、阿济格率左翼四旗兵及左翼蒙古诸贝勒兵攻龙井关。于是,皇太极与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及众贝勒率大军,向洪山口关进发。
十月二十六日,贝勒济尔哈朗、岳托等,乘夜率军前进,夜半二时左右,攻克长城大安口关。摧毁其关口水门,挥军前行。是日,自辰迄巳,共败敌兵五营。明马兰营张姓参将,败走入山,城降后来归。马兰营、马兰口、大安营,三城俱降。民间秋毫无犯。
十月二十六日同一天,左翼四旗兵攻克龙井关。明朝副将易爱、参将王遵臣闻听炮声,从驻地汉儿庄率兵来援。后金军击败明朝骑兵三队、步兵两队的进攻,斩杀易爱、王遵臣,全歼了这股援兵。后金军攻至汉儿庄城下,守城副将标下官李丰见抵抗无望,遂率城内民众薙发出降。后金军“大军登城,驻营,秋毫不扰”。部队遵纪守法,这是政治思想先期教育起了作用。
后金军军纪“秋毫不扰”,造成示范效应,迅速传播,很快收到效果。莽古尔泰派人赴潘家口招降。潘家口守备金有光,派遣中军旗鼓范民良、蒋进乔携带投降书来降。莽古尔泰赏赐范民良、蒋进乔各缎一匹。三贝勒莽古尔泰奏请批准,守备金有光升为游击,旗鼓范民良、蒋进乔升为备御。其三人都发给敕书,并让他们上任。
十月二十七日,皇太极率军入边,攻克洪山口关,驻师城内。将降人方遇清提升为备御,给予备御敕命,令其守卫洪山口。“招集流亡,尽心供职。俟后有功,不次擢用”。又将率百人执械来降的千总升为备御,将把总升为千总。
皇太极命总兵扬古利率先锋军,直逼长城之内的遵化城。三十日,皇太极率领大军从洪山口出发,亦抵达遵化,距城五里扎营。三贝勒莽古尔泰率左翼兵自汉儿庄来此会师。贝勒济尔哈朗率右翼兵来会。三路大军齐集遵化城下,将遵化城死死围住。皇太极向遵化巡抚王元雅发出劝降书。《皇清开国方略》记其书曰:“我国为尔国侮慢侵凌,致成七恨,乃告天兴师。幸蒙上天垂鉴,以我为直,举辽东广宁诸地,悉以畀我。我犹欲罢兵息民,屡遣人致书议和。尔君臣妄自尊大,且不容我书过山海关。爰整师旅,大举而至。自喜峰口迤西,大安口迤东,拒敌之兵,悉已诛戮。归顺人民,秋毫无犯。今尔等,若输诚来降,功名富贵,当与共之。尝闻良禽择木而栖,俊杰相时而动。尔等可不深念耶?至民人皆我赤子,来归之后,自当加以恩养。尔等可速自审处,毋贻后时之悔。”
此劝降书,还有另一个完整的版本。《清太宗实录》记道:“满洲国皇帝致书于王巡抚。我两国本相和好,后因尔国侮慢侵陵,致成七恨。我乃告天兴师。幸蒙上天垂鉴,不计国之大小,止论理之曲直,以我为直。故举山海关以东,辽东广宁诸地,悉以畀我。我犹欲息兵,与尔国共享太平。屡遣人致书议和。尔君臣妄自尊大,自视如天上人。且卑视我,不以我书转达,我深恨之。因完固城池,重兵留守。爰整师旅,大举而至。凡我兵所向,自喜峰口迤西,大安口迤东,拒敌之兵,悉已诛戮。其汉儿庄一带归顺人民,秋毫无犯。但取刍糗,饱我士马。今尔等若输诚来降,功名富贵,当与共之。尝闻良禽择木而栖,俊杰相时而动。尔等可不深念耶?至于民人,皆吾赤子,来归之后,自当加以恩养。昔辽东之民,既降复叛,我曾杀之,良用自悔。今图治更新,仁恩遐布,尔等当亦闻知,无俟予言也。我既大举兴师,岂肯中止,尔可速自审处,毋贻后时之悔。”
书写劝降书,是皇太极的拿手好戏。这里的“拒敌之兵,悉已诛戮。归顺人民,秋毫无犯”,可以看作皇太极进军明朝的基本政策。“尝闻良禽择木而栖,俊杰相时而动”,这句汉人耳熟能详的名句,很具蛊惑力。“若输诚来降,功名富贵,当与共之”,这不是随便说说的,前面数个城关降顺的官员,都一律得到了提升。“昔辽东之民,既降复叛,我曾杀之,良用自悔。今图治更新,仁恩遐布”,这是对努尔哈赤时期,辽东杀降错误政策的公开检讨。
后金军大举攻入长城以内,逼近遵化城。消息迅速传到驻守宁远的袁崇焕耳中。明朝督师袁崇焕焦急万分,急派山海关总兵赵率教救援遵化。赵率教亲率刘姓、王姓副将及参将游击九员,以精兵四千人,三昼夜急驰三百五十里,救遵化之危。贝勒阿济格等率左翼四旗兵及蒙古兵,与明兵恶战,赵率教被后金贝勒阿济格斩于马下,副将参游等官俱就戮。明援军大败。三贝勒莽古尔泰生擒明中军臧调元,来见皇太极。皇太极说道:“可收养之。养人,后必有效。”于是,下令凡是薙发放下武器的兵士,都一律收养,并放他们回原籍。罗文峪关之守备李思礼携带粮册来降,将其升为游击。总之,后金军极为注意俘虏政策的落实。
皇太极对遵化巡抚王元雅进行劝降,王元雅坚不投降。皇太极决定攻城。攻城之前,制定了详细的攻城方略。《皇清开国方略》记道:“太宗召集贝勒大臣,定议攻城,授以方略。正黄旗攻北面之西,镶黄旗攻北面之东。正红旗攻西面之北,镶红旗攻西面之南。镶蓝旗攻南面之西,正蓝旗攻南面之东。镶白旗攻东面之南,正白旗攻东面之北。”
十一月初三日黎明,皇太极下令攻城。八旗兵从八个方向勇猛地进攻城堡。正白旗兵萨穆哈图英勇顽强,首先登上城墙,“诸军继之”。经激烈战斗,“遂克其城”。巡抚王元雅走入官署,“自经死”。皇太极命以棺木装殓其尸体,以示尊重。城中官兵人民等抵抗者,“尽杀之”。占领了遵化,就打开了进攻北京的通道。
攻占遵化城后,皇太极驻扎于此,进行短暂休整。在此,皇太极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探视伤员。十一月初四日,皇太极听说副将伊逊攻打城堡时,敌炮伤到了他的手部,伤势颇重,特意亲自探视。
第二件事,再发上谕。皇太极又听说,罗文峪关被从征的蒙古军所扰害,很是气愤。当即决定用蒙古字、汉字双字体,急切传达上谕,告诫从征蒙古军遵纪守法。谕曰:“朕会师征明,志在绥定安辑之。凡贝勒大臣,有掠归降地方财物者,杀无赦;擅杀降民者,抵罪;强取民物者,计所取之物,倍偿其主。朕方招徕人民,若从征之人,横行扰害,是与鬼蜮无异。此而不诛,将何以惩。贝勒大臣等,尚其仰体朕心,广宣德义焉。”
皇太极作为统帅,总是把军队纪律放在极其重要的地位。其中“朕方招徕人民,若从征之人,横行扰害,是与鬼蜮无异。此而不诛,将何以惩”,将违犯军纪者等同“鬼蜮”,说明皇太极对其极端痛恨,决心断然诛之。
第三件事,奖励将士。攻占遵化,皇太极非常高兴,他说:“我军年来,皆怯云攻城。此城较前所攻之城更坚,萨穆哈图奋勇先登,殊可嘉也。”其先,努尔哈赤攻打宁远,皇太极攻打宁锦,都无功而返。这次攻打遵化,终于如愿以偿。皇太极出了一口恶气。他决定抓紧时间,在前线对攻城将士予以嘉奖。《皇清开国方略》记道:
喀克笃礼,造攻具如法,且亲督本旗兵先登,由三等总兵官擢为二等总兵官(即今二等子)。
巴笃礼,指麾本旗兵,攻城有方,由三等游击擢二等游击(即今二等轻车都尉)。
和勒多初袭其兄攸德赫参将职,后以罪革。至是,以署参将攻遵化城,善射,使所属兵先登。令仍袭其兄参将职(即今一等轻车都尉)。
绥和多,率兵先八旗兵进,由备御擢三等游击(即今三等轻车都尉)。
萨穆哈图,先八旗兵登城,授为备御(即今轻车都尉)。世袭罔替,有过失,俱行赦免。家贫即周恤之。赐号巴图鲁,与喀克笃礼、巴笃礼并。亲酌以金卮,赐蟒缎及驼马。
扈什布,第二登城,亲酌以银卮。与第三登城之多礼善合授备御(两人共管一佐领下人户)。
茂巴礼第四登城,并赐段(缎)布马牛。
乌鲁特蒙古阿海先登,因后兵不继阵亡,授其父阿邦为备御,赐蟒缎一,段(缎)十九,布二百,马牛各十。
《清太宗实录》记载此事,更加详尽。其文记道:
己丑(十一月初八日),上集诸贝勒大臣,论克遵化城功,分别升赏。
正白旗固山额真三等总兵官喀克笃礼,造攻具如法,且亲督本旗兵先登,擢二等总兵官。上召至御前,亲酌以金卮。赐骆驼一,蟒缎一,缎九。
三等游击巴都礼,指麾本旗兵,攻城有方,擢二等游击。上亲酌以金卮。赐缎五。
贺尔多(和勒多)先袭其兄尤德赫(攸德赫)参将职,后以罪革。尤德赫幼子承袭。至是,贺尔多以署甲喇同攻遵化,因善射,使本甲喇兵先登,令仍袭其兄参将职。上亲酌以金卮。赐缎五,布二十。
备御随和多(绥和多),率本甲喇兵,先八旗兵进,擢三等游击。上亲酌以金卮。赐缎十,布五十,马一,牛一。
伊拜牛录下萨木哈图(萨穆哈图),先八旗兵登城。上召至御前,亲酌以金卮,以白身授为备御。子孙世袭不替。有过失,俱行赦免。家贫即周济之,赐号巴图鲁。赐骆驼一,蟒缎一,缎十九,布二百,马十,牛十。
伊拜牛录下扈什布,第二登城,酌以银卮。赏蟒缎一,缎十四,布一百五十,马八,牛八。
多礼善,第三登城,赏蟒缎一,布一百,马六,牛六。
扈什布、多礼善二人,共授一备御职。
伊拜牛录下毛巴礼(茂巴礼),第四登城,赏缎二,布二十。马二,牛二。
蒙古兀鲁特部落明安贝勒下阿邦子阿海先登,因后兵不继阵亡。赏蟒缎一,缎十九,布二百,马十,牛十。授其父阿邦为备御。
这里嘉奖的除军官外,还突出地奖励了士兵,树立了四位战斗英雄,即巴图鲁,巴图鲁就是英雄、勇士的意思。第一登城的萨穆哈图、第二登城的扈什布、第三登城的多礼善、第四登城的茂巴礼,都受到特殊重奖。既有精神奖励,也有物质奖励。都一律从士兵提升为军官,同时给予优厚的物质奖赏。尤其是第一登城的萨穆哈图,除提升为备御外,更是破格予以“世袭罔替,有过失,俱行赦免。家贫即周恤之”的待遇。同时,授予勇号巴图鲁,同二等总兵官喀克笃礼和二等游击巴笃礼之勇号并列。皇太极认为,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他在伐明的初期,就有意识地树立多谋善断的军官和英勇善战的士兵典范,供广大官兵学习效法。
对于第一号战斗英雄萨穆哈图,皇太极牢记于心,并一直予以关注。据史载,在皇太极攻占永平县后,曾就萨穆哈图再一次冲上前线,勇敢战斗的安全问题,作了明确的具体指示。谕曰:“(天聪四年二月辛亥朔)贝勒大臣日,昨攻取永平城副将阿山、叶臣与猛士二十四人,冒火奋力攻城,乃我国第一等骁勇人。蒙上天眷佑,幸俱无恙,朕甚爱惜之。前以巴图鲁萨穆哈图,攻遵化城先登,骁勇出众,已有旨,后遇攻城,勿令再登。及攻昌黎县,萨穆哈图又复预焉。朕心怆然。自后此等骁勇建功之人,但当令在诸贝勒大臣左右,督众并进。如彼欲率先攻城,当阻止之,以副朕爱惜材勇之意。”
皇太极是真心爱惜、爱护人才。不仅有嘉奖,还有惩处。“攻遵化竖梯时,有二兵退回,为后队督阵官所获,奏闻。上命斩以徇”。对待临阵退缩的后金两名士卒,皇太极痛下决心,命令斩杀。
嘉奖完毕,皇太极动情地即席发表了演说。上谕群臣曰:“顷因克遵化,各旗大臣至登城士卒,俱以次赏赉者,非以大臣等身自登城也。嘉其督率尽善、备具坚固耳。嗣后视此为例,朕与尔等,经历险远,艰苦至此。已蒙天佑,克奏肤功。诸臣尤宜加意约束所属人员,爱士卒,如子弟。则所属士卒,亦视尔等如父母。平时克遵教令,临阵必竭诚效命,不违纪律矣。倘各旗大臣不加训饬,以致妄行不诛,则纪律废弛,而为恶者益炽。诛之,则曾经效力之兵,而以无知蒙罪,又实可悯。尔等有管兵之责者,当勤加教训,以副朕意。”
这里说明嘉奖军官是因为“督率尽善、备具坚固耳”,是指挥得法,准备到位,不是因为你亲自登城。军官需要的是智慧,而不仅仅是勇气。并进一步强调军纪的重要性,军官要“尤宜加意约束所属人员”,除平时的政治思想教育,即“勤加教训”外,还要对违犯军纪者,量罪“诛之”。二者不得偏废。
皇太极的严格军纪、优降俘虏的政策,再次显示出巨大的威力。十一月十一日,长城重要关口喜峰口降顺。《皇清开国方略》记道:“壬辰(十一日),明喜峰口参将千总二员、把总二员,赍降书至。给敕谕及令旗,禁戒蒙古扰害汉人。赐参将段(缎)二十,把总各段(缎)一。从者各段(缎)袍一。”
不费一枪一弹,轻松地拿下喜峰口关。这是皇太极优降俘虏政策的又一次胜利。
十一月十一日,皇太极亲率大军,向燕京进发。先是,命令参将英固尔岱、游击李思忠、文馆儒臣范文程,统备御八员、兵八百人,留守遵化。皇太极率军在距离遵化二十五里处扎营。
十一月十三日,大军至蓟州。以书信谕蓟州城内官民投降,蓟州降。
十一月十四日,大军抵三河县。擒获一名汉人,让他持书入城招降。
十一月十五日,命左翼三贝勒莽古尔泰及贝勒多尔衮、多铎、杜度、萨哈廉、豪格等,率兵三千先赴通州,探视通州河之渡口。皇太极随后自三河县起营,行走二十里,前哨捕获一名汉人,送到皇太极前。经审问,得知宣府、大同两镇总兵,现在都在顺义县。这是一条重要情报。皇太极立即命令贝勒阿巴泰、岳托,率领左翼两旗及蒙古两旗兵,前往截击,以免他们救助北京。经过一场激战,击败了总兵满桂、侯世禄之军队,俘获马千余匹,驼百余头。顺义知县知道抵挡不住后金八旗兵的攻势,于是“率众来降”。
自此,八旗军顺利攻占了遵化、蓟州、三河、顺义、通州诸地。于是,皇太极至通州,渡河,驻扎在通州城北。通州距北京近在咫尺,对北京构成巨大威胁。此时,皇太极发动了政治攻势,发布谕旨,传谕各城曰:
满洲国皇帝,谕绅衿军民知悉。我国素以忠顺守边。叶赫与我,原属一国。尔万历皇帝,妄预边外之事,离间我国,分而为二。曲在叶赫,而强为庇护。直在我国,而强欲戕害。屡肆欺凌,大恨有七。我知其终不容也。用是昭告于天,兴师致讨。天佑我国,先赐我河东地。我太祖皇帝,思戟干戈,与民休息,遣人致书讲和,而尔国不从。既而,天又赐我河西地。我复屡次遣使讲和,尔天启皇帝、崇祯皇帝仍加欺凌,使去满洲国皇帝帝号,毋用自制国宝。我亦乐于和好,遂欲去帝称汗。令尔国制印给用,又不允行。以故我复告天兴师,由捷径而入,破釜沉舟,断不返旆。夫君臣者,非牧民之父母耶?尔明之君臣,视用兵为易事,漠然不以爱民为念,不愿和好,而乐兵戈。今我军至矣,用兵岂易事乎?凡尔绅衿军民,有归顺者,我必加抚养。其违抗不顺者,不得已而诛之。此非余诛之,乃尔君自杀之也。若谓我国偏小,不宜称帝。古之辽金元,俱自小国而成帝业,亦曾禁其称帝耶?且尔朱太祖昔曾为僧,赖天佑之,一俾成帝业。岂有一姓受命,永久不移之理乎?天运循环,无往不复。有天子而废为匹夫者,亦有匹夫而起为天子者。此皆天意,非人之所能为也。上天既已佑我,尔明朝乃使我去帝号,天其鉴之矣。我以抱恨之故兴师。不知者,以为恃强征讨,故此谕之。
皇太极的这道上谕,旨在强调其发动征明战争的合法性。其最大的理论根据,是上天的支持。他高扬的理论旗帜是“天运循环,无往不复”。不是我皇太极想要征服你们,是老天命我这样做,“此皆天意,非人之所能为也”。皇太极振振有词地反诘道:“岂有一姓受命,永久不移之理乎?”又调侃地揭露说:“且尔朱太祖昔曾为僧,赖天佑之,俾成帝业。”其实,你们的老祖宗朱元璋,原先也不过只是一个秃头和尚而已。和尚能够夺天下,我们难道不如一个和尚吗?
十一月十七日,皇太极大军起行。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占领了北京郊外二十里之牧马厂,扎营于此。其管马太监两名及三百余人出降。这两位管马太监,后来知道,就是马房太监杨春、王成德。他们二人不能小觑,由于他们的告密,导致大将袁崇焕的人头落地,从而祖大寿降清,历史改写。
二十日,大军再次启行,逼近燕京,驻扎于城北土城关之东,两翼兵驻扎于城之东北。
皇太极对北京城虎视眈眈,北京城岌岌可危。
北京城俨然一个不设防的城市。城外大兵压境,城内乱作一团。崇祯帝宣布京师戒严,急调全国各地兵马来京。并传谕袁崇焕“多方筹划”,以解倒悬。袁崇焕不敢懈怠,急调手中的兵马,从各个方面堵截后金军。他自己也率兵回返蓟州。但是,这个时候,北京城内却散布着一个败坏袁崇焕名声的传言,说他有意引导后金军进京。而袁崇焕在通州又没有同后金军交战,使人们更加怀疑袁崇焕的动机。谣言肆意传播,崇祯帝也对袁崇焕充满了戒备心理。然而,对此袁崇焕竟浑然不觉。
十一月十六日,袁崇焕深怕后金兵逼近京师,仅率领骑兵九千,以两昼夜行三百里的速度,由间道急抵北京城广渠门外扎营。此时,后金兵亦兵临城下。后金兵发起攻击,袁崇焕躬擐甲胄,督军力战。二十二日,皇太极率领诸贝勒,环阅北京城。二十四日,皇太极徙营屯南海子。二十六日,进兵距离城墙二里时,发现袁崇焕、祖大寿的部队,在城东南角扎营,树立栅木为障碍,阻挡后金军。皇太极轻骑巡视说:“路隘且险,若伤我军士,虽胜不足多也。”诸贝勒屡次请求攻打城堡,皇太极坚决拒绝,深情地说道:“朕仰承天眷,攻城必克。但所虑者,倘失我一二良将,即得百城,亦不足喜。朕视将卒如子。尝闻语云:子贤,父母虽无积蓄,终能成立;子不肖,虽有积蓄,不能守也。此时正当善抚我军,蓄养精锐耳。”
这就是皇太极的人才观。他视才如命,爱惜有加。于是,便停止了进攻。
袁崇焕是大名鼎鼎的抗战派,并握有强悍的武装力量,成为后金灭明的最大障碍。但此次率兵到京后,崇祯帝对他却心存疑虑,与其虚与委蛇。虽几次召见,赏赐御馔及貂裘,但却拒绝其部队入城休整。
与此相配合,后金汗皇太极却导演了一场无中生有的反间计,借敌人之手除掉自己的敌人。《清太宗实录》记载了这个反间计。记载的目的是为了宣扬皇太极反间计的成功。文曰:“先是,获明太监二人,令副将高鸿中、参将鲍承先、宁完我、巴克什达海,监守之。至是还兵。鲍成先遵上所授密计,坐近二太监,故作耳语云:今日撤兵,乃上计也。顷见上单骑向敌,敌有二人来见上,语良久,乃去。意袁巡抚有密约,此事可立就矣。杨太监者,佯卧窃听,悉记其言。庚戌(十一月二十九日),纵杨太监归。后闻杨太监将高鸿中、鲍成先之言,详奏明主。明主遂执袁崇焕人城,磔之。锦州总兵祖大寿大惊,率所部奔锦州,掠夺民物,毁山海关而出。”
这是说,先是,后金大军屯南海子时,俘虏了明朝提督大坝马房太监杨春、王成德,便指派副将高鸿中、参将鲍承先、宁完我、巴克什达海等监收。明末,太监受到宠幸,是皇帝的心腹。高鸿中、鲍承先按照皇太极的“所授密计”,夜里回营,坐在两个太监睡觉的地方,故作耳语道:“今日撤兵,乃上计也。顷见上单骑向敌,敌有二人来见上,语良久,乃去。意袁巡抚有密约,此事可立就矣。”语言简短,含义深长。它暗示袁崇焕已与这位金国汗皇太极有密约,攻取北京“可立就矣”。太监杨春“佯卧窃听,悉记其言”。二十九日,高、鲍又故意放跑杨太监。杨太监回到朝廷,以重大军情为由,报告给崇祯帝,把高鸿中、鲍承说的话都详细地报告了崇祯帝。崇祯帝朱由检,深信不疑。
十二月初一日,刚愎自用的崇祯帝以“议饷”的名义,再次召见袁崇焕、满桂、祖大寿等。袁崇焕急忙赶至平台。袁崇焕喘息未定,崇祯帝当即质问袁崇焕,以前为什么擅杀毛文龙,现在为什么进京逗留不战。因事发突然,袁崇焕毫无准备,一时语塞。崇祯帝当即下令将其逮捕,交付锦衣卫关押听勘。时逢阁臣成基命在侧,感到崇祯帝此时下令逮捕袁崇焕不妥,当即叩头犯颜直谏,请皇帝慎重而行。崇祯帝朱由检自负地说道:“慎重即因循,何益!”成基命深感事态严重,再次叩头,请皇帝三思:“兵临城下,非他时比!”崇祯帝执迷不悟,我行我素,还是坚持己见,逮捕关押了前方主帅袁崇焕。
接着,崇祯帝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借以安定前线将士。令太监车天祥慰问辽东将士;命满桂统率各路援兵,节制诸将;谕马世龙、祖大寿分理辽东兵马。年轻的崇祯帝,自以为得计。
总兵官祖大寿眼见崇祯帝下令逮捕袁崇焕,如晴天霹雳,不知所以。他与崇祯帝虚与委蛇,表面答应。而后,他奔出险地平台,同副将何可纲一起,率领辽东将士,毁弃山海关,杀回老家宁远。崇祯帝逼反了祖大寿。
接下来,崇祯帝发布谕旨,指责袁崇焕,谕曰:“袁崇焕自认灭胡,令胡骑直犯都城,震惊宗社。夫关宁兵将,乃朕竭天下财力培养训成,远来人援。崇焕不能布置方略,退懦自保,致胡骑充斥,百姓伤残,言之不胜悔恨。今令总兵满桂总理关宁兵马,与祖大寿、黑云龙督率将士,同心杀敌。各路援兵,俱属提调。仍同马世龙、张弘谟等设奇邀堵。一切机宜,便宜行事。”
就这样,袁崇焕由昔日的殿上臣,变成今天的阶下囚。世事无常啊!
明崇祯三年,天聪四年(1630年)八月十六日,明廷以“通虏谋叛”、“失误封疆”等罪名,毅然将率师入卫北京的袁崇焕处以磔刑,其家产没收入官,兄弟、妻子流放三千里。
袁崇焕之死实是一桩历史冤案。奸臣得势,忠臣被害。黑白颠倒,忠奸混淆。明朝崇祯时期,君昏臣奸,朝政紊乱。这给皇太极以可乘之机,使其反间计大行其道,最终导致明朝忠臣袁崇焕离世。这也反证了皇太极高度的智慧与高超的手段。袁崇焕冤死,奸臣当道,国事日非。清人评论说:“自崇焕死,边事益无人,明亡征决矣。”
袁崇焕下狱,祖大寿大惊,急率所部毁山海关,奔锦州。袁军听此噩耗,顿时走散一万五千余人。北京永定门南,明朝军与后金军进行了残酷的肉搏战。明朝军以满桂、黑云龙、麻登云、孙祖寿四总兵率领的四万步骑兵,同后金军厮杀,满桂等三十余名军官战死,明朝军失败。这时,后金诸将争请攻打北京城。皇太极笑着说:“城中痴儿,取之若反掌耳!但其疆域尚强,非旦夕可溃者,得之易,守之难,不若简兵练旅,以待天命可也。”
于是,皇太极留下一封答复崇祯帝的请和信后,率军离京东归,连下遵化、永平、滦州、迁安四城,留兵据守,其余众军返回沈阳。
不久,就发生了后金军围困大凌河城的攻坚之战。
袁崇焕冤死。但是,一年前,他下令杀了毛文龙。毛文龙的部下无所归依,终至星散。最著名的几个部下,几经周折,还是投向了后金国。这当然和天聪汗皇太极的优降政策有很大的关系。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就是在这个正确的优降政策的感召下,投向后金国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后来成为三顺王。
清太宗率军进围北京,是后金兵进关的第一次大演习。它不仅使这支铁骑得到长途行军作战的训练,而且也获得了与明朝主力会战的经验,因而增强了夺取全中国的雄心。太宗利用这次进兵,巧妙地施展反间计,假崇祯之手杀死他最嫉恨的袁崇焕,为后金铲除了一个劲敌。在当时和其后很长时间,人们一直认定袁崇焕资敌通敌,死有余辜。直到清入关后修清太宗实录时,真相才大白于天下,袁崇焕冤死才得以昭雪。太宗设计杀袁崇焕,再联系到袁崇焕妄杀毛文龙,这一套纵横捭阖可称为“连环计”,足以显出太宗出类拔萃的军事和政治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