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春去夏来。
雍容的牡丹花遍布长安的大街小巷,粉色的月见草也不甘示弱,洁白的稠李点缀着各户人家。芍药和石竹成为了各大医馆最受欢迎的植物,凌霄爬上了大户人家的墙头。
一切都变得那么的祥和,缠绕着大宣一年多的厄运似乎也消退而去,但是皇上的病情并没有因此而缓和。
封落荻隐约察觉到司徒是了解实情的,但是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也不会介意,弑主叛君、残害忠良的事情司徒是绝对不会做的。司徒在策划一件大事,而她能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陪着司徒。
绕梁的下落她已经知道了,如何得手却是个令人头疼的事情,更让她头疼的是阿母整日都在挑选良道吉日,迫不及待的将她嫁出去,与之前的不依不舍判若两人。
头疼不已的封落荻只得出了封府,跑去江府陪着再一次卧病在床的江陌吟。
至于司徒,封落荻扭脸,虽然是要陪着他但不是天天都和那人在一起,白天黑夜的,这让她愈发心虚不安。
又到了紫藤花盛开的季节,江府的紫藤花小亭早已经被热闹的紫色白色包围住,偶尔才会有一抹绿色从其中探出脑袋来,热闹纷扬让人的心情也飞扬起来。
封落荻放下手中的书就发现江陌吟的视线一直定格在窗外的紫藤花上,她蓦然想起来,在所有的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在江陌吟还是太子太傅的时候,她、江陌吟、司徒、薛亦祺,还有总是吵闹的甘清家与戚剪秋,就会在那紫藤花小亭里,弹琴饮酒,品尝畅谈长安喜乐事。
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了,曾经的人儿都有了各自的命运。
戚剪秋和甘清嘉无疑是最幸福的一对,薛亦祺至今还在迷茫之中,上官燕早就离开了长安处理门派中的事情。她和司徒虽是有了婚约,却很有可能没有结局。
这其中,一直孤身一人的是江陌吟,大业没能完成,没有遇上心爱的人,甚至连健康的身体都不能拥有,寿命也不多,上天对这个才华横溢的人太过残忍了。
视线落到江陌吟如画卷般走出来的脸上,封落荻恍然记起了影子队曾经告诉她的事情。
江陌吟是支持废太子的,司徒是支持大皇子。
如果废太子是按照江陌吟的嘱咐一步步走下来,不被权力欲望蒙蔽了双眼,那么废太子必然是未来的大宣帝王。他有母族,有皇上的信任,有百官的支持,有江陌吟。只是世事无常,废太子忘记了初衷,落得惨死牢狱的下场。
如果废太子没有那样做,那就意味着,司徒迎回了大皇子的最大敌人就是废太子。那么,那个时候,司徒和江陌吟就会分庭抗礼,因为政见不同而分道扬镳。
那个时候,会是谁胜利呢?
封落荻不知道,影子队听到她的问话也是面面相觑。
相信江陌吟和司徒本人也不会知道吧。
“婚期定下了吗?”
轻柔得随时会远去的声音响起,将封落荻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和煦的日光落到江陌吟浅浅的眉目之上,淡淡的光辉之下,江陌吟的肤色近乎透明。
封落荻想惊呼出声,却又忍住,只是清雅一笑。
“怎么大家都问我这个问题,这是以后的事情,等到以后再说。”
前提是有以后,这是封落荻没有说出的话。
但似乎江陌吟明白了这暗含的意思,一双眼眸扫向逆着日光而坐的封落荻,轻笑道。
“你难道还有什么顾虑?”
封落荻摇头。
江陌吟继续问,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封落荻仿佛就坐在紫藤花下,一如以前,一如城外的小亭,一如水中月的那一曲青花瓷。
“那个人是司徒,我也就放心了。”
是司徒,是他信得过的人,是他的友人可以陪伴自己心爱的女子。
这埋藏于心的爱恋,是永远都没有机会说出口的。
他也想任性一次,在逝去之前,让自己没有遗憾,将眼前的这个女子拥入怀中,告诉她,自己的心意,甚至是早于司徒的,那随时随地都可能喷薄而出的心意。
但是他不能,他不愿看到眼前的女子陷入为难的境地,看到她愧疚不安的表情,他舍不得,舍不得自己心爱的女子有一点点的难受。
那个人是司徒啊,那他也放心了,这是发自肺腑让他无比心痛的一句话。
封落荻也不知是否听出这句话里的意思,微微敛目,不再言语,也不再翻动着竹简。
窗外的紫藤花香味随着清风飘进了房间,一室清香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又是暮色时分,禄伯送着封落荻出府的时候,欲言又止,他不想看着自家公子难受,也想越矩,但他也和自家公子一样,不希望封落荻为难。
封落荻突然回头的时候,恰好将禄伯不加掩饰的神态收入眼中,眼眸中幽光一闪而过,却什么都没说。
回到封府院落的时候,阿绯看到封落荻拿出针线包的时候,疑惑道。
“女公子,您是要绣荷包娟帕送人吗?”
说着眼底闪过几分促狭,心里料定了是送给司徒的。
封落荻却是轻笑的摇头,又放下针线包,抬头看向阿绯,轻声问。
“阿绯,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绣娟帕绣的是什么?”
“当然记得,”阿绯很肯定的点头,手里还不忘继续收拾干花瓣。
“女公子您一直因为要弹琴很爱护自己的手不会碰针线,但是那次还是亲自绣了一个有翠竹的手帕送给了江公子呢?说是要敬重自己的兄长,那边还题了你们俩的名字呢?”
封落荻恍然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才溢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真难为你了,这都记得。”
低头整理花瓣的阿绯没能发现封落荻眼眸深处的伤痛。
漠北,镇北军营地。
八皇子最近很郁闷,相当的郁闷。
他千里迢迢从富饶的长安赶到贫瘠的漠北,为的就是找出镇北军几个将军的错误,然后就可以回长安交差了,既可以打压司徒也就是大皇子等人的势力,也可以博得皇上的信任,这种两全其美的事情自然是应该全力而为了。
只是,想到自己来到漠北这么些时日所遭受的待遇,八皇子的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他的确是想找出几位将军的过错,只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他们真的没有说什么错误。
士兵敬重爱戴他们,百姓信服他们。他们既不欺占土地,也不贪赃枉法,不会欺负良家妇女,也不会滥用军法,口碑那是一等一的好。
八皇子不甘心,只要能找出一点点有问题,他就能将问题无限放大,进而然皇上削他们的权,可以的是,这么多天了,他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找到。
无中生有的风险太大了,毕竟他明白皇上只是想夺走司徒的兵权,不让他有威信力,并不是想毁掉镇北军,毁了镇北军,就等于毁了大宣。
从百姓和士兵嘴中探听不到这三位将军的过错,八皇子干脆直接从这三位将军身上入手。
只是,想到这里,八皇子就恨得牙痒痒,他与三位将军的相处基本上就是这样的。
云中府,左翼将军张信营帐内。
“哈哈,左琅,你这小子又进步了,来来,我再教你两招。”
左琅:不要,将军什么时候回漠北?
张信:我就是将军啊。
左琅扭脸不理。
八皇子全程被两人晾在一旁。
雁门郡,右翼将军程是非营帐内。
“程将军,卑职有要事禀报。”
“说吧。”
一个时辰过去了,那名副将走出去了。
八皇子一看程是非得空了,赶紧准备开口,又有一名副将走进来。
“程将军,有件事需要您立即处理。”
“说吧。”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那名副将终于走了。
然而,八皇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士兵押着一个狼狈的士兵走进来。
“将军,这个小子居然犯事了,请您一定要军法处置他。”
“犯了什么事?”
又是一个时辰没了,几个士兵推搡着犯事的人走出去。
程是非看着八皇子,唇畔全是歉意的笑容。
“八皇子殿下,真是不好意思,军中事务太多了,怠慢您。”
“没事,你继续忙,什么时候得空了再说。”
于是乎,不断的有麻烦事来找程是非,与之张信那边的清闲自在简直是两个世间。
渔阳郡,前将军高明营帐内。
“高将军?”
八皇子看着那个一入座就开始打瞌睡的人,心中暗喜,总算是可以找到这人的过错了,光天化日之下,大军勤练,而将军却是在呼呼大睡。
叫唤了好几声高明才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迷茫的看着八皇子。
八皇子只得把事情又说了一遍,还没说完,高明又睡着了。
如此反复多次,八皇子终于怒了,决定以此为理由状告高明。
正在这时,门外几个副将兴冲冲的走进来,押着几个不是中原人长相的人黑衣人走进来,对高明说。
“嘿,将军您一出手这些人又中计了,哈哈,又抓到几个细作,将军您每天晚上不睡觉装作失眠把他们骗过来的方法太好用了。”
八皇子默然,这个理由似乎不能弹劾高明。
就在八皇子忍受不了漠北的生活时,从长安来的线人告诉他,病重衰老的皇上似乎有意立大皇子为太子时,八皇子不再犹豫,离开了漠北,赶往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