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漠北的战事,进出云中府的百姓都需要经过严格的筛查才可以放行。
而封落荻此刻正坐在城门不远处的茶棚里,看似悠闲的喝茶,视线却是飘向了城门的形色各异的百姓们身上。
暗卫肆乔装成一个小厮,束手站在封落荻的不远处,看上去十分恭敬有礼的样子。
时间悄无声息的溜走,茶棚的人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封落荻依旧是稳如泰山的坐在那,就在暗卫肆要出声提醒的时候,封落荻才开口,不紧不慢的说。
“玲珑姑娘,落荻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你。”
坐在封落荻身后那一桌的只有一个穿着十分简朴像是进城看望亲戚的乡下妇人。
封落荻的话一说,周围的几桌茶客都纷纷起身离开了,最后,竟然只剩下封落荻这一桌,以后身后的那一桌。
封落荻也不急,慢悠悠的倒着茶,慢悠悠的喝,最后,身后那人终究是没沉住气,缓缓站起来,来到封落荻的这一桌,明明穿的是粗布麻衣,脸上也刻意涂抹了些东西看上去很老,但是优雅的动作带出来的风情是无法掩饰的。
“看来封姑娘是跟着镇北将军来到这苦寒之地啊。”
玲珑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声音和形态。
“不知封姑娘点出玲珑的身份所谓何事?玲珑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百姓,再也不会与姑娘在长安那繁华盛地争辉了。”
封落荻对于这样的低姿态没有什么感觉,而是缓缓地放下茶杯,说了一句话。
“陌吟死了,你知道吗?”
玲珑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下,好一会才记起来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已经晚了,只需要这一刻的变化,就让封落荻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答案。
“是你将毒种放入陌吟房间花盆里的。”
封落荻说得很肯定,想要涌上来的悲伤被她压制住。
“虽然陌吟的身体不好,你的毒药也只是起到了加速的作用。但是,玲珑。”
封落荻面无表情的直视着玲珑,玲珑的身子有了轻微的颤抖。
“玲珑,你是喜欢陌吟的。你为了国家害了他,在这一点上,我很佩服你。三皇子,不,是匈奴王的手下果然厉害。”
封落荻也不跟玲珑绕弯子了,在司徒告诉她玲珑的身份后,所有细小的被忽略掉的细节就都找到了出口。
玲珑是匈奴的李桓霸安插在大宣的暗桩,平时只是负责收集些情报,而在紧要时刻就是要撺掇八皇子叛国,给了他李桓霸起兵的机会,和说服其他国家联手攻占大宣的机会。
玲珑在长安的时间里,喜欢上了那个惊才绝艳的江陌吟,却要装作与甘清嘉等贵公子虚与委蛇。她既想通过甘清嘉控制左丞相,挑拨废太子一派与司徒等人的关系,又想靠近江陌吟,喜欢他的同时又要设计陷害废太子。
可惜,出了一个戚剪秋,破坏了甘清嘉这条线,又出了一个封落荻,破坏了江陌吟这条线。
而当逃回匈奴的玲珑,在匈奴王那儿的用处除了姿色,几乎没有别的用处了,在怨的同时也在恨,在悲的同时也在不甘。都是人,有的人可以一帆风顺,获得一群人的捧场。有的人却不得不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就没命活下去。
玲珑一直记得自己还是个孩童时所遭遇的那些不堪,被李桓霸带回府中后开始培养,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那些没有天日的折磨,最后一步步淬出来的是狠毒的心肠。她以为她忘却了作为人的其他的感情,她却开始期盼着那个温柔的人多看她一眼,可是,那人也是她要杀害的目标之一啊,那人一直温柔注视着的,是其他的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玲珑也不再伪装自己了,目光沉沉的看着封落荻,这个她怨恨嫉妒的对象之一。
封落荻却是莞尔一笑,轻启朱唇。
“需要你在匈奴王面前说一句话罢了。”
翌日,匈奴王亲自上阵,领兵五十万在云中府三十里外叫阵,要与司徒慕晔亲自对阵。
司徒,作为镇北大将军,领兵三十万与之对抗。
这是一场血战,彼此之间都认为对方是中计后的沙场拼搏。
旌旗上洒满了血,金戈折断胡乱的插在地上。
尸首遍地,血流成河。
这场战斗是以镇北军的胜利而告终。
匈奴王才打败仗后不仅没有气馁,反而气势勃勃的带着其余的兵队与鲜卑、扶余、肃慎等国的军队汇合,霎时间,又是一个庞大的军队。
封落荻听说司徒负伤后便立马扔下手中的针线,往专门隔离出来的疗伤营帐走,而一向关心司徒的嬷嬷而是安然的坐在原地,缓缓地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司徒!”
封落荻掀开营帐的帷幔时,军营里的军医正在小声的和司徒说些什么,发现没人 通报就有人闯进来时,都诧异的抬头,结果看到的是一脸担心的封落荻。
“咳咳。”
军营轻咳几声向司徒行完礼后就先告辞了。
剩下司徒一个人饶有兴致的缠着手上的绷带,边打量着封落荻溢出眼眸的担忧。
封落荻看着司徒手上已经被染红的绷带,鼻子突然就一酸,但是又很好的忍住了,快步的走到司徒的身边,抢过绷带,自己动手,边忍不住的埋怨。
“不是说只是做做样子吗?怎么还是受伤了,留了这么多的血,你的铠甲上也都是血。”
封落荻皱着眉看着司徒身上的衣服,比起嫌弃更多的是担心。
“不是我的血。”
司徒荡荡悠悠的解释了句,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
封落荻扬了扬手上的绷带,又指着某处伤痕,凉丝丝的说。
“这也不是你的血?”
司徒有一瞬间的哑然,随即就是很享受封落荻这样的止不住的念叨,这样有一种这个人是真的就在自己的身边,哪儿都没去。
“你这是在担心我?”司徒挑起眉头,语气里故意带着些涩然。
“可惜某人至今都不愿意嫁给我,那肯定是不担心我的了。”
封落荻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没好气的说。
“你多大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我要是不想嫁给你,还跟着来这作甚?”
司徒脸上的喜色更盛,但还是说。
“都是用这样的语气了,还说是想嫁给我?”
在见惯了封落荻淡然不惊的样子,司徒也开始想要看到封落荻的脸上出现其他的表情了。
“都跟你那啥了,你还想怎样?”
果然,本来听说司徒受伤后心里就憋着一肚子郁闷和不爽的封落荻在司徒这样三番两次的挑战自己的愤怒极限后,爆发了。
只是这爆发的一句话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合在人前说。
大大咧咧掀起帷幔走进来的张信就这么愣在了当场,而跟在他后边进来的程是非在看到司徒脸上四处蔓延的黑气后,就想不引人注目的退出营帐。
营帐里的空气凝固住了,封落荻咯吱的转过脑袋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脸上腾着就升起了两团红晕,而那热度都快把自己燃烧掉了。
出现这样窘迫的情况,封落荻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但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手就被司徒扣住了,再被他用力一扯,自己就在一旁的位置坐下来了。
“有什么事?”
冷得可以冻出冰渣的声音让程是非停住了退出营帐的动作,反而是笑意满满的往前走,顺手还推了一把发愣中的张信。
“将军,有人想约你私下见一面。”
这个时候约司徒见面?
封落荻惊疑的看着司徒,别又是谁在设计啊,他们这一场戏都还没唱完,是谁又要来添乱?
而司徒将封落荻惊疑的眼神误会成另一方面的惊疑,直接问了程是非一句。
“男人女人?”
饶是处变不惊如程是非,在这一刹那,表情也不得不空白了。
张信可没理会到程是非那种被雷劈了的感觉,依旧是大大咧咧的说。
“男人,是将军的旧交,那个鲜卑王。”
“等等,鲜卑王,鲜卑国这次也是攻打大宣的国家之一吧?”
封落荻有一瞬间的恍然,但是很快的清醒过来,开始分析形势。
“这个时候?”
在封落荻的思绪千思百转的时候,司徒的脑海里也瞬间闪现过很多东西。
“除了约的时辰地点,他还说其他的没?”
是敌?是友?
何人布局?何人中计?
打仗,并不是谁的人多,谁的武器厉害,谁的理由更得民心来决定胜负的。
战场上凶险,而布局战场才是险象迭生。
张信和程是非对视一眼,不明白司徒为何气势一下子变得强悍起来,只是摇了摇头,说。
“没有说其他的。”
入夜的时候,封落荻坐在营帐里,还是为白日里的失言懊恼不已,神色非常的纠结。而一旁一边收拾着营帐一边注意着封落荻的神色的嬷嬷开口。
“将军真是辛苦啊,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在与其他的将军议事,这个时辰了都还没回来休息,封姑娘您能不能去催催呀?”
封落荻瞬间收敛住脸上所有的表情,这样的表现让嬷嬷的眼眸中浮现出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