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在深秋初冬时,封落荻随着司徒离开了长安,赶向定陶郡,这一次,封父没有阻拦,江陌吟的身体已经没法给她送行,戚剪秋也有了牵挂,一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定陶郡离长安不远,走水路顺风而行,不过十日就能到定陶郡的总府。定陶郡曾经是个天然古泽,这儿湖、河、潭、溪很多,有享誉天下的牡丹,书画、戏曲也闻名大宣,同时武术也较为出名,因此在这里盘旋了不少江湖门派。
封落荻一行人水路走了八九日,又雇了马车,从偏僻小镇赶往定陶郡最富饶的地方,一路上,司徒和大皇子有很多事情要商量,封落荻也没抱怨,自己欣赏定陶的美景。
定陶属于干冷地段,封落荻每日都会裹一堆衣服。她早就打听好了,定陶有个很大的牡丹园,那儿的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能让牡丹一年四季都盛开。这里的九天玄女庙求姻缘很好,玉茶楼的茶让人喝了还想喝,古筝坊的姑娘温婉可人,影湖书画院里聚集了天下最有风情的才子。
许是有司徒陪在身边,封落荻放松了不了,也会琢磨着什么时候空闲把司徒拽去一起看看。
只是她的这种设想到进入定陶郡时被打破了,定陶郡算是个比较繁华的地方,可当他们到的时候,发现街道上基本没什么行人,店铺都关着门,百姓的房屋都是半开半掩,偶尔有人探出头来,向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
“死气沉沉的。”封落荻对这种场景不能理解。
司徒和大皇子刘然对视一眼,都意识到这次事情的棘手。
大皇子出了马车,对几个随从招手,动作潇洒的跨上一匹马,对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出行队伍挥手,立马就有人开始高喊。
“圣上深感各位的惶恐,特遣特使来此,调查十五位县令被杀一事,大家不必再担心,有冤情直接去府衙,出行的安危也会有保障,大家大可照常过日子。”
出行的队伍在司徒这些日子无心有意的训练下,整齐正气,精神也足,看上去让人很信任的感觉。陆续有人打开了家门,有百姓走出来细细观察出行队伍。
大皇子这才满意的点头,让大部队前往府衙。
司徒和封落荻这会坐在马车里,都看着大皇子笔直的坐在马上,面色比平常严肃很多,眉眼都透露出认真的态度。
威严,睥睨万人的威严。
封落荻转头看向司徒,那双近乎透不进去光的黑眸此刻熠熠生辉,有着夺目的光彩。
封落荻展出一个笑容,就听到司徒突然说。
“近些日子和殿下接触时最好避人耳目。”
“嗯?”封落荻不解的眨眼,长长的睫毛也跟着扇动。
“有人监视。”司徒放下帘子,在帘子快要完全遮住车门的时候,司徒的余光注意到一个方向,唇角勾起一个冰冷不屑的弧度。
封落荻试探的问,“皇上的人?”
“不止,”司徒摇头,“几个皇子的人也来了,这次定陶出事有些奇怪。”
封落荻抬手,拂去司徒眉间的褶皱,平静又淡然的说,“到了府衙找太守问个清楚,事情不会太糟糕的。”
“嗯。”
出行的队伍到了府衙时,定陶郡的田太守已经带着一群衙役在府衙门口恭迎了。
“田真恭迎大皇子,殿下万福。”
大皇子动作利落的下马,走上前去扶起田太守,嘴角噙着温润如玉般的笑容,“田太守辛苦了,速速带本皇子去看十五位县令的尸首吧。”
“这个,”田真今年四十五岁,在官场里摸爬滚打几十年,察言观色这点学得最好,身为皇子脾性这么好的大多是装的,心里是这么想的,田太守便谄媚一笑。
“下官已经为殿下准备好了客房酒水,各位舟车劳顿,还是先作休息吧。”
大皇子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不悦,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司徒带着封落荻快步走过来,冷着声音说。
“十五位县令尸骨未寒,田太守可真会享受啊。”
司徒说话很少会带语气词的,这一带,田太守就觉得自己从脚底板开始一股凉意直入身体,贯穿五脏六腑,抬头看向司徒时,对上那双噬人的眼睛,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安平侯教训得是,下官立马带各位去停尸房。”
田太守毕恭毕敬的。
大皇子脸色稍霁,对付这样的官员,就该来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什么事最紧要,之后才会配合他们。
出行的二百队伍下去安顿,大皇子、司徒和封落荻跟着田太守去停尸房。
田太守这次的折子递得及时,司徒他们来得也快,这天也冷,所以十五具尸体没有腐烂。
大皇子穿着一身华贵的衣服进去了,司徒也跟着进去,然后把停尸房的门一关,把封落荻关在门外。
封落荻摸了摸鼻子,走到院子里石桌旁坐下,府衙的功曹赶紧让人端上热茶和点心,心里纳闷,查案子还带个女子身边,大皇子和安平侯也太悠闲了。
仵作在田太守的示意下,把县令们的尸体伤口展示给大皇子和司徒看。
“十五人都是被利器所伤,都是割喉,一刀致命,手法利落,毫不留情,大概只有江湖草莽才会这般行凶吧。”
田太守附和,“是啊,两位有所不知,定陶郡的江湖门派特别多,加上这儿又是经商要道,每日来往于此的人身份都是百样,下官们真的是防不胜防啊。”
司徒自己细细看那些伤口。
大皇子没打扰他,接过田太守的话,似笑非笑的问道。
“平时你和这些县令来往多吗?”
“多,当然多,”田太守很快的回答,“自陛下改革官制后,这些县令没半个月都会来府衙向下官汇报一些事宜,这么些年了,下官与他们关系都非常好。”
“那,”大皇子挑眉,“你觉得这些人是为何与人结仇被杀害?”
田太守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若无其事的说。
“下官看他们平日里并没有与人结仇,想来,江湖人做事都是随性所为的,他们一向都是这般放荡的。”
大皇子失笑,“田太守还真肯定这些人是被江湖人所杀,那么田太守这么些日子了,可是有怀疑的对象?”
田太守自知失言,看向仵作,仵作上前一步,恭顺的对大皇子说。
“江湖上有一个人,最喜欢一刀划喉夺人命了,下官细细查看这些尸体的伤口,的确有个怀疑的对象。”
“哦,”大皇子唇边还是温和的笑容,但田太守觉得这个笑带着深深地寒意。
“那个江湖人是谁?”
仵作小心翼翼的说,“人称‘一刀斩’的刀客路不平,是恶贯满盈的魔教中人。”
“是啊,”田太守又开始附和,“这些年,魔教的人一直都在扰民,无恶不作,可他们偏偏都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的,这次居然杀害朝廷命官,还请殿下将这杀人凶手捉拿归案啊。”
大皇子的目光变成幽深,落在田太守身上的视线也有些复杂,这才是这位田太守想告诉自己的吧。
细心仔细把所有尸体查看完,也将这些对话听进去的司徒终于开口了。
“殿下,的确是江湖人所为。”
大皇子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也没漏掉田太守和仵作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看来,”大皇子边注意田太守的神色边说,“本皇子得好好调查下江湖人了。”
田太守嘴角浮现一抹喜色,稍纵即逝。
封落荻无聊的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功曹说话。
功曹是个三十多岁瘦弱白净的男子,年纪不算很大,偏偏要留两撇胡子,加上一双小眼睛和塌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封落荻并不会以貌取人,只是这个功曹言语里全是试探,一是打听大皇子和安平侯的喜好,二是她的身份,三是,他们这一行人掌握了什么证据没。
封落荻也不傻,自然知道前边的问题是刻意的,为的就是引出最后的问题,面上自然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顺水推舟,心里却是计量着把这事告诉司徒,她怎么觉得这个太守府衙的人都怪怪的。
于是乎,封落荻和功曹两个人都在试探对方,你来我往,阻止这种怪异的聊天是外边传来的吵闹声。
紧接着一大群穿着官服的人走进来,封落荻不认识他们,但是看到他们穿的官服也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份。是定陶郡属下十五县的县长、负责刑狱和行政的县丞、负责军事和治安的县尉,这些都是曾经辅助县令的人,十五位县令一死他们就无首了。
功曹虽然长相不行,心思不正,但官职在那,皱着眉对那几十个没有规矩的厉声道。
“你们是知法犯法吗?不经过通报,就随意出入太守府?”
一个县尉打扮的长得膘肥体壮的人说,“我们是来问太守知道凶手为什么还不将凶手缉拿归案为县令报仇?”
功曹瞠目,他不是郡丞或者郡尉,官职大这些人一级,他和他们算是平级,却没有他们手上的权力,此刻他们气势汹汹,他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封落荻站起来,施施然的拍了拍裙子,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停尸房的门打开了,面色肃然的司徒和大皇子印入眼帘,太守擦着汗跟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