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俯低些,我有件秘密要告诉你。”婉卿看着她从怀里拿出一个方寸大小的盒子,将到自己手里。飘忽的眼神,突然死死的盯住婉卿。
“姐姐,终究还是我错了吗?”
弄玉无力的望着婉卿,无语。眼神开始苍白,渐变成空洞,一望无际。什么都看不见了,冷灰一样的死寂。天也开始发黑了吧,感觉有子夜的寒冷,透彻人心。
“不,你没有错,我们都没错。”那原该是一句撕心裂肺的喊叫,最后也终于变成了低沉的压抑。我们选择沉默,压抑太过强大,莽莽苍苍,我们已经没有力气去开口。
那精致而美艳的死亡,并不是她的恨意,是太过于洁净的爱。只是这要求太过深刻,太过小心,太过于纯粹,才变得那么的沉痛,以致如此的惨烈。结果是无法承受的悲怆,那远离于生命的代价,却只能随着生一道凋落。满地残红。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也只是离开,或者那也该叫逃离。站起身来,可是下一步该往哪里去呢?看见奇里还站在那里,婉卿朝底下看见那“弄玉”,又看奇里。他似乎明白些什么,点了点头。也就在看见奇里的同时,她看见站在一边的百合公主,那冰冷而又天生高贵的面孔,猛然唤醒许多沉睡的意识,连带着沉默,一起爆发。
“都是你!”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弄玉先前会撕心裂肺的喊了声“都是你,都是你们!”,那是一种相同的仇恨的意识。婉卿原本不会恨,甚至都不知道恨是什么样子。当她记起自己对弄玉的承诺,并寻找原因的时候,看见那一张熟悉的面孔,立即生出一股全新是自己不知道的情绪,那的确是仇恨。
人虽远去,誓言犹在。
“婉卿姑娘,冷静点!”奇里迅速挡在百合公主前面,正对着婉卿。奇里也是看到了,这一场里,峰回路转,奇变连连。一时间莫名的就死了两个,而高连剑也带着人跑了,自己也没去追。自己留下,是公主受了伤,也是担心婉卿再和公主发生起冲突。这两个人的关系,实在叫人匪夷所思。现下情形,不正是这样。先前答应婉卿将白衣令“弄玉”安葬,也就只是希望她能快点离开。只要离开,以后什么事,以后再说。
“你让开,这和你没有关系!”这一刻的婉卿和上一刻的她决然不同,心里已经多出了仇恨,多出了恩怨。如果还是以前那个无恨无欲的婉卿,不消得劝解,她也会放手。师父从小一直教她,一切的结果都是没有用的,因为那永远都会是徒劳的一场空,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那为什么还要去徒劳呢?可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是徒劳,那就不要结果了,然而中途也已经无法舍弃。
“奇里,你让开,我知道她的意思。这是师父自己的事,你不要插手。云台道长曾经告诫过你不是?”奇里无奈,只好让开站到一边,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生死挣扎。
婉卿看见奇里让开,立即乘隙而入,已经和百合公主搅在一起了。只是两人都是女子,身形飘逸,看上去自然优美,不似先前与人拼力量的刚猛,凶险程度却是一点也不亚于先前。百合公主虽说是受了伤,但这影响不了她多少,怎么说她都是这世上绝世的高手。瘦死的骆驼,无论如何还是要比马大。婉卿则不然,一来她的江湖阅历战斗经验相比百合公主,那是太少了,二来又是心里仇恨不能心静,不免于心浮气躁。这样纵是打成了平手,也丝毫不能将百合公主怎么样。
奇里只有在一旁空着急,却是没有什么用处。像这种情况,他本应该站在中间协调,然而又不能。说实话,这两人,他都不希望她们会有什么事。
突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将一边站着空自着急的奇里倒是吓到了。尚未辨别清楚,人已经到了。却是高连剑几人取而复返,一进来,高剑云直接朝躺在地上的弄玉跑了过去。奇里不知道他什么意图,只是小心的防备高连剑等人,不让他们过来。婉卿一眼便看见了这边情景,立即便发现了高剑云的意图,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来不及那么快速脱身,只好朝奇里大喊了一声“弄玉”。
奇里听见婉卿声音,发现过来高剑云的意图。但是自己也过不去,与其说先是自己要去防备高连剑,还不如说是高连剑一来就缠上了自己。他们是计划好了的,急忙朝高剑云追过去,阻止他将弄玉抱走。
可是也晚了,高连剑甚至不惜叫所有的人挡在自己面前,连同他自己,一群人都来围住自己一个人。而高剑云抱起弄玉,也不停留,飞快几个闪身,就窜了出去。
婉卿差点没气得当场晕死,吐血而亡。心里发狠,挣脱了与百合公主的纠缠,百合公主也自然收势,不去追。但是一出来,又被高连剑阻住了。
“都是你,都是你们!”高连剑等人也是拼了性命的不顾,婉卿欲抽身总是不得,就看见高剑云最后消失在自己眼下,看见弄玉最后也从自己的眼中涣散。那无边的恨啊,像烈火一样的燃烧起来,会像野兽一样强大,咆哮着要啮尽一切的存在。嗜血一样的欲望。
然而那恨也是苦痛的,那恨意无边的扩散,当扩散到一切人的时候,只感觉到铺天盖地黑暗。心在剧烈的阵痛,流血之后的伤口,像海棠花一样甜腻着馥郁。突然想要去杀人,只有殷红的鲜血才能叫自己清净。
却怎么也无法冲得出去,高连剑一群人,且战且退。他们连死都不让人安好!
高剑云最终消失不见,最后一点努力成为绝望,猛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一阵晕厥。整个人似乎连心都失去了所在,茫然无措。只是不顾一切的追出去,入眼除了黑黑绿绿的莽然,便只有天一样近乎冥黑的颜色。
难道天黑下来了吗?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天地真的肃穆着干净。
婉卿一路追寻,开始还能见到他们踪影,可是越来越快,出了百合谷,就找不到了踪迹。以为高剑云会带着弄玉回到江南莲剑,可是到了一看,山庄还在,却已是人去楼空,连门匾都已经被人拆了下来。实在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短短的时间里,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明显的,自己是将他们跟丢了,而高连剑他们也是有意的,金蝉脱壳了。可是,弄玉怎么办,现在究竟在那里呢?
进到庄子里面看,跟在外面看到的一样,除了房子本身没被抬起拿走之外,里面所有的东西,能搬走的,全都搬走了,能带走的,也全都带走了,不能带的,都被砸烂。二十几天前,还是热热闹闹的一座园子,忽然凌乱不堪,像是久已荒弃,空气中满是积尘的味道。世事的变化,是不是太过于匆忙?
可是,弄玉呢,现在又到哪里去找?一开始没有护住她安全,却没想到最后连身体都没能护住。现在又该去哪里寻呢?
婉卿一路走,满心的悔恨。可是悔恨亦是没有用了,不是吗?怎么也没想到高家父子居然会使出这样的伎俩,他们杀了她,最后连尸骨都要抢走。难道他们真要她历经永世劫而不得超生吗?但是他们怎么可以那样做呢?不可以!
时间一天一天的从脚下走过去,只留下满布的脚印,没有任何想要得到的消息,像是突然消失,他们确实是消失了。现在还能做什么呢?除了找,依旧只有找吧。婉卿不会放弃,就如同她曾经对弄玉的答应一样。只要自己活着,就会努力做到。现在要是有人看见婉卿,也许除了云台道长,不会再有人能辨认得出来了。远远的疲惫就从眼神里溢出来。早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干净飘逸的女子,有着绝美的容颜。身形过后的风霜,尽管依旧美丽,一见到却只会叫人心痛。
等到时间真的久去之后,一无所获。面对时间的冷绝,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我们太渺小,渺小到很多事情不在我们的预知能力之外,无能为力。这个世界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有心去做,却根本无从下手。
这已经是连着第三天下雨了,婉卿在靠近北方的一个小镇上,在这里也已经停留了三天了。当第一天雨下下来时,她还在路上走。雨不是很大,也不密,淅淅沥沥,却突然有了难以抵御的寒冷。
终于知道有些事情无能为力。可是心里还要挣扎,不愿意就放手。那几乎是对于美好的一种向往,不忍心看见被世俗玷污,极力想要保持一种纯粹而已。但终究也是无能为力了,近乎绝望。
洗去身上的风尘,想睡上一个安稳而长的觉。到这儿的时候,正是傍晚。一觉醒来,竟已经死第三天上午了。像是有生以来从没睡过觉,而那一觉也似一个冗长而繁华的梦境。一掉进去,就沉溺于其中了。雨还是在下,也是伴随着梦境而一起存在的,梦不醒,雨未歇。当繁华落尽,梦境也就要开始醒来。
经过一个长长的安眠,婉卿勉强算是恢复过来。身体意识渐渐复苏,脸色也稍稍红润,有昔日七八分光景了。然而那绝美的容颜遮不住那些还未褪尽的疲惫,像是大病初愈后的慵懒,依旧叫人心痛不已。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那么远,走到北方这样的小镇子上来。那是一路走过之后,找不到目的,漫游而来的结果。站在窗边看,临窗的街市上,还是有散落的人匆匆。
吃过午饭之后,人已经不想要继续往前走了,就在这小店里住下,还想再添补一个长且安稳的觉,那似乎成为了一种生命的渴望。
梦境常常还是和雨相连在一起,然而已经渐变得清净。只是多出了几分潮湿,像阴雨绵绵的秋季。
第二天早上醒来,天已经放晴了。张挂起的太阳,让人有晃眼睛的暖温。整理包袱的时候,突然看见弄玉最后给的那个小盒子,是那颗珠子,曾经见过。细看半天,除了光彩熠熠耀人眼睛之外,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以前看见由吾拿这颗珠子,当时还想抢来,但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目前为止所看见的,也许只不过是表象吧。但不知道怎么会跑到弄玉身上去的,现在这个问题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将那小盒子贴身揣了,忽然有股像是草木生命一样的清新气息,遽然而生。笼罩在整个人周身,让人不觉间神气也是为之清爽。整理好包袱,突然下定决心,不再这样找下去了。那天长孙长平先离开,还不知道这件事也未必不可能。看他的样子,他估计真是累了,不会再去管这些世俗的事。但是怎么也是他女儿,应该回去先让他知道,白衣城,还是像以前一样存在的,势力还是有的。
既然已经决定不找了,那么剩下的事,就是报仇的事了。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手的,也是不可更改的。
从客栈走出来,忽而又停住,转身四周确定没有什么能引起人注意的地方。但是一出来,似乎就有一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并紧紧跟着。转身却又没有了。举步,那感觉又清晰地出来了。暂时不管它,走到一段人少比较冷落的的街巷里,转进一条弯巷,停身止步,回过头来。都已经准备好要纵身扑上,一招毙命。却发现是个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样子,站在巷子拐弯的地方。那小女孩只穿着一件单衣,光着一只脚丫,像是从黑暗里刚刚走出来,脸上又黑又脏,头发都结成了一块一块的。怯怯的,只露出两只瞳仁,水灵灵的透着干净。看见婉卿突然回身来,只小心翼翼地看着婉卿。
这时节,北方的天气,早已经有了寒意,记得霜降已经去了很久,快小雪了吧。
婉卿走过去,在小孩在面前蹲下身来。那瘦骨嶙峋枯柴一样的身子,叫人感觉也是冰冷的。“告诉姐姐,为什么跟着姐姐?”
那双眼睛,就像是一只精灵,不属于这个世界,要从她瘦小的身子里飞闪出去。然而又总是给人许多寒意,叫人不禁想给她添一件衣服,记得时间已经入冬。
“我饿!”没有多余的言语,也能猜想,饥饿现在只有力气让她说完这两个字。多余的话,都被寒冷冻结了。
婉卿拉起小女孩转过一个街角,又回到先前的客栈。客栈里客人并不多,竟然又住到了先时的那间屋子。给那小女孩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除了瘦点,也并不黑。先前看见的那分明是长久不洗澡积攒的污垢了。相反还长的很标致,属于典型的美人坯子。
之后店小已经将饭菜准备好,送到房间里了。婉卿就坐在一旁看着她狼吞虎咽,一边叫道慢些,一边给她拍着后背。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婉卿看她吃,就问道。
小女孩抬起头来,看着婉卿。很久才回答道:“小时候好像大家都叫我小玉,后来再也没有人叫我名字了,我没有名字。”
小玉?心底蓦然一动。
“那你爸爸妈妈姊妹兄弟呢?”
“我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我好想没有爸爸妈妈兄弟姊妹。”在婉卿原本的认为里,像这么大的的孩子,在外面流浪,不外乎不小心走出家门,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因为从小被丢掉的孩子,根本不会生存下来。第一次知道没有父母的人。于是继续问道:
“那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
那张脸似乎不会说谎,看这样子她倒像是被人封存了记忆,且就剩下自己的名字还记得。突然想起“封存记忆”,在江湖中没有这种能人异士了。听师父说过,约在三百年前曾骤然兴起过一个门派,那几乎是一夜成名的。那门派中人,就可以控制别人的意识,封存记忆,有点像是巫术,却又是出现在武林中的,所以引起过大的轰动。可惜只过了十年时间,那门派又突然被灭了门派,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后来的几百年里,都未曾再出现过这方面的传说。
“姐姐,你让我跟着你吧?”婉卿正想得远了,突然听到小女孩央求她。婉卿想想不妥,自己一路过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状况的事情。带上一个小孩,你既然答应带上,即便不能让她生活的快乐,至少也该保护她周全。正是这一点,让她犹豫了,怕是会从此将她带进无穷无尽的危难之中。然而一开口,自己都吃惊,竟是答应了。
“你跟着我会有很多危险,害怕吗?”
“只要你在,我就不会怕!”
看那小女孩高兴的样子,她真的下定决心要将她带着了。
小玉没有家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婉卿一路上有意无意的问了许多她以前的事,回答都是不知道。除了记得自己一直是在四处流浪,饥寒交迫,似乎她根本没有过去。更前面的那段记忆没有任何记忆,没有任何印象。又确不似在撒谎。却也聪明伶俐得紧,说什么立即就能记住。学东西也快,很精灵,早上教一套剑法,到了晚上就能有模有样运用自如,使起来还颇得其中三昧。
婉卿看她单纯得可爱,不禁猛然间觉得自己很沉重,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自己被什么东西禁锢压制了一样,似乎连身体都笨拙了。然而这也无暇多想,匆匆任其闪过了。在路上连续奔波了将近四天,虽是坐在车里,也坐得乏了。反是小玉兴致还颇高,她以前可能从来没坐过车,一切都很新鲜。坐在车上看外面的景色,总觉得稀奇。是以她总是不停的望那些从车窗外流过的事物。
“姐姐,你看那些东西全部都往后边跑去,都没有用脚!咦,我知道移形换影,姐姐你教的,他们会飞。咦,怎么又长出脚来了啊?”
婉卿不知道她怎么将那些自动后移的事物和移形换影联在了一起的,但是立即就觉得了不对。抓住小玉的手臂,挟着她一下子飞出了车外,借力连续跳开,落在几丈外一片稍微开阔的地方。
一声嘶鸣,是车夫见她从车子里飞了出来,连忙勒紧马收住缰绳时马发出的。这是一片不怎么茂密的林子,马嘶之后,就静了下来。静静的就像是置身在原始森林里边,浓密而发黑的安静。
“不知几位烦费许多工夫跟踪小女子,所为何事?就请一并现身了吧!”
良久没有声音回应。忽然眼前一晃,几道凌厉的剑影从眼角晃过,接着人跑动时夹带起的劲风,像是长剑割破的风呼啸而来,感觉到那阴袭而来的杀意,也同这北方的深冬,一样森冷。
敌已动,霎时从四方的空间里,一下子涌出五个人,前后左右,将婉卿和小玉团团围在中间。这五人都一身黑衣,还用黑头巾裹着头,脸虽没有盖住,藏在了深深的斗篷里面了,却看不到,只看见深邃的眼睛盛放的精光射出嗜血的贪婪。看样子是遇到仇人了,而且武功也还不弱。
“主人想请你走一趟,跟我们去吧,免得动手,伤及无辜。”婉卿看小玉,她偏着头歪来歪去的打量这些人,似乎是在好奇,居然没有没有像一般小孩那样害怕。但是也不由得伸手拉着婉卿的衣角。
“你们主人是谁?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就随你们去了。”
“去了自然知道,无须多问。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姑娘走动一番了,不要让小人们动手。”
“动手,那又怎样?不问你们,我一样知道你们的主人是谁,哼!”说罢,再不容他们多说话,现在她才不管他们主人是谁,谁挡住去路,谁就该死。剑花一圈,护住小玉,便立即改守为攻,速度之快,实叫人匪夷所思。而且出剑路径之奇特,也是见所未见。像一道光,只在一个眨眼的功夫,已经绕着五人背后整整跑了一圈,复又停住在中间。那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像是意念一般快如闪电。
光圈即成即消,但是那一道光之后,留下的,却是一圈鲜艳犹如红绫的带子,在半空里缓缓飘散下落。空中四散弥漫了鲜血的甜腥,惊心动魄,那死亡的美艳。婉卿将手中的长剑硬是改成了匕首用,也是别出心裁的尝试了一回做刺客的感觉。现在将这些人全杀了,何须去问他主人。看这些人也不是干净善良之辈,他既然有心要寻自己,那就多杀他些人,还怕他不继续来找自己。何愁不知道他是谁,还多费唇舌作甚。
将剑刃上的血擦拭干净,还剑入鞘,这时候那五人才软软的倒下,眼中满是惊骇。不过惊骇也是没用的,就像恐怖来临,害怕亦是无法救得人的性命。婉卿觉得自己自第一次百合谷受伤昏迷出来之后,不知不觉间,行动之间速度是越发快了,而且内力亦是越来越深厚了。只是不明白原因,随之而来的,听力都比以前要尖锐数倍。甚至感觉,都可以感受到空气震动带来的哪怕细微的变化。但是身体也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
正欲拉小玉走,突然觉得还是不对。似乎还是有人暗藏在周围,那气息几乎和周围的草木混和在了一块,实在难以分辨出来,但又却是存在,细微的感觉。
“几位不用再藏了,也就一起现身出来吧,小女子又何所畏惧!”
半晌,只见眼前一闪,一个人已经站到自己面前不远处了。准备好的攻势,却先是停住了。这人银发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出来走几步,很是潇洒随意,也没什么敌意的样子。这倒是与先的人不是同一路了,也不似一般的暗行者。只是对方来路还是不清,还是要小心为妙。
“就你一个人,怕是还有同道吧?就请一并出来了吧,藏藏躲躲,算怎回事?”这人看着没有什么敌意,既然会藏在暗处窥视,那也就不用对其客气了。
话声刚落,眼前又是一闪,却是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同时站到先那老头的两边。婉卿猛然心底又升起另一股情绪,一时间觉得被这三人戏耍了。莫名的恨意。但是突的又将这恨意去得空了,哑然失笑。
这三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三人一字站成一排,从左至右,依次增高。最先出来的那一人,站在中间,身高与自己无甚差别,右边那一人,却是要高出自己整整一个头,看他有仰视山巅的感觉,左边那人却是只有小玉,一个十一二岁孩童一般的身高。
可奇的是,这三人相貌也是奇特。要是单独分开,也还不至于那么鲜明。但是搁到了一块儿,那可真的是旗帜鲜明了。
先出来那老头叫人看着觉得仙风道骨,相貌也算清奇。右边一人却是容貌清丽,活像是一个年轻的美貌女子,但是身形绝对是一个男子。相较之下差别最大的还是左边一人。不能说是丑,那张脸犹似枯湿的黑色木头,皱纹一道道重叠,之间现出的沟渠,估计有寸许深。那才是真正的千岩万壑,风采秀绝,一脸之中,奇峰峻岭,犹似天下山水都集于其间。可叹造化之神奇。
婉卿看着三人,不禁莞尔。想世间竟会生出这些个人物,而且还聚到了一起。这样三个人要是齐齐出现在市井热闹之所,还不天下大乱啊。这三人性子有些怪异,但也不是很怪异,只是这三人站在一块儿,本身就是一个笑话了。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词句说话,只能再是会心一笑。
“哈哈,姑娘这笑,可也是潇洒自如,真性情啊。我们三个老头子也是一时兴起,感到好奇,就想看看热闹。自以为藏得很好,哪知道竟然被发现了。姑娘我们实没有什么恶意,就放我们走吧?这就告辞了。”
这三人面貌奇特,性子倒都还是随意,不见得很是怪异。要不是自己感知灵敏就被他们骗过了,婉卿最恨欺骗戏耍自己的人。但是,看他们样子,言语之间也很是谦和,居然说‘放我们走吧’,又实在生不出气来。也就只好让他们去了。
到车内正想刚才先那几个杀手,是谁派出的来找自己,就要起身。听见那三人忽然又返折回来,忙叫车夫停住马。
“三个老头子不知还有什么事?”等到三人走近,婉卿先开口问道。
三人对着老头子的称呼似乎没有不好的反应,相反还有些自得:“没什么事,就是想起一句话,相逢即是有缘,我们也算是有缘人了。匆匆别过,以后天涯海角,怕是就无相见了。我们三个想送你一点东西留作见面之礼,不过你也得送我们一件东西,才算是扯平。”
婉卿第一次碰到说相逢有缘送见面礼还要讨价还价的,不过对着三人并不厌恶,于是就答应了。叫小玉回到马车将自己包袱里的那支竹箫拿过来,那是从云亭师伯那里讨要来的,大可以回去再缠着他要一支。包袱里还有一支玉箫,倒不是自己觉得竹箫不值钱。那支玉箫以前是弄玉的。突然想起弄玉,不禁黯然。
“咦,这个小女娃长得倒是可爱啊!”这三人估计一直注意力在婉卿身上,这时候才看见小玉。不过那神情却有别于一般,潇洒随意的脸上几乎立即变成了莫名的表情,似是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姐姐,给。”小玉从马车上包袱里将那支竹箫拿来交给婉卿,她顺便将那包袱都拿过来了。
“三个老头子还是老前辈,既然要小女子的一件见面礼,那小女子就将这支竹箫相赠吧。”三人一看见这支竹箫,眼睛里立即都发出了精光,像一个贪财的人突然碰到了宝贝。只是这三人的眼神不是贪婪而已。
中间那老头老实不客气的接了过去,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另外两人也是围着翻来覆去的瞧。那老头抬起头来,看着婉卿,似乎在怀疑,不敢相信的眼光。
“你真将这竹箫送给我们啊?”
“这有什么真不真的,自然是送给你们了。只是你们送我什么呢?”这话是他们先说出的,自己不要反而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虚假客套。是以也就不客气。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这么看得起我们,我们自是会拿出最好的来相酬赠。可是我们也没有什么最好的贵重的东西。”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块应该是佩饰之类的东西,不过那东西一点也不像是用来装饰的,只有核桃大小,而且样子极是难看,非金非石,全身乌黑,黑得将人的眼光都要吸进去一般。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入手也谈不上有什么感觉,就像是没有拿握东西一样。也没有重量,一到手似乎就是漂浮悬着的。
“三位前辈,可否告知这是什么东西?”暗想他们当不至于欺骗自己,这东西毫不起眼,就算是捡破烂的人看见,都会顾而不视。常常好东西都是不起眼的,那么就该是比较贵重的东西,但是太过贵重的东西,自己又怎么好要他们的。虽然说是一物交换一物,但是这要求不是自己提出的,多少还是有不妥。
“你将这支竹箫送我们,可不许反悔啊!”三人不顾婉卿的问,婉卿自是也不会要回来的,送出去的东西,即便是再贵重,千金一诺还是值了。何况不就是一支竹箫嘛,对他们可能贵重,对自己也许未必。江湖中灵异之士很多,有着许多的怪癖嗜好,颠倒常情的也是常见。他们会将常人看不起眼的东西,视若珍宝,只要是符合他自己心性的,就比性命还贵重,得之便欣喜若狂。
“当然不反悔,只是还请前辈告知这东西的来历?”说着将手里的那黑东西拿到面前,晃了晃。
“我们也不知道,你自己拿回去慢慢看吧。我们先告辞了。”三人说着欢喜着一溜烟的跑了。
婉卿还想好好问呢,一句话还没出来,人影都已经不见了,没想到这三人的动作这么快。也不知道这个黑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当是和几个老顽童开了一个玩笑了。也不管那么多了,就由他去了吧。现在自己也没那么多的心情去理会得这事情。
一路和小玉做伴,走走停停倒也不甚寂寥。相反,倒可以弥补因弄玉以来引起的一些伤痛。毫不掩饰,婉卿多便是因弄玉在先的缘故,所以待小玉就特别好,就像是在补偿一些失去。而小玉自小孤苦,见到婉卿也就很是依赖。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两人关系很是要好就够了。婉卿打算一直要向西去,先到白衣城之后,再去理会先前暗杀阻拦的事。
已经远远走了将近一天的路程了,没想到到快天黑的时候,昨天那三个老头子又追了上来。看样子一脸的阴郁,不像是有什么好事,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有坏事。
“哎呀,丫头,总算是追上你了,叫我们三个老头子好找啊!”
“三位老前辈,不知道去而复返,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紧要的事没有,不紧要的事,出了一件。害得追了这么远,还真是累人啊,看来老骨头就是老骨头,不如丫头你,不中用了。以后叫我们老头子,这称呼好听。”
婉卿也就不客气了。“三个老头子不就是为这称呼好听来的吧,是不是为着前日的那支竹箫而来?”
“咦,丫头就是聪明,就知道我们是为着那支竹箫来的。”婉卿看见三个老头返回来,估计就是前日将那黑东西给了自己,而自己的东西不够贵重,现在后悔想是要换回自己的去。说着也就将那块黑东西拿出来,准备要交还。
“既是如此,那我就将这东西奉还给三位,这支竹箫就算是我送给三位的见面礼了,小辈身无所藏,就只好让前辈见谅了。”
那神采奕奕,却只能说是中庸,不高不矮地站在中间的老头一副惊喜的神色:“你还是要将这竹箫送给我们啊?”
送出去的东西,婉卿自是不会要回来。她也从没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过,所以说出的话,也就是真的了。
那老头很是高兴,可是神情突然转成悲伤,大是不舍的样子,甚至都有哭颡的语调:“可惜这件东西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君子不夺人所爱,还是姑娘收着。”
婉卿实不知道这一支竹箫有什么贵重的,云亭师伯也是轻易就给了自己,都没说什么贵重之类的话。就算是贵重,那送人也没什么不妥啊,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因为东西太贵重而不受的,这是第一回。
看见三人奇怪的表情,婉卿忍不住又是好笑了。那黑东西还回去他们也不要,看来自己真是要白白落得这件东西了。可是,那支竹箫到底有什么贵重之处,倒还是要请教弄明白,否则身怀良璧,而不知其为宝,倒成了目无所识的无知之人了。
“三位老前辈,那可否告知这支竹箫到底有什么贵重之处,而使得三位不愿意要?”
“不是我们不愿意要,这东西太贵重,是不敢要。天下奇宝,自来有缘人得之,这东西在你手上,自当还是归还与你。”那老头正正经经的说了这么几句,突然很是好奇的凑上来问道:“你真不知这竹箫的来历?”
这问题知道就是知道,没什么好掩藏的,而且确实不知道。在这三人眼里看来似乎不知道是不正常的,应该知道的。婉卿很是无奈,只好将从云亭师伯那里怎么缠着要来的,简说了一遍。
“将这支竹箫的来历告诉你也无妨,那你先等一下,我们先商量一下子,看怎么告诉你,你好容易接受一点。”对这三人,婉卿就觉得好笑,又是奇怪,只好由得他们商量去。
最矮的那个老头,性最滑稽,听他说道:“我们乱编一气,糊弄糊弄她,把她逗够了我们再吓唬吓唬她,然后我们再什么都不告诉她,哈哈,怎么样?”
最高的那个酷似女子的老头也跟着同意道:“是啊是啊,我们先把事实告诉她,然后糊弄骗她,她就不知道我们说的是真是假,那就等于我们说了她也不知道,我们最后还是等于没说,这就不叫泄露秘密了。”
婉卿在一边笑道:“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的商量还怎么有用啊?你们要小声点,不叫我知道你们的说话,那你们才能骗到我。”
三人都很是惊讶的样子回过头来,看着婉卿。他们像是专门在表演怎么捉弄人。“谁说的?这样我们也能骗到人,不信一回儿就骗你看看。”
婉卿让到一边,找块地方坐下来,拉着小玉。不管他们说什么,也不理睬他们了。看着小玉,蓦然惹起许多的心事,现在也不知道将她带在身边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小孩子天真纯净得可爱,她似乎比自己擅忘,完全没有记得路途的风霜,也完全不会记住杀人时候的恐怖以及血腥,都只是一瞬间的惊悸,转眼就会干干净净,自顾自的高兴。
“我们告诉你这支竹箫的来历,可是我们不白告诉你,你再拿东西来换,成不成?”三个老头围过来,他们商量了半天就商量出了这么一个结果。他们要是再像上次一样,给自己一件东西,后来又拿来说不能接受,自己先给的东西又不收回,估计最后得将这几个老头换得身无片瓦,穷得叮当响了。
“几位前辈不妨就直说了,小女子身上也就只这支竹箫勉强那得出手,别无它物可供相赠了。”
“你这东西我们是万万不会要的,那算了吧,我们也不要你什么东西了。你陪着老头子们随我们来去一趟,怎么样?”
婉卿陡然生怒道:“你们到底何所企图,何不就直说了吧。你们这么一路跟随,煞费苦心,也该是很累的吧?”
三老头半点也不生气,反是很焦急,急忙解释道:“姑娘错了,错了。我们这只是兴起,和你甚是投缘,想结一忘年之交,诚心想请你到我们的巢窠一坐。姑娘既是不愿意去,那也就算了吧。不过姑娘不管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扫榻相迎。”继而接着问道:“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没有听说过,这简单一支竹箫跟那些能有什么关系?难道云亭师伯也不知道,是以没有告诉自己,还是知道故意不告诉自己的呢?
中间的老头看婉卿无话,便说道:“这支箫是有莫大来头的,就跟这句话有很大的关联。其名唤作‘引凤’,据传说箫声始成,便能引来凤凰,但是一直不见其物。我们看你拿着这支箫,就很是好奇,没想到居然真有此天地奇物。”
婉卿问道:“这不过就是一支普通竹箫,有何奇特之处?就算有,也不过是传说罢了。传说我们是黄帝的子孙,而黄帝是人们心目中的敬重的神明,那我们怎么不是神仙一类的啊?”
“这支竹箫自然是天地一奇物,传说它是生在凤凰台旁的一根斑竹,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长久之后,便产生了灵性。每每风过凤凰台,便有声音如箫作,音韵自然天成,凤凰闻箫声而往聚,绕飞不散。后来有仙人采台旁之竹,斫而为箫,音声清而悲,大异于常物,起声仍复有前效,凤凰绕飞而不散。你说这就是支普通竹箫,取你的剑来一用,一试便可以知道奇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