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蓦然的安静让封落荻的心惊了一下,男人们的视线都落到了司徒身上,等待他的回答,而家眷们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看她会如何反应。
封落荻露出一个秋后花开的淡雅笑容,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而一旁二夫人的手轻轻的放在她的手上,拍了拍。
“臣卧床大半个月不曾为皇上效力,哪来的功劳受这般奖赏?”
司徒略带清冷而又平和的声音传来。
众人松了口气,好在安平侯处事稳重,也不居功自傲。
皇上眼底还是那般似薄冰的笑意,“那就做安抚之用,安平侯挑一样吧。”
皇上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众人灼人的视线再次落到了司徒身上。
司徒不慌不忙的站起来,对皇上作揖,“臣先谢过圣上隆恩,圣上如此厚德,臣便想圣上赐臣库房里的一件物什助臣博佳人欢心。”
不少人的视线又落到了封落荻身上,封落荻面上如火烧却还含笑面对着众人,心里却是对司徒的行径无奈了,很久之前开始,他就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皇上饶有兴致了“喔”了一声,可惜温润如水的夜色下他看不到最底下的家眷是何模样。
“安平侯难过美人关,朕自然要成全了,说吧,是何物?”
“臣谢过皇上,”司徒一字一顿的说,“一把名为焦尾的古琴。”
封延尉家的女公子爱琴早已经不是稀罕事了。
皇上脸上的笑意淡开,对一旁的俞内侍摆手,俞内侍心领神会的遣人去库房拿了。
“朕有些印象,前几年西域那边送来的,好琴自然是配得上好琴艺的人。”
司徒敛眸,掩去精光,再次谢过皇上。
很快,那把焦尾就送到了封落荻的手上,旁边几桌的世家女子都投来羡慕的眼光,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家中的人早就嘱咐过她们,不可随意怂对封落荻,不然,那五翁主和裳容翁主便是下场。
封落荻本人确实百感交集,这第七把琴竟然是司徒送到她的手边的,若是司徒知道就是这琴能够让她回到二十一世纪,他会如何作想?
“落荻。”二夫人小声的唤了她一声。
封落荻这才收敛心神,对着看不到她的皇上谢恩,又开始和同桌的人闲谈。
接着,皇上又说了第二件事,左右丞相将会在秋宴后十日结为亲家,到时百官可得捧场。
皇上的金口一开,那些想拿此事说事的人也只得乖乖闭嘴了。
紧接着就是第三件事。
“八皇子近来公德廉明,甚得朕心,十五日后的中秋宴便由他和淑妃负责。”
八皇子欢天喜地的应下,而其他臣子则是各自交换了眼神。
秋宴的主场是犒劳百官,而中秋宴的主场便是皇子王侯们,那时只有三品以上政绩极佳的官员才可一同去御花园。
往年,此时都是由太子和皇后负责的,而今年太子虽废,但皇后未废,二皇子依旧住在宫里,本以为会由几位妃子一起负责,没想到皇上竟然把此殊荣给了八皇子。
封落荻和戚剪秋虽是深闺女子,可他们的情郎不是,耳濡目染,她们多少也知道朝堂动向,甚至有时候还能出个小计策,皇上此举她们都直觉性担心起司徒和甘清嘉了。
皇上的第三件事让秋宴的下半场有些不是滋味,好在大家都识趣的没有生事。
夜不知不觉深了,秋宴也到了末尾。
封落荻抱着琴和二夫人往宫门外走,那边封府的马车已经在等了。
只是两人走到宫门时,就看到一袭团虎相对窃曲纹玄袍的司徒双手抱胸靠在不远处的树旁。
晶莹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英俊的脸上,深邃的双眸此时看起来像星空,正含笑看着缓缓出来的封落荻。
封落荻有些无措,那日后她就不敢再见他,情浓时谁也控制不住,可偏偏…封落荻不禁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理解的笑了笑,顺手拿过焦尾,轻言细语,“我会和你阿翁解释的,只是莫误了门禁。”
“落荻明白,二夫人回去时当心些。”
二夫人点点头,又对不远处的司徒福福身,独自上了封府的马车。
目送二夫人离开,封落荻才迎着司徒热切的目光一步步走向他。
快到司徒跟前时,司徒长手一捞便把封落荻带到了跟前,正想拥住,封落荻却推开他,白了他一眼。
“这可是宫门外,来来往往都是官员。”
可是这个白眼在司徒眼里跟着媚眼差不多。
司徒的唇畔涌出细碎的如月光柔和的笑意,执起封落荻的手,“那就去个没人的地方。”
说着便吹了声口哨,旋风立马从一旁的拐角处跑过来。
司徒习惯性的要把封落荻抱上去,封落荻退后了一步。
“我有门禁,回去晚了会被责骂的。”
封落荻振振有词。
司徒没听她解释,直接抱起来放在马上,自己也一跃上马,旋风立马就飞驰而去,把宫墙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封落荻无可奈何,很多时候,司徒是很霸道的。
等到了没有行人的街道,司徒才缓缓开口。
“我耳力很好。”
这意思就是说二夫人说的话他听到了。
“耳力好也不能偷听。”封落荻无力的辩白了句。
司徒干脆的把她带进怀里,下巴在封落荻的头上蹭了蹭,才说。
“我是光明正大的听,你什么时候这么嘴笨了?”
封落荻哼了一声,白皙的耳却爬上了红晕,对于司徒越来亲昵的举止放任自流又难掩羞涩。
司徒看着半躺在自己怀里的女子,细细的看着她的眉眼,流连于她的朱唇,竟然发现三日不见,他便这般想念了,特别是现在封落荻现在举止都带着风情,引得他越发不能忘怀。
他想日日夜夜都见到她,但她对于婚嫁就是不肯松口,她便只能是封府的女公子。
明明都有了床弟之密,为何?
司徒能想出无数有效的计策,就是想不透封落荻为何作出如此决定。
司徒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封落荻的脸上,心里愈发不是个滋味,而封落荻又是如此乖巧不似之前那般清冷凌冽,心下一动,成亲的念头又上来了,动了动唇。
“落荻…”
才唤出落荻二字,就听到刀剑破空之声,只是在到达司徒二人十丈远的地方就被暗卫们截住。
封落荻讶异,看着十几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他们目中闪着狠决阴寒的光芒。
“别看。”司徒伸手,一只大掌便把封落荻的脸掩住。
封落荻看不到但听得到,刀剑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划入皮肉的声音,闷声惨叫声。
寂静的夜终究被打破。
司徒的暗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很快就将这些来意不善的黑衣人制服,在司徒的示意下叫来其他帮手带走。
街道之上再次恢复寂静。
封落荻握住司徒温暖的大手,缓缓地拿下目光灼灼的对上司徒的带着寒意的双眸。
“这次又是谁想杀你?”
司徒低下头,和封落荻直视。
“一些不死心的人。”
封落荻不满意这个答案,也知道司徒不希望自己被牵涉进来,但她想知道。
“不是太子的人。”封落荻很肯定的说,她可以从司徒细微的表情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但这次是她自己分析出来的。
司徒点头。
这也不是封落荻想要的答案。
“我一直就想问了,你为何支持大皇子,我学着阿翁分析过朝堂,目前他的势力最为薄弱,也最不得皇上的欢心。”
封落荻换了个话题来探口风。
司徒低头看她,深邃的眼眸带着星光。
“你觉得,一个皇子要如何登上皇位?”
封落荻细瞧他的神态,思量了会,缓缓开口。
“自身的才华,可以做出政绩,给百姓带来福祉的才华。”
“继续说。”司徒抖了抖缰绳,旋风掉了个头,不紧不慢的踱步。
“母族的势力,还有大臣的支持。”
“没有了吗?”
初秋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司徒又把封落荻往怀里带了带。
封落荻又思忖了下,想及今日八皇子的喜色,开口,“皇上的宠爱也很重要。”
司徒轻笑一声,“殿下他不缺才华,皇上的宠爱迟早也会有的。”
封落荻立马接过话头,“也许臣子的支持有用,但他最缺母族的力量,那几乎就是臣子的支持了。”
司徒拂过封落荻的发梢,“落荻,有时候重臣的支持远大于母外戚啊。”
封落荻留意到司徒说的这个重臣二字,于是细细想,司徒可谓是重臣之重,他虽闲赋在长安,但镇北军的军权还是在他的手中,这的确是大皇子最大的助力,也是司徒最大的危险。司徒本来功高,皇上不仅防着他有异心,还得防着他提早支持皇子倒戈相向。
此外,和司徒交好的甘清嘉怕也是支持大皇子的,他现在是代理大司农,迟早会转正,而他又是皇上改革之际提拔上来的,是左丞相的儿子,右丞相的女婿,只要表现地上,十来年就能当上丞相之位了。同时他还是白茶山庄的庄主,也就意味着他们办起事来不会缺钱。
也许在皇城军任职的薛亦祺也是支持大皇子的,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决定长安的布防。
这三位,虽会握有权力,却各有各的难处,而大宣官员如此之多,除去很少管事不站边的太尉,一心监察的御史大夫,还有许多位高权重的臣子,他们大多选好了边,所以于司徒而言,助大皇子登上皇位必然是艰险万分的。
说到大皇子,她至今无缘相见,这位与司徒亦友亦君的人,会是何等风采。
沉默了会的司徒再次开口。
“我曾对大皇子说过一句话,我们会为您打下江山,而您需要为这江山的百姓带去福祉。”
封落荻心里一惊,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缓缓露出清浅的笑容。
“司徒,你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