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落荻一直在想,感情啊,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她曾经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二十一世纪,结果在不知不觉中走偏了方向,在偏得很离谱的时候,她及时的拉住了缰绳,让自己调转回头了。
动过留在这个世界的心思,因为那个男人而陷入两难的境地,她一直在抱怨,抱怨老天爷为何要这样的对待她。她也经常埋怨,为什么这个任务需要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导致她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和那么多的人结下了羁绊,刻入骨髓之中,无论走到哪,都扯不下去了。
但是,当有一天,她发现司徒陷入的是比她更为两难的境地时,她突然一点也不觉得为难了,回家,或者回到司徒的身边,或者,是死亡。这些事情其实一点也不难以抉择,喷薄而出的感情燃尽了她所有的斗志,泯灭了她所有的欲望,只剩下一件事,那个人,是安好的。
所以,无论是回家,无论是留在这个世界,无论是死亡,只要那个人安好,哪个选择都好。
那么,该如何选择了,封落荻透过小小的窗口想看看外边的天空。
是夜沉如水,她什么也看不到。
安平侯府。
“司徒,你真的要这样做?”
一向温和随性如同谦谦君子的大皇子此刻满脸急色,而看向司徒的眼眸却是暗潮汹涌,复杂难辨。
“你一旦做了这件事,就再也不能回头了,我们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想的,不急于决定。”
“殿下。”
陷在阴影中的司徒的神色晦暗不明,难以看透。
“明日就是行刑的时间了,那么松懈不堪的天牢,不就是让我闯进入的吗?想必皇上这会也是坐立不安吧,害怕我不做这件事,又害怕我做了这件事又有后招。”
“那么,你有后招吗?”
最后,大皇子沉着声音问了这么一句。
这才是他日日焦心的事情,司徒一倒,何人来扶持他,父皇的支持吗?
不好意思,大皇子的心中在冷笑,生性多疑的不止他的父皇一个人,没有达到万全之策之前,他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
“殿下以为呢?”
坐在阴影下的司徒还是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是冷冽,是狠决。
“司徒,若是此时与你说话的不是朋友,而是君主,你会怎么决定?”
大皇子的这句话还是说出口了,他相信,所有支持他的官员都会支持他的这个决定的,他善于观察大局,细细谋划,一点一滴都不会放过,多年经营,才会有今天的这个局面。
一个老实的只知道如何为百姓谋福祉的人是当不了帝王的,因为,那个人一定会在登上皇位之前,就被打入地狱。只要登上了那个位置,才有资格说如何治国,如何让百姓幸福安康不是?
他真心实意的为百姓是真,他想成为千古帝王也是真,看似矛盾的心意其实并不矛盾。
在这个世界上,要做成一件事情,必须有牺牲,就看牺牲得值不值得了,那个女人的牺牲,就会让司徒再也没有软肋了。
至于之后的司徒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因为时间啊,是一个很好的东西,是良药也是毒药,就看人怎么用了。
“这个取决于殿下您,而不是我。”
司徒的声音犹如深海里的风暴,看似平静没有波澜,而是四处涌动。
“我只需要告诉殿下,我愿意怎么做,其他的事情,我不打算考虑。”
大皇子的眼眸中寒光一闪而过,随即是平静的笑容,似乎刚刚的逼问和狠戾是错觉,可是暗处的亿看得十分真切,心里也就寒了几分。
“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我除了支持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是今后,你我的路注定是艰难无比了。希望你已经为你的将来做好了准备,只要皇上还在位一日,你就得时刻被人追杀,那时,只能希望你保重了。”
这番话大皇子说出来时还是情真意切的,可是暗处的暗卫们都觉得十分别扭。
“殿下,我都准备好了,我的将来,还有您的将来。”
“嗯?”
大皇子微微抬眸,看向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司徒,挑起不解的眉头。
“明日,我离开长安的时辰,就是殿下登上皇位的时辰。”
司徒看似浑然不觉自己在说什么,看到大皇子眼中越来越惊诧的神色,还微微勾起了唇角。
“皇上在天牢外拦截我的时候,就是皇城军和一半禁军控制长安和皇宫的时候。与此同时,各地的郡王将会挥兵到渭河三十里外,您就是新的大宣帝王了。”
“皇城军和禁军我能理解,各地郡王是怎么回事?”
大皇子这会的神色可是没有一丝的作假了,他一向觉得司徒无所不能,也知道司徒看似不显山不显水,暗地里的动作也不少,但私下联络各大郡王,这样胆大又显能的事情大皇子在此之前是想都没有想过。
“殿下不需要知道,也不能知道,以后也没人敢拿这件事来诟病殿下就行了。”
司徒似乎是看透了大皇子心中所想,又似乎没有。
“只是,如何调配和联系各个郡王,就是骠骑将军的事情,这一点殿下无须担心。而调配的信物在封延尉的手里,我与落荻走后,还请殿下多多担待这些人。”
大皇子此刻是思绪翻涌,他从来没有觉得司徒是如此的陌生和让人心慌。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离皇位是如此之近。他也没有想过,司徒有会威胁自己的一天,就算司徒离开了朝局,离开了大宣,也要自己保证,自己不会动他的兄弟,不能动他心爱的女子的家人好友。
这样的心思,这样的深情,大皇子恍然觉得,那个自小就是自己好友的人,是离自己如此的遥远。
谁都没有变,谁都变了。
“本皇子明白了,安平侯。”
时光依稀回转到十几年前。
一个少年早慧孤立无援的皇子,一个出身世家承担压力的少将军。
在寒冬雪日相见,在梅园落花之时结为挚友。
一朝之间,风云变幻。
少将军在漠北骁勇善战,皇子却是步步维艰。
当少将军功成名就时,皇子却是被迫离开长安。
功成的那位日日提防,步步惊险,皇子看似落魄,步步经营。
再次相遇,风云变化,物是人非。
同日晚上,封延尉在书房里拿着玉符,左右翻看,稀薄的月光透进来,满是竹简绢帛的房里,是一室的惨淡不堪。
门外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头发胡子皆花白的豫章郡王。
“岳父。”
封延尉恭敬行礼,将豫章郡王请了进来。
豫章郡王落座后,看了看封延尉手中的玉符,感叹。
“我戎马一生,老时守在豫章,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自己扶持上位的皇上对抗。”
“岳父说得极是。”
封延尉也是一脸的复杂。
“只是,这全看皇上的选择了,原本,小婿应该顾全大局,不该如此行为。但是看到安平侯的决心,小婿又觉得,血脉情深,试试又何妨。”
豫章郡王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摸了摸花白的胡子。
“那日,安平侯亲自来豫章见我的时候,我就心生疑惑,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想得如此长远,一年多前就算到了今日的事情,不然,绝对就是皇上为刀俎,大家都鱼肉,而落荻,只能白白牺牲了。你大可放手去做,他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准备好了,玉山不会有事,封府的人都不会有事。”
“既然岳父都这么说了,”封延尉捏紧手中的玉符,声音沉重又坚定。
“小婿必将全力以赴。”
甘府。
“剪秋,夜深了,睡吧。”
甘清嘉十分苦恼的看着坐在桌前,一脸忧思的戚剪秋,他就知道,一旦剪秋知道了这件事,就一定会伤身伤神,这对于剪秋和她腹中的孩子,都是不好的,可偏偏,自己一句否定的话都不能说,这个女子的性子,自己在多年前就知道了不是吗?不然,他也不会苦心经营,直到娶她为妻。
“清嘉,我不甘心。”
良久,戚剪秋才说了这么一句。
甘清嘉静静的等着,他知道,戚剪秋此时只是想发泄一下。
“是我故意接近落荻的,知道真相了她也没有怪我,是我总是缠着她,她也不会烦我。我想开店铺,她就出主意,我想经营酒楼,她就帮我策划,我想做什么,她都会帮我。可是如今,她需要的帮忙,我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上一次她入狱的时候,我找阿翁帮忙,被拒绝了,理由是不识大局,但是,当时我就下定决心,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不会让她再遭受牢狱之灾。”
“我没有做到,我以为她和司徒在一起后,司徒有这个能力,可是事实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我就是个理想主义者,一点用都没有。”
“剪秋,这不是你的责任。”
甘清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干涩嘶哑了。
“每个人的命运是不可估计的,也许封落荻不认识司徒的话,她不会遭受这些,但是她也不是你认识的封落荻了。我们都该相信司徒,他是不会放弃封落荻的。”
戚剪秋依旧是愁容惨淡,在烛火下隐隐绰绰。
江府。
“公子,您真的要这样做吗?”
管家禄伯面色担忧甚至是绝望。
“我已无路可走。”
微弱的不可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