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永远都是这么的庄严肃穆，守卫宫墙的士兵总是板着张脸，端着托盘来往的侍女也只能低着头急匆匆的走过。不时入宫的官员都是神色惶恐。
皇宫里的笑声是压抑的，不痛快的。
穿过御花园，白色的茶梅诚惶诚恐，粉色的松红梅害怕的蜷缩着身子，黄色的结香簇拥的抱着一起，紫色的叶子花不忍的别过头。
一切都是压抑和沉重的，可偏偏宫殿巍峨，朱红的高墙是无数人的向往所在。
内侍引着司徒和大皇子一路走向御书房，低着头，不敢与司徒或是大皇子搭话。
司徒二人都察觉到了这怪异的氛围，对视一眼后错开眼神。
在俞内侍的高喊声过后，司徒和大皇子迈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除了那个掌握着所有人生死大权的皇上，服侍他多年的俞内侍，还有一个监国的皇子，八皇子刘仁。
比起皇上的面无表情，八皇子面上关怀眼里冰冷更让人揣测。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大皇子和司徒行了一个大礼。
皇上平静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缓缓开口。
“都起来吧。”
“谢父皇。”
“谢皇上。”
大皇子和司徒才站起来，八皇子就面带笑意的说。
“皇兄和安平侯此番前去定陶郡查案真是辛苦了，父皇看到奏折是圣心大悦呢。”
司徒依旧面无表情。
大皇子心里对自己的这个八皇弟的阴险狠毒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八皇弟此言差矣，都是为了父皇着想，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八皇子还未来得及挤兑回去，皇上就开口了。
“然儿这次的确十分辛劳，朝堂上不少官员都对你赞赏有加，朕也该赏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大皇子此刻满心疑窦，难道皇上不打算追究他们的文字游戏？皇上越是平静他越是心里不安，这就是上位者与下位者的区别。
“多谢父皇，只是这次案子能查清多亏了安平侯和定陶郡的官员们，儿臣不敢独自居功。”
“皇兄就不必谦虚了，”八皇子脸上的笑意更甚，却是绵里藏针。
“从定陶郡传回来的消息父皇都知道了，比如魔教，比较逍遥派，还有那些江湖人。”
八皇子说几个字就停顿一下，很想欣赏到大皇子脸上惊恐的表情，但是他失望了。
大皇子款款有礼，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眉眼一点锋芒都没有。
“是啊，谁也没料到这居然是定陶郡太守和青城派分支出来的魔教的阴谋诡计，江湖人真的愈发放肆了，居然连朝廷命官都敢杀。当时多亏了奋勇帮忙的逍遥派，儿臣才能妥善处理这事。”
八皇子的表情顿时变得危险，身上的戾气也不由自主的散发出来，可是他忘了这是哪里。
“咳咳。”俞内侍轻咳了几声，顿时让八皇子清醒过来。
八皇子惶恐的看向皇上，皇上依旧是面色无波，沉静如水，这样 更让人忐忑不安。
皇上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却有着这些年来从未改变的威严，但是他的灰白的发梢，眉角的皱眉，有些吃力的动作，都在表明他的衰老，他离开这个至尊之位的期限又缩短了。
“给江湖人制定了规矩这件事办得很好。”
皇上所说的话让八皇子脸上的不甘又多了些。
“只是有些事情不可以做得太过了。”皇上的话让大皇子放下心来，同时也在疑惑种种迹象表明八皇子已经得势了为何他的父皇表现出不满意的样子，难不成父皇钟意的皇子真是十一弟？若是这样，他的阻碍又多了一人。
不管八皇子的脸色如何难看，他也不能当场反驳皇上的话，眼睁睁的看着皇上轻描淡写的问了些大皇子的问题，而大皇子得体的回答都让皇上很满意。
司徒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充当一个隐形人，但他知道，皇上不会这简单的放过自己。
果然，皇上问完大皇子的话后就转而问司徒。
“安平侯这次也辛苦了，金银财宝安平侯是不需要了，不如加官？”
这话一出，大皇子和八皇子的脸色都变了。
司徒是镇北大将军，位同当朝一品官员宰相，同时也是安平侯，是大宣成帝在位时封过的唯一的一个异姓侯爷，要是再封下去，就只能是郡王了。
郡王的殊荣只有各地臣服的小国，未来新帝上位后其他的皇子，以及当年相助皇上夺得皇位世袭的地方大家才可以享受的地位。
大皇子此刻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快，呼吸也很急促，掌心里都是汗，然而，这一切他都不能表现出来，一旦被眼前的九五之尊看出了破绽，那就是害了司徒，也是害了自己。
八皇子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疑惑和不安。
疑惑于皇上为何还要放任位高权重、功高震主的司徒，不安于司徒似乎已经选好了边，他是顺水推舟有利还是添油加醋有利？
圣心是最难揣摩的，他呀，就要成为圣心。
御书房里一片沉默，除了面色依旧平静难掩衰老之态的皇上，当属笔直站立的司徒最为镇定了。
良久之后，司徒行了大礼。
“臣惶恐，何德何能受皇上如此宠爱？”
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响起，一旁的俞内侍发现皇上比起之前更加衰老了。
“那就金银珠宝吧，俞内侍待会按照惯例去取。”
“诺。”俞内侍得体的应下。
御书房内的紧张之感并没有消退。
而皇上的体力已经不足以在与眼前的年轻的后进者对峙，这种对生命流逝，人体衰老的无力之感更加加速了他心中的决定。
大皇子和司徒并肩往宫门外走，身后的八皇子趋步想过来搭话。
“理他吗？”
大皇子此刻心思也有些烦乱，也不愿意招架身后的八皇子了。
司徒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看了看从宫外匆匆赶过来的右丞相，大致推出瑶妃临近生产的事情，迈步走向了右丞相。
大皇子更加不想独自面对八皇子，也跟了过去。
八皇子在他们三人不远处停住脚步，若有所思，转身离开了。
等到八皇子离开了，司徒和大皇子也向右丞相提出告辞。
在马车里谈事已经是他们掩人耳目的最好的方法了。
“你的暗卫近日功力见长了，居然能瞒过父皇的影卫。”
大皇子对于自己时刻活在监视之中也是倍感无力，却无可奈何。
司徒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自豪，而是缓缓地说。
“那是皇上还没有出动血影，那批人是暗卫们抵抗不住的。”
“血影？”大皇子惊讶，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
“你是说先帝留下的那批影卫？”
司徒点头，这是他把握最不大的一点。
“这是皇上最后的王牌，就看他什么时候会用了。”
大皇子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父皇应该不会拿这些人来对付我吧？”
司徒轻笑，带着一丝嘲讽，“但是会用来对付我。”
大皇子沉默不语，皇上接二连三对司徒进行试探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了。
父皇他，是真的会对司徒下手吗？
司徒只有功，没有过，也下得去手吗？
马车一路行驶，渐渐走到民宅密集的地方，在这里，有一座大大的别院，便是白茶山庄在长安的分部。
下了马车，大皇子才再次开口。
“为何父皇对待八皇弟的态度如此奇怪？”
“问问清嘉就知道了。”司徒轻轻的有规律的敲着宅子的大门。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
两人鱼贯而入。
院中的花只有一种，便是甘清嘉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白山茶。
白色的茶花簇拥在一起，绿色的枝蔓外是洁白的花朵，有着不可一世的高傲，也有着倾世的柔和。
而那位风流贵公子此刻却是半倚着石桌，手握一杯酒，多情的桃花眼带着醉人的笑意看着那片花，仿佛那花就是他的情人。
“咳咳。”
大皇子看了司徒的脸色，嘴角难掩笑意，重重的咳了几声。
甘清嘉才如梦初醒，一看是这两人，忙不失迭的收拾着酒壶酒杯。
但已经是无济于事了。
司徒微微叹了口气，才开口。
“这就是我们进城你没派人来提醒我们的原因？”
大皇子还以为司徒是怪罪甘清嘉沉浸于享乐中误了提醒他们入宫时皇上以及八皇子一事，连忙勾出一个温和的弧度，道。
“我们这不是有惊无险的出来了吗？也没什么事了。”
事实上，到现为止，大皇子对于甘清嘉的浪子回头还是很惊诧，他在益州时，就多次听闻了甘清嘉的韵事，只是回到长安后，没有想到的是，甘清嘉会成为他的主要助力之一。
只是，这次是大皇子猜错了，司徒想要说与甘清嘉的不是这件事。
甘清嘉微微正色，看了看两人。
“你们也看到了吧，皇上对八皇子的态度很奇怪，只是，这是有原因的。”
甘清嘉慎重的眼神让稍稍放松的大皇子再次严肃起来。
司徒与甘清嘉还是比较有默契的。
“监国出了岔子？”
甘清嘉露出一个无奈又有些凝重的笑容，如同雾里孱弱的花儿，随时都会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