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卿本是不知道这地方,看着怎么觉得都像是一座僧院,却不是。实际上由吾给的那张卷轴,画面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地图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标注了各种地名,让人初看还以为那还是专门给她准备的,细看就可以知道那上面将现在的情形都写明了。
一路上去,几乎一个人都没有遇见,婉卿也不奇怪。这里地势荒远,都是荒山丛林,人烟本就稀少,会到这山上来的人,更是少得可怜。更加令人惊奇的还远不止这点,偌大的一个建筑群落,里面空空荡荡竟没有一个人影。四处寂寂无声,初到的人还真是不好说,乍一看会以为是自己白天撞鬼,那种空荡令人震惊。
婉卿就这么小心翼翼大摇大摆的上到了山顶。这次出来,小玉和有叶先生都还在仙女湖里,没有告诉他们,等这里事情完了,再回去和他们汇合。
婉卿在站在一间房屋前,门是关着的。拿出那张卷轴比对了一下,四处看了看,然后飞身上到屋顶,接连几个起落,在屋顶上几乎是将整个建筑群的情况都大致看了一下,然后又回到一开始的地方,这里是入口处。
婉卿直接推开房门,走进去,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四布的蜘蛛网像是在屋子里纺线一样。仔细看看,除了这些密厚的蜘蛛网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似乎连灰尘都很少,像是山顶位置比较高,风大,气候比较干燥,不比其他地方,要是没人住,就会灰尘挤满屋子,人的味道淡去,就会发出霉味,鬼气森森。看这里至少有三年没有人住了,房屋里很多木头都开裂了。
婉卿看看觉得奇怪,地图上画的确实是这里,不过她马上就明白了过来,知道原因在哪里了。
迅速的从穿堂走进去,登堂入室,几乎都没怎么找就在靠近正房的耳房里找到了一个秘密通道,是道暗门。
但是现在不能冒然闯进去,谁也说不准里面究竟会有什么。小心的摸索着前进,不敢弄出了大的声响。密道里没有灯火,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光亮,平稳的向前一小段,突然变成了阶梯盘旋向下,走了大约两百步,婉卿突然停住了。
前面有道门,将继续向下或是向前的路堵住了,那门很厚重的样子,没有钥匙估计绝对是不能进不去的。现在的位置,照着走过的距离,以及向下盘旋的弧度,应该就是最开始入口处的那间房屋的正下方。
前面有门,却无法进去,在门边找了半天,也没有惯常所见的那些开门的机关暗槽之类。无奈只好放弃,刚要转身,门的另一边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虽然声音很小,不过在于婉卿,却很清晰。然后就是门在响动,那是开门的声音。
婉卿急忙闪过一边,找一个稍微隐蔽的地方将自己的身形隐蔽,只要不会在开门的第一时间被发现就行了,同时做好了准备,只要门后没有太多的人,就可以趁着开门的瞬间进去。这种情况,根据以往的经验,门不会被打开太久,而一旦打开,也就预示着即将关闭。
门缓缓的升起来,后面站了两排人,总共是十二个,气定神闲,看来个个都是武功高手。门被完全打开后,这十二个人赶紧着从里边跑出来,等到最后一个人出来,门发出一声轻响,显示就要关闭了。婉卿和最后一个人同时起步,一个向外一个向里,几乎是擦肩而过。不过婉卿速度比他们要快,从隐蔽处一出来,那些人只看见一道影子,之后婉卿已经在门后边。虽然只是一道影子,但毕竟是看见了,那些人想喊,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道门在身后倏然落地,却没有带起一点儿声音。
婉卿就知道这门会关,只是没料到速度这么快,要是稍微慢一点可能现在就被砸上了,那后果只能是粉身碎骨,还有更加严重的。到了这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小心着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刚才看见这边没有什么人,但那只是自己看不见而已,看不见并不代表没有,实际上这边有很多人,一进来的门口就成排守着六个人,好在自己够激灵够速度,一进来就没有停步,直接往建筑树木多的地方闪过去,只留下一道影子在后边。那些人因为一开始就没有多加注意,尽管奇怪,也还是没有多大的影响。门外的那些人倒是看见了,可惜也不碍事了。
婉卿现在正藏身在一围芭蕉树后面,这芭蕉树是长在一处凉亭后面的假山群里。刚才一路不停的走,就走到了这里,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的藏身之处,只得暂时在这里停一下。好在这里没有许多人,能够稍稍停歇休息一下。
在那道大门外面向里边看的时候,婉卿只是粗粗的认为,这里顶多是个地下室而已了。一路为了躲藏胡乱跑进来,边走就边被震住了,越走越是觉得惊骇。这里的布局以及修建情况,除了让人吃惊外,现在也想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了。
要不是婉卿确定知道自己是从上面通过密道进来的,而整个山又是孤立的,断然不会相信眼前的景象。你猜那些究竟是什么?那竟然是和头顶荒废的建筑群落一模一样的建筑,上面的建筑群,婉卿看过全貌,宏伟而且精致,而这里甚至规模更加宏伟,布局更加精致,气势更加磅礴,简直堪比仙境。
更加奇特的是,这里是在山体之中,这是地下宫殿,却感觉不到一般地下室的阴暗潮湿晦涩,相反这里却和上面一样,一样的有阴阳寒暑,风雨晦暝,昼夜更替,那些生长着的植物便是明证。而且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日出日落的变化。这还不止,准确是能够真切的看见日月星辰在变化,甚至连晚上的露水,都一样的真实。这里就和上面一样,根本不是一处地下宫殿,完全就跟修建在地表一样。
婉卿不知道这些建筑是怎么修成的,也不知道如何将这里变得和外面一样,不过这也不是她要研究的问题,不知道又想不清楚,那么也就不想了。总这么藏着也不是办法,接下来,还是要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在这里行动,除了要小心之外,基本上没什么担心的,至少不用担心将自己给走丢,由吾给的那份地图上居然每一处都标注清楚了,详细到一段台阶需要走多少步都写得清清楚楚。这更加叫婉卿相信,他是有意的来给自己送信,至于为什么要送,那就不知道了,或者他一时高兴。
照着地图上的标注,这里的整个布局就像是皇城一样,最中间高拔,四周层层拱卫。要到的也就是那座最高的建筑,那里应该就是整个建筑的中心地带,相信也该是重要人物们的活动场所了。
开始进来的时候,说这里分布的守卫多,那其实算是瞎说了。外层也就零零散散的偶尔几个人,越进到里层,靠近中心,那守卫才真的叫多,十步之内必有岗哨,哨与哨之间,轮流交换,这些人似乎就从来不困似的,将整个中心围得铜墙铁壁,这时候估计就是飞进来一只苍蝇也照样会被打出去。
不过这些在婉卿眼里实在算不了什么,守得再怎么严密,也不过是摆设罢了。好像婉卿自来就习惯越过各种不同的守卫,最后悄悄溜进敌人的背后阵地。婉卿虽是自视武功还过得去,孑然一个人,实在不需要那么多的正面接触,反是这样还更方便些。唯一一次正面临敌,目前为止,也就是在百合谷的时候,那结果,突然叫人伤心。
一路就像是从厨房走到客厅一样轻松简单,比之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模样。很快穿过层层守卫,到达中心,这里的确是极为重要的地方,不过奇怪的是,这里反而没有守卫的人了。那些守卫像是从外到里慢慢升高,突然在这里戛然而止,形成一大段空白。
婉卿无心多关心这些,人少了肯定比守在这里的人多要好些,但还是不敢大意,小心为上。沿着这座最中心也是最显眼的所在小心翼翼的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在它的背后停了下来,因为这里背阴,即便有防守,也会不如其他地方强,正好下手。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只是普遍的意识,更安全的,还是敌人惯有的背后薄弱处。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逼迫敌人守住门户,背后必然空虚。趁虚而入,这就是兵不厌诈了。但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出人意料。婉卿进到整座建筑内部,这里也算是一个大厅,因为空间很大,一下子竟有些愣住了,第一个念头知道自己是上当了,中了埋伏。偌大的房子里竟然空无一人,幸好迅速应变了过来,也不做任何停留,迅速转身,也不走来路了,直接从大门往外闯出去。
“既然来了,何必这么忙着就要走呢?”这话听着就像是在挽留,只是眼前这种挽留怕是没几个人能吃得消。
说这话的,是一个女人,她也是除了婉卿之外第一个出现在这屋子里的人。她一出现正好就站在大门口,挡住了婉卿的去路。然后身边迅速积聚了一大堆的人,不过却是隔了她有大约十步左右的距离,似乎不敢靠近。
这女人,婉卿不认识。不过不打紧,因为婉卿在她身后立即发现了熟识的人,高连剑三父子站在那里,很小心的站在那儿,真是冤家路窄了。
婉卿不动声色,高家的人也没动,实际上她知道高连剑父子也知道她了,但是在这种场合他们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色而已,真正的人物还是面前的这个女人。所以大家都不动,那是明智的。
现在对于眼前的情形,婉卿只能如常人一样感觉到有些凶险,但是真实的情况,却并不了解许多。所以首要的任务便是冷静,先弄清楚了身处的状况再说。
倒还是那个女人先开口了:“我想,你会愿意坐下来谈谈。”
“谈什么?”婉卿看了看四周,实在没什么可以看出对方来历或者带有什么标志性的物事。总之在自己的印记里,没有听闻见识过这样一群人。不妨就直接反问了,再慢慢寻找能脱身的机会。事实,可能也不能脱身了。
“不妨事,我不会将你怎么样,再说,我也不能将你怎么样,你随时可以走,我不会留你。我只要这个,愿意的话,我们便可以谈了。”那女人已经走进屋来,那群人却是留在了门外。她是有意在婉卿面前露一手,好给一个下马威。招式确实很华丽,也很精彩,婉卿没有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她动手的速度太快了。直到她走进屋子找地方坐下来,将先前的手里的那件东西,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婉卿这时候才算是看清了。另外一颗凤眼。
这一下马威的作用并不明显,对婉卿来说,几近于无,倒是知道是那颗凤眼之后,婉卿明显的吃惊了。那颗珠子,据自己所知,不是在百合公主的手里,怎么会到了她这里的?而且,她找到自己,那么也就是知道另外一颗在自己这里了。既然这么多人都在苦苦找寻争夺的东西,那就一定很重要了,那自己更没有拿出来轻易拱手送人的道理了。
“可以,我可以和你谈,但是我要先见到我师父。”
“果然不错,你师父还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徒弟,很好。也难怪她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都传给你了,真的不错。去将她们请过来。”最后这句话是对门外边的人说的,似乎又不像,因为那话说得很轻。
“是你!”人被送过来,婉卿看见却是吃了一惊,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子。心中陡的升起一股悲恨,转化成杀意,极力压下,悄悄的消散了。那日由吾给的信息,明明那上面的应该是自己的师父,所以自己才会什么都不顾,忙忙的赶过来。现在看见的却不是自己的师父,竟是百合公主。
“是你,我师父在哪里?”婉卿走过去,不冷不热地问百合公主。以前的情形,现在估计两人该是打起来了。现在情况不同,只好先忍住了,私人恩怨容后再算。
百合公主不知道为什么昏迷未醒,看上去脸上血色凝滞,有气无力,身体很虚弱,勉强都没有回一句话。被两个侍女搀扶着,看样子是被人挟着了。就算她的百合谷毁了,可是她的武功婉卿是清楚的,她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怎么样,你师父还安好吧!我说过,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交换。用你身上的这个东西,换她。”她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那颗凤眼。
“要是你觉得还无法等价,那么我还可以加价。将他们全部请过来吧。”话刚说完,那边已经被带上来了另外两个人,婉卿都认识,居然是奇里和由吾,幸好两人不像百合公主,他们精神都还好。只是叫人奇怪的是,由吾为什么也会被困在这里?
“哈哈。”婉卿突然忍不住笑了,只是那声音却显得有几分悲凉。难怪说自己常常被人骗,这次还是被人骗了。看见奇里,这是她突然想大笑的第二个原因。
“南宫姑娘,对不起。云台道长也在这里。”
“先谢谢了,那么作为还报,你是想我救你们,还是救你的公主呢?”
空气静默了两秒。无语。
就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怎么样,三个人换一颗珠子,你不吃亏吧,何况她还是你师父呢,你也不想背上不孝的名声吧?”
“哈哈,我师父?那要是我不换,是不是还有别的条件可以开呢?”
那个女人很好的涵养,一点儿没生气,像是开玩笑一样:“当然有,那就只好委屈你,让你多多陪着你的珠子,在这里小住了。”
婉卿看了眼奇里,又看了看百合公主,径自走到奇里跟前,小声的问一些情况。到目前为止,居然还不知道站在跟前和自己说话的人是谁,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而且还荒唐无比。突然看见后边站着的恭敬无比的高连剑,面前的这个女人不简单。
可是她却拿这几个明知道跟自己没关系的人来跟自己交换,那是什么用心?现在终于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以前一直听闻的蝴蝶宫的主人,被人称作花蕊夫人,这个称呼从表面上至少是恰当的。
有关于花蕊夫人的种种,婉卿知道的倒很多,只是一直都没有亲见过,所以不认识。这里面有一条,即便全天下的人都错了,也是绝不会有错的,那就是她跟师父的交往匪浅。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来这么一招。
其实这时候的婉卿正在想着一个大胆的假设,虽是铤而走险在这种情况下不易成功,但与其任人宰割,那还不如放手一搏。她不但不会将手上的珠子交出来,相反,还要将那另一颗抢到手。本来从师父的关系出发,自己是没必要与眼前的花蕊夫人为敌,但是现在不是自己与她为敌,而是她逼迫自己与她为敌,那就不能怪自己了。
“好,我跟你交换。”婉卿慢慢走近花蕊夫人,寻找每一分每一秒里可以寻找到的机会下手。突然从外面传来几截断续的声音,至少是清晰悠远的,那是箫声。婉卿连同与众人都一时情不自禁的转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行动自然就慢了下来,但是什么都没有。
似曾相识。突然听见花蕊夫人对着下面人的叫声:“快堵住耳朵,站着别动。”
就在这一眨眼的时间里,一道人影从花蕊夫人面前闪过,她急忙去阻挡,结果刚一动身,伸出手去,面前已经空了。桌子上也空了。
婉卿已经站到隔花蕊夫人很远的地方,手里拿着那颗珠子,手里流动着暖暖的光环,有一股尖刻的暖意瞬间传遍全身。
“不错,就是这颗。没想到会到我手里吧?”
外面的声音还没有结束,似乎还很悠长。而这里站着的人,就不见得有好面色了。特别是花蕊夫人,她刚刚叫别人别动,她自己却动了,引动内息,那声音便循着内息侵进筋脉血液身体各处。
花蕊夫人现在没有功夫去管及婉卿的嘲讽,头上豆大的汗珠,粉落如雨,娇喘微微。突然外面的声音战抖了几下,像是没有了力气一样,断断续续的,就断了。
声音结束,却是多出了几个人。小玉高兴的跑上来,气喘的叫姐姐。后边还有两个人,有叶先生,和刘雨娘。
“你们怎么会到了这里?”
“雨娘带我们来的啊。”雨娘这个名字,实在不好称呼,想了很久,小玉也只好雨娘雨娘的叫了。然而在于她,这完全是一种亲切。“她说你有危险,所以我们都来了,连她自己都来了。”婉卿自然知道刘雨娘来是为了什么,笑笑就认同了小玉。
“贱人,放了我妹妹。看见了吧,这个世界还是有能够制得住你的东西?”
“哼,这么多年不见,你也还是老样子,一点不长进,就这么点伎俩,也不自己称称。”花蕊夫人艰难的咳嗽了一阵,但是立即又精神奕奕的,恢复如常了。
“我是没什么长进,可是有人不一样啊。”说着刘雨娘有意的看了一眼婉卿,这倒叫婉卿感觉莫名其妙,模不着头脑。
“有人不但长进了,而且似乎还超出想象了。”刘雨娘像是在表演一样,跑过去拉着小玉。继续道:“这个小姑娘你是看见了的,刚才那段曲子呢,就是她吹的,怎么样,威力不错吧?”
刘雨娘轻描淡写的说完,就等着花蕊夫人的反应,她似乎早就知道花蕊夫人会有剧烈的反应似的,故意说完了就停了下来等着。果然花蕊夫人听了她的话,脸色连连变换了几次,几乎是一次比一次难看,不过那些表情都很快,一闪即逝了。突然花蕊夫人大笑了起来,听得屋上的灰尘都簌簌的往下落了一地。
“你吓唬我,就算她能吹一段曲子,又能怎么样,她一个小孩子,我看她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吹完一整曲吧?”
“她是不能啊,我又没说她能,我只是说她会而已,你那么激动干嘛?小心别激动死了,那在手下面前很难看的。”
花蕊夫人被刘雨娘抢白了一顿,气得不得了。但毕竟是高手,不失风范,瞬息又恢复了平静。
婉卿听她们两人还在一言一语的相互中伤,不肯相让,初始还觉得只是她们两人是宿怨,但谁都奈何不了对方,所以如此。渐渐却听出了一些眉目,忙拉过来小玉,甚至有些生气:“刚才进来时候,那首曲子,是谁叫你的?你为什么要吹?”
小玉第一次看见婉卿生气的样子,本能的有些害怕。吞吞吐吐的回答:“那天晚上在山间的客栈,我听到你吹了一遍,我就记下了。前几天夜里想你,我就吹来着,结果雨娘听见了,就让我跟她一起来找你了。她说在山门开始吹这首曲子,你就可以听到,就会没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做错了,姐姐别生气,我一定会改的。”
婉卿看着小玉,良久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事,没有做错事情,是姐姐不好,姐姐以后不生气了。”
但是婉卿知道有一点是肯定了的,自己是被人莫名的算计进了一场阴谋。应该可以这样说吧,只是不知道这结局该怎样收尾呢。
天空像是突然阴沉了一样,阴霾密布,沉沉的风雷都潜伏了不动。刘雨娘和花蕊夫人也停住了争吵,转过来奇怪的看着婉卿,然后几乎两人同时暴跳起来,有一道影子直接就朝着她们扑了过来,这扑过来的自然是婉卿了。这里是花蕊夫人的地方,她反倒不如刘雨娘洒脱,能放手得多了。刘雨娘看见婉卿撞过来,远远的就让开了,闪身到一边,像是隔岸观火一般,正中下怀。而花蕊夫人却是立即和婉卿打在了一起。
不过现在可不是看戏的时候,看戏绝对很少机会引火烧身,除非你要玩火。现在要是你靠得太近,那么就不是简单的引火上身了。这场面从先前的静沉里,一下子陷入了极端的混乱,就像是平时看见的地痞无赖拖椅子砸桌子一般无二,打击是粉碎性的。
“你们站在外边要当神仙啊,还不将这些人都给我拿下。”
本来花蕊夫人正和刘雨娘在那里斗得正起劲,没想到刘雨娘突然就闪到了一边,而接着婉卿就出现在刚刚刘雨娘的位置上。如果只是两个人简单的立即打在了一起,那么也就罢了,关键是下面的那群人。
花蕊夫人就这么简单的吩咐了一句,他们一得了花蕊夫人的吩咐,可不敢再在那里只顾好看,自然而然的就要帮忙。于是这下彻底乱了。那些人齐齐的想要涌进来,结果被有叶先生一个人将他们全挡在了大厅门口,进不来。于是有人就聪明的直接破墙而入了。
更多的人也学着先行者,有破墙的,也有异想天开自我发明破窗的,甚至更有飞身上屋顶的,至于上屋顶要做什么就不知道了。怪只怪花蕊夫人手下的人太多了,来时都挤在门口看不大出来,散开了才知道,这起码有好几百人。于是一时间人满天飞了,甚至还有像壁虎一样,爬在墙上,学倒挂金钩。
反倒是婉卿和花蕊夫人身边渐渐空出了一片空地,实在没什么人进得了他们身,能近的,诸如高连剑之类的高手,又因为花蕊夫人的缘故不敢近。
其实依着武功,高连剑上次在百合谷就只能勉强和婉卿对手,他也更不是百合公主的对手,却仗着自伤伤到了百合公主,这也确实算是个枭才了。然而高连剑上次也受了伤,实力打了折,婉卿这几个月来,也不知道什么缘故,自身武功,竟是一日千里,进步神速。这样一进一退,差异甚大,现在恐怕早就超过高连剑了,甚至应该和已经知道的百合公主的力量比招,即使缺少经验,也基本不会输。只是百合公主一直以来就是一个谜,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打赢。
外围乱成一锅粥,人到处乱飞。丝毫不能影响到她们两个人的打斗,而一开始就脱身出来的刘雨娘,是最不划算的,原本以为脱身开来,就万事大吉,结果比没脱身更艰难。十几个人一起围上来,将她紧紧围住,轮番上阵,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稍稍疏忽,面前那乱飞的刀剑就跟那些乱走的人一样,朝着自己砍过来了。常常是顾得了这里,就顾不了那里。好在虽艰难凶险,却没什么大的伤害。
突然不知道谁,自觉很聪明的将一把刀朝着里面中心的婉卿扔了过去,却不知道怎么被花蕊夫人不小心将手拂了一下,那把刀就沿着原路倒飞了回来,只听见一声闷哼,接着一个奇怪的场景,一个人影被一把刀带着飞了出去,像晾鱼干一样,钉上了一根柱子之后,没了动静。
没有人靠近,婉卿和花蕊夫人对招,同样是两个女子,没有差异性的优势,婉卿硬是一招一招,将花蕊夫人逼迫得慌乱。这让婉卿自己都觉得很有些奇怪,近段时间没有多少时间顾及练功,原以为会倒退,却是不但没倒退,反是精进非常。开始听她和刘雨娘讲话,就知道她的武功不弱,却也着实没料到自己今非昔比,究其原因,自己都不知道。
其实要说出原因,会让更多的人都不解。婉卿每次生气怒意上升,那不是无缘故的,但也绝不是她自己的主管意识。自来婉卿性子很温和,要想生气发怒,那是很困难的事。然而事实就是这样,你不想生气,世事偏要逼迫你生怒。婉卿几乎是每次怒意生出,都会伴随着内力的提升,武功的精进。这样的结果是,婉卿的武功不断提升,性子却也是越来越容易暴怒。
至于这原因,也不是没原因,只是到现在为止也没人知道而已。就是从上次有叶先生提到血咒的时候开始,这种生气伴随着内息提升而导致武功飞进就明显的显露出来。准确的说,就是血咒种在了婉卿体内的原因,至于如何种的,婉卿不知道,别人更是不知道。甚至连婉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就是因为血咒的原因,还一直莫名其妙地在追查血咒,不过她很享受这种由莫名其妙带来的好处。
“你们连一个小孩子都要算计在内,不肯放过,你们不为人也罢。”婉卿冰冷的脸色,冰冷的话语,立即让空气跟着一冷。周围森森的冷峻。现在花蕊夫人现在可是有口不能辩,没空啊。这本来是刘雨娘的主意,不过现在也被婉卿一起算在花蕊夫人身上了,谁叫她现在惹到了婉卿呢。
花蕊夫人正苦苦支撑着艰难的压力,忽然觉得手上一松,身上也没了压力,自己手上送出的力道竟是像进了黑洞一样,消失无踪。看婉卿竟是在倏忽之间已经后退十几步远,得这一松,花蕊夫人本想立即紧逼过去,要知道机会难得,稍纵即逝。但是本能的却感觉到了什么重大危险似的,即可摆出防御的姿势,不敢贸然。
也幸亏她还算聪明,立即做出了正确的防御,就是这一招防御,救了她一命。婉卿迅速退后,那是专门为了抽出时间,可以完成这下面的招式。她整个人漂浮起来,悬在空中,衣襟飘飘,右手单手护在胸前,左手在内,胸前立刻出现一个结印,就像是火焰燃烧一样光环。持续在闪烁。
“内道‘锁地’。”婉卿的话语结束,接着白光一闪,她胸前的结印消失,另一道像是被鲜血染过,更加艳冶的光环之幕,陡然出现在花蕊夫人脚下,并一下子将花蕊夫人笼罩了进去。周围的人也立即感觉到一股推力,几乎站立不稳。可以看见花蕊夫人立即身体一颤,气息一紧,身体就像是没有了力气一样,摇摇欲坠。但是没有坠下,她依旧还站着。口角沁出血迹,脸色倏忽就像是白纸一样苍白。只消再多一点时间,花蕊夫人就必死无疑。
这招是云亭师伯传授的招式,以内道驱使,比之修习外道的各种招式技法都有不同。以前从来没有用过,一直自己内力都还不足以支持这招发动,现在用出来,力道令自己都有些吃惊了。
这招完全是通过心法结印,将自己力量强行移加到敌人身上,但这种移加不是简单的转移,它会将敌人的力量完全封死,然后自己的力量会趁虚而入,直至敌人气绝身亡。即便是绝顶的高手,一旦招式得手,也只能束手待毙。除非会有人在外破坏,但那样的高手,至少要比用这招的人更加高明才成。放眼天下,这样的人,已是不多。
婉卿只需要等着花蕊夫人倒下身死就是了,已不需要多的行动。她一直冰冷的脸上,这会儿更加冰冷,只要她想,没有人可以在自己身上夺去什么。这也包括现在还站在一边有些冷眼看世的高连剑。
高连剑从一开始,似乎就知道了今天的凶险迥异寻常,所以见到花蕊夫人遇险,都没有动手帮忙。而是暗自防备,调集了自己所有的亲信。看得出来,他并非真的是臣服于蝴蝶宫,而是借着大树好挡风。花蕊夫人可能自己也不会知道,她替别人做了替死鬼。凭着高连剑可以以一人之力创建江南莲剑的隐忍和枭才,他又如何会甘心臣服于别人之下,供人驱使?
当婉卿进来看见这些人的时候,她的目标就不在花蕊夫人身上了,高连剑才是她的目的。高连剑似乎也知道婉卿是刻意针对他的,但是他的表现异常的镇静,一招手身后立刻闪出来一大群人,围在他前面,将他紧紧掩护起来,同时也紧紧将婉卿包围起来。和上次一样,很熟练的就想用金蝉脱壳之计。
婉卿可不会再次让他从手上逃脱,一晃立即出现在这群人的身后,挡住了高连剑的去路。这些人现在可不是婉卿的对手,尽管人多,也不过是凑凑数字罢了。想要拦住自己,除非是换上花蕊夫人这样的。其实花蕊夫人也不真的就弱,根据与婉卿对战的经历,又根据刘雨娘的话语,是婉卿身上有专门克制她的东西,所以她在婉卿面前才显得无力。
婉卿左手讯如闪电地抓出,直取高连剑咽喉,高连剑想躲闪,往旁边偏移了一点,婉卿的手依旧不紧不慢的跟上,贴着他的咽喉虚晃而过。这将高连剑骇出了一身冷汗,接着婉卿又跟先一招一样,再返回来,又从他的咽喉外,贴着皮肤晃过去,留下一丝血痕。高连剑连忙镇定了一下,咽喉处立即又多出了好几道血痕,血水慢慢沁出来。
现在婉卿就像是猫玩老鼠一样,故意玩弄高连剑。高连剑现在越是惊骇,越是慌怕,婉卿就越是高兴。而高连剑就像那只被玩着的老鼠,苦闷不已,想要躲闪,又避不开,只能感觉到死亡在自己身边游荡。终于找到一点机会,趁势奋力还了一招。婉卿左手挡了一下,往右边一带,右手顺势一掌就打在了高连剑胸口上,直接将他重重的打了出去,倒在地上,撞倒带飞了一大片。
“我跟你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变.态的疯子!”
“我跟你算不上深仇大恨,但是我就是想杀了你。可是杀了你,太便宜你,放心你不会马上就死,你会慢慢的去死。”
“放了我爹爹!”陡然一个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而人已经站在离婉卿不远的地方了。是高雨莲,今天还没有看见高剑云。
“你是哪位?我不杀无辜,如果想死,那么我也可以帮忙。”实是在婉卿心里,她已经恨透了这高家的人,连同他们一并带进了内心深处的潜意识里。
一声闷哼,一阵剧烈的咳嗽,婉卿走到高雨莲面前,安静的看了一眼。手起,一道虚幻的剑影落下,华光潋滟。
“住手。”潋滟的华光落地,渐渐冰冷,那一声宛如没有听见。但是那一声确实是听见了的。
蓦然一阵细碎的声音,这让婉卿瞬息惊觉。因为刚刚被自己锁住的花蕊夫人外的光幕突然破裂,像是水泡一样啪的溅开,接着花蕊夫人软软的倒了下去。但是这种情形,是怎么都不该出现的,这点时间还不足以困死花蕊夫人。她还活着。来的人救了她。
不过婉卿暂时不管,也没回头,转头向着高连剑,看到高连剑脸上痛苦怀恨的表情,就禁不住有些高兴,仇恨一样的可以使人感到快乐。
“师父,难道我不能杀人吗?”刚才那一声“住手”就是云台道长喊的。婉卿知道,花蕊夫人也是他救的。但是婉卿没有住手,现在才转过身来。
“你不该杀了她。她你也不该这样对待。”一直以来,师父都是婉卿心目中最敬重爱戴的人,那种爱甚至可以叫人违背自己,也不愿意去违逆,并且将他的每一句话,都小心的放在心上。毕竟,师父从来都是和善。
“快,杀了你师父,他已经不再是你认为的以前的师父了。他心邪萌生,已入了魔道。”百合公主被奇里和由吾两边扶着,出现在婉卿身边,却突然独自站立了,对婉卿道。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婉卿本待这样问,可是话还没出口,云台道长,突然闪到百合公主面前,举起手照着百合公主的脸就扇了下去。
但是没有扇到。手到中途,距离只有几分的时候,被奇里和由吾一左一右双双格挡架住,急速后退了。他们是不会让百合公主受伤的。云台道长一招出去也就立即缩了手,却是突然变成了双掌,同时向奇里和由吾当面劈去。
婉卿挥手将这招接了过来,她想问明白一些事情。却还没来得及,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的就停止了动作。百合公主招手让两兄弟向后退了几步,自己却突然站到了婉卿身边。婉卿静静的看着云台道长,而云台道长,则是忿恨看着婉卿,眼神里怪异着说不清楚的意味,但是两人都没有动手了,都一起停了下来。百合公主竟然在后面趁着云台道长和婉卿对视的一瞬,偷袭得手,点了他的穴道。也就在这一瞬里,时间蓦然静止,洪荒一样的苍茫。
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婉卿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可又觉察不出具体在哪里。她来这里本是听由吾的消息,说云亭道长被困在这里,可是来这里,竟是没有半分迹象,开始还很高兴,可是慢慢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她分明而清楚的闻到了一股腾腾的杀气,像黑云一样滚滚不安,可是云台道长却是安好的。
她便知道,世事多已变更,有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或者她的师父,云台道长也是。但是总要先确知了才能够放心。
自上次下山,这便是一年多的时间,谁敢保证,在这许多的日子里,一点没变化?在她最后的印象里,师父都是一如仙女湖里的水,清静自绿,从来做事也是恬静闲适,从容不迫。他是修道的人,清静无为,是绝不会出现喜怒哀乐的情绪起伏的波动的。
云台道长站在婉卿面前,一改先前超然绝世的风骨,尽管样子还是岸然,却叫人感觉到一股狂暴的气息,心里已经彻底糟乱,纷然如麻。
但是婉卿又实是不能忍心,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爱着敬着的人,会变成这样。也许她的想法是这样的:自己可以任意变得无情抑或是残酷;可以走任意一条不管是正的邪的路子;即便杀尽天下人,成为世人眼中的恶魔,变得十恶不赦,事实上自己也确实这么做了。那些即便是最邪恶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被天下人唾弃,都没有关系,可是怎么样才能容忍自己敬着爱着的人,变成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