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桐桐低下头,哀怨地叹了口气。
那天看房到现在,她和李泽昊一直处于僵持之中。李泽昊这学期接的是高三强化班,强化班的孩子个个都是人精,得神通广大的老师才镇得住。李泽昊非常的忙,他另外又私下接了几个家教,更难得有机会陪伊桐桐了。但两人还是天天一起吃饭,李泽昊周末晚上也不再去她的公寓过夜。伊桐桐很清醒怎样去打破坚冰,只要她撒个娇、表表白,一定就能哄笑李泽昊,可她不愿意。
她现在好像越来越不能忍受李泽昊的一些习惯,比如他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夏天喜欢赤膊、只穿一条三脚裤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比如他吃饭嚼菜、喝汤的声音很响;比如他早晨醒来没刷牙就爱抱着她亲吻……
这僵持的结局,让她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知道她在李泽昊心目中就是一神圣的公主,只要她不抛弃他,他绝对不可能弃她而去的。她和他一起,就是对他莫大的恩赐。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样,李泽昊对她犹如一块鸡胁,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伊桐桐在再见到康剑这一瞬间,明白自己到底想怎么样了。
康剑见伊桐桐久不讲话,不耐烦地越过她,打开车门,把纸盒放进车中。
“康剑,你有急事吗?”伊桐桐问道。
康剑询问地扭头看她。
“如果……你不太忙,我们进去喝杯咖啡,这里的冰淇淋也很不错,我们……很久没说说话了。”伊桐桐伸手抓住了康剑的衣角,一脸期待。
康剑欲抽回外衣,她抓得太紧,一时没有成功。
伊桐桐这点伎俩,康剑岂会不知。
分手时,他对她是有一点愧疚之意,也有怜悯之心,他还郑重地请华兴尽量照顾她。但事后想想,不太值得。不是心疼花的钱,钱花了,反倒安心,至少这个事是有价的。他是在知道伊桐桐对白雁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再加上后来伊桐桐抢了柳晶的男友,他对她彻底改变了看法。
“我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他冷漠地看着伊桐桐。
伊桐桐听得出康剑口中的疏离,但她不愿去多想,“我……听说你离婚了……你很难受吧?”
康剑扭头看了看车水马龙的喧闹街头,有点想笑,“桐桐,你知道人怎么样才会让自己快乐?”
伊桐桐茫然地摇摇头。
“知足者常乐!”康剑一字一句地说。
伊桐桐抿紧了唇。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爱,还是出于别的用心,抢走了柳晶的未婚夫,但我看得出那个老师对你是死心踏地的好。我想,以后,你可能不会再遇到比他好的男人了。”
伊桐桐羞得脸上像是要喷出血来,哑口无言地立着,不敢再说什么了。
“我们之间早就过去,不是因为我结婚,而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
伊桐桐眼中溢满了泪,康剑全部知道了,他不会再给她机会的。“这个人也爱吃芝士蛋糕?”她木木地问。
康剑瞬间感觉到有一股暖流,在胸间流淌,“是的,她喜欢吃,可是她舍不得买。”
他笑着,不再看伊桐桐,上了车,突然想听得白雁的声音,哪怕是带着怨气和不耐烦的,他都想听。
手机还没拨通,却有个电话恰巧在这时打了进来。
“小黄?你……说什么?你们在云县!他……现在人怎么样?”康剑脸戛地白了。
小黄是康云林任省委政法书记的专职司机,他说昨天和康云林去了云县,不知怎么的,康云林突然口吐鲜血,腿脚痉挛,现已送去云县人民医院急救。
康剑想再问仔细点,小黄支支吾吾地:“康助,电话里说不清,你还是来一趟吧!”
康剑收了线,估计事情严重而又隐讳,急匆匆地把车头调了个方向,往去云县的省国道驶去。
前面不远,挤了一堆人,把收费通道给堵住了。
康剑脸色严峻地下了车。原来是一辆货车冲卡,被收费站的人截住了。
司机很蛮横,被收费站一帮人指手画脚地围着,两只手抱在胸前,满脸的不屑,一副泰山崩于前面而色不变的样子。
“康市助,不用你出头,我们还摆不平这小子?翻了天了!”见康剑走近,负责收费站的丛林迎上来。
丛林是丛仲山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的远房侄子,初中毕业,有次来找丛仲山帮忙找工作,被丛仲山骂出门,下楼时,遇到陆涤飞。隔了两个月,在陆涤飞的安排下,丛林到了这开发区附过的省道收费站做了个小头头。
“怎么回事?”康剑瞥了下大货车的车牌,浙江牌照,再看看车上装的货,知道这是一家招商引资过来的公司的车。滨江市对招商引资来的公司,有几项优惠政策,其中一条就是在滨江路段的省道上通行,不收任何过路费。
“他不肯缴费,说是招商引资企业。”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我让他出示证件,他拿不出。”
“我问你是还是不是?”康剑拧起了眉头。
丛林头一昂,“按规定,我们只认证件。”
“要是他一时拿不出证件,但确实是外资企业的呢?”这家公司离收费站最近,凭车牌号就应该认得出。把事情闹到冲卡的程度,康剑断定一定是收费站这帮家伙想雁过拔毛。
“那……”丛林看出事情有点不对头。
“那什么那?你们就是故意跟人家作对,跟市政府作对!你们这些人,不知道招商引资有多难,心胸狭窄,仇富心理强。这事以后再追究,现在向人家道歉。”康剑脸色铁青地看着丛林。
刚才还一锅粥似的人群突然静下来,这个弯拐得太急,鬼也想不到。连那个冲卡的司机也松开合抱的手,很是吃惊。
“你说什么?”丛林困惑地睁大了眼睛。
“道歉!”
“我跟他道歉?”丛林抬手指着那个司机,脸仍旧朝着康剑模仿了一句电视剧里的台词,“你有没有搞错,康助?”
“放肆!”
“我今天就放一回肆!”丛林红头胀颈地叫起来,“大不了,我不吃这碗饭。”
“不吃这碗饭,也要先道歉。”
“老子就不!你以为你是老几呀,能把我怎样?”
货车司机冲卡之后,收费站有人给110打了电话。他们赶到已经有一会儿。康剑指着疯了似的丛林对两个愣着的警察说:“还等什么,带走!”
“走就走!”丛林拧着颈子喊,“他妈的,还真是有钱王八大三分。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货车司机看着这情景,脸上讪讪的,摸了下鼻子,忙向康剑检讨,“康助,我……刚刚态度也不好……”
康剑摇摇手,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招商引资企业是我们滨江的贵客,让你们方便、满意,就是我们的职责。”
他挥手,让货车司机上车,别耽搁了送货。
然后,他也上了车,天色已不早,赶到云县怕要天黑了。
警察哪敢真把丛林抓走,只是推搡着让他进了路边的办公楼。丛林一进去,拿起座机就给陆涤飞打电话。他心虚,不敢向丛仲山告状。
陆涤飞一听,先是教育了丛林几句,最起码不应该当着别人面顶撞康市助,以后要向康市助赔个礼,然后他让丛林把电话给了110警察:“直接送丛林回家,给他放一天假。他依照法规办事没有错,有些事是我们事先没有交代。他是代市政府受委屈,我会告诉稽征局,这个月给他双份奖金。”
挂了电话,陆涤飞便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这是他的习惯,在每一次重要的约会前,他都要好好地从里到外的打理仪表。
他不爱穿毛衣,就是大冬天也不穿。他认为穿毛衣让人没有英气。一年四季,他都穿衬衣。今天,他选的是驼色的羊毛衬衫,外面是深青色的昵风衣,配深青色的西裤,脚上却又是和衬衫一个颜色的皮鞋。
陆涤飞没有住市政府的招待所,那地方表面上静如止水,实际上几乎没隐私可言。他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别人看到他一个接一个地更换上完床就希望她尽快离开的女人。
他自己在外租了套高档公寓,有一个钟点工专门帮他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在他的厚酬下,钟点工的嘴比银行的保险柜还要保险,而且会烧一手不错的淮扬菜。
公寓的客厅足有五十平米,除了电视、音响,只有一盆巨大的巴西木,那是因为巴西木的粗壮和环绕簇拥的嫩绿阔叶充满了性的意味。余下的地方就是人活动的空间。
今晚,陆涤飞想把白雁约到公寓来的,白雁说她到陌生人的家里容易胃痛,于是,他把聚会改在了人民广场附近的望江酒楼,那儿以江鲜著称,客满为患,不预定还吃不上,当然,这一条是针对别人。陆涤飞想什么时候去吃,总会有一张桌子为他空在那儿。
陆涤飞对着镜子吹了个口哨,理了理领带,很满意地倾倾嘴角,抬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出门。
他是温柔绅士,从来舍不得让女人等他的。
之所以选望江酒楼,陆涤飞还有一个原因,是这儿人多,冷不丁就看见张熟面孔。他就是想让别人都看到他和白雁出双入对。
康剑与白雁离婚,意料中的事,当年康云林为美人弃江山、激怒李心霞跳楼自尽的戏码,对外说是个意外,可省政府高层的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来滨江时,他父亲私下和他笑谈过这事。康剑的事,陆涤飞向来多留个心眼。当市政府里传说康剑喜欢上一个小护士时,他偷偷一打听,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