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现代人如何“安心”——雪漠解读《无死的金刚心》
主讲:雪漠
时间:2012年12月9日
地点:东莞图书馆四楼报告厅
主办:东莞图书馆“市民讲堂”2012年12月9日下午两点,雪漠老师第三次应邀做客东莞图书馆“市民学堂”,进行《现代人如何安心——雪漠解读〈无死的金刚心〉》主题讲座。珠海、广州、深圳、东莞等各地的读者纷纷聚集一堂,聆听雪漠老师的精彩演讲。“雪漠禅坛”直播间首次开通线下讲座的网上直播,方便了各地网友的听讲。
首先,雪漠老师从解读小说《无死的金刚心》入手,谈到现代人无法安心的原因,以及让心安定下来的方法。老师指出,安心分为两种,第一是乐天知命,第二是追求对平庸生活的超越,活出人生的另一种风景。他说,第一种安心有其好处,但自己更提倡第二种安心。第二种安心,是通过追求信仰来实现的。
在解释何为信仰时,雪漠老师表示,信仰不一定是宗教,它是一种比现实更高尚、能超越、能利益更多人的状态。老师还说,马克思不信宗教,但他有信仰,他宁可忍受贫穷的生活,也要寻找一种能让人类更幸福的方法,这就是他的信仰。不管这个追求能否实现,都不影响他人格的伟大。《无死的金刚心》的主人公琼波浪觉也是这样,他不甘于坐享其成,过名利兼收的日子,宁愿抛弃父亲安排的法位,去追求信仰,追求更高的超越与价值。
接着,雪漠老师指出,只要真正明白自己的使命,选择就会自然出现。现代人之所以活得焦虑,不能安心,就是因为诱惑太多,大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从古至今,老百姓都被各种流行所裹挟,要想心安,就要找到真心,让心属于自己。
在谈及琼波浪觉的信仰行为时,雪漠老师解释了觉悟与朝圣。他说,不满现状,有向往之心,就是觉悟;朝向往对象走去,就叫朝圣。然后,他分享了自己的朝圣经历,并提醒在场观众,在朝圣的过程中,不能有功利和算计,要洗心净思,为自己留一点向往的时间,留一点静静倾听脚步声的时间,否则就不是真正的朝圣,也不是真正的信仰。只有真正在行为中朝圣,才叫修行。
老师还谈到向往的重要性。他说,老是看着脚底下的人,是没有出路的;不能在向往中诞生超越祖宗的伟人,这个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没有向往的人,境界永远都不会提升,甚至会在环境和欲望的裹挟下飞快地堕落。同时,老师还鼓励那些因更高追求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人。他说,不要害怕被环境抛出去,要感谢那些把你抛出去的人,因为有了他们,你才没有被环境消解。也不要害怕一些表面看来不太好的事情,比如疾病、挫折等等,它们都是一个人炼心的道具。在信仰的世界里,只有一个衡量标准,就是人格。
进入互动环节时,现场观众纷纷举手提问,气氛非常踊跃热烈,还有观众感叹道:“我终于等到您来东莞开讲座了。”碍于时间关系,主持人只能选取其中几位。有人问及治病从何处着手,有人问及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守住信仰,也有人问及哲学领域的著名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还有人请老师再次总结安心之法。
雪漠老师在回答提问时谈到,不要把信仰挂在嘴上,伤害别人,要默默地守住心中的向往,默默地做事,快乐地活着。老师还说,我来于自然,归于自然,来去之间有一段空白,你填上什么行为,你就是谁,因此,你向往谁,就能成为谁。
最后,雪漠老师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与各地观众道别。
1.断臂求法只为安心
◎主持人:《无死的金刚心》由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讲述了“雪域玄奘”琼波浪觉的寻觅、证悟之路,道出了一个凡人升华为圣者的心路历程。在一定意义上,也是作者雪漠灵魂世界的另一种展现。今天,雪漠老师将根据二十年闭关修炼大手印的经验和体会,告诉我们如何拥有一颗真正属于自己的心。现在,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雪漠老师进行演讲!
●雪漠:首先感谢东莞图书馆,今天是我第三次来这里开讲座。东莞图书馆“市民讲堂”的影响很大,每年都出一本书,过去的几本书我都看过,层次非常高。
然后,也感谢这么多朋友,今天是周末,应该休息的,但大家选择来这里听我分享一些东西,还有一些朋友来自外地。我们看一下,外地的朋友有多少……大概一半以上,有些朋友来自广州,有些朋友来自珠海,也有朋友来自深圳等地,这说明大家对文化还是非常重视的。
今天的讲座,我们会进行现场直播,让很多读者能在网上观看,而且还要录像,将来制成视频光盘,让更多的人分享这些东西。不过,今天不是我在教大家什么东西,而是我和大家的交流。既然到周末了,我们就谈谈心。
最近,我出了一部小说,叫《无死的金刚心》。严格地说,这本书不属于小说,而是一本传记,或传记文学。它的真实程度,已经不是小说这个体裁能涵盖的了。很多人认为,它不是我最重要的作品,但在我的所有作品中,他们最喜欢这部书。为什么呢?因为,如果大家照着书里说的去做,就能让心属于自己。
最近,我还写了两本小书,其中一本叫《让心属于你自己》,它是讲述如何让心属于自己的一本通俗读物。
我告诉大家,世上所有宗教的目的,都是让心属于你自己,或者说,让你能安心。这个话题虽然不大,但从古到今,一直有无数人为它苦恼着。比如,禅宗有一个著名公案,叫“二祖断臂”。它讲的,便是二祖不惜自断其臂,也要向达摩求安心之法的故事。
大家知道,达摩为什么要从遥远的印度来到东土吗?因为他发现,在汉地,禅文化有着弘扬开来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就是一种因缘。出现这种因缘的原因在于,汉地有许多人陷入了痛苦,他们都在寻找安心之法。
有一天,一个想要安心的人,来找达摩,他一见达摩,就跪了下来,向达摩求法。此人就是禅宗二祖。达摩告诉他,除非天降红雪,否则我不会给你传法。二祖听罢,就把胳膊砍了下来,鲜血洒到皑皑白雪上,把雪地都染红了。于是达摩问二祖,你想求什么法?二祖说,安心之法。达摩说,好,你拿心来,我替你安。二祖凝神片刻后说道,觅心了不可得——就是说,我找不到心——达摩便说,我已为你安心了。
这就是达摩为二祖安心的故事。这个故事,在中国的历史上非常有名。
2.一切修行的目的,都是让人安心
●雪漠:南北朝以来,中国有很多人都在寻求安心。中国人现在心安了吗?没有。安心的那些人,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心总是会不安的。为什么?因为诱惑太多。所以,一切修行的目的,都是让人安心。《无死的金刚心》中,也充满了让人安心的智慧。
这部书的主人公叫琼波浪觉,是宋朝时期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也是苯教法主的儿子。法主相当于大企业的董事长,那么,琼波浪觉就相当于大企业董事长的儿子。而且,那“企业”属于世袭制,他迟早会成为下一任的法主。在那时的西藏,苯教的势力非常大,比再大的企业都要强大很多。因为,企业总有自己的圈子,但在西藏,是全民信教,无数的人,都会给法主供养金钱。所以,从世俗意义上看,琼波浪觉前途无量,但他不满足。为什么?因为他的心不定。
注意!如果定了心,他就会安分守己,活在那个环境中,最后老死。在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人都是这样。这就是第一种安心。你只要像父辈那样认命,不再寻觅,不再进取,安分守己,就能达到这种安心。但它不是我今天讲的安心。我今天跟大家分享的,是超越后的安心。一定要明白这一点。就是说,你不满足于现状,想换一种活法,想超越一般人、超越平庸,活出另一种风景。那么,活出这种风景时,你的心就安定了。这种安心,才是最重要的。
俄国有个作家叫契诃夫,他写过一篇叫《醋栗》的小说。《醋栗》中有个俄罗斯人,活得非常自在、滋润、快乐,幸福感很高,因为他只要每天能吃到醋栗,就非常满足了。这种幸福,跟时下很多人喝着小酒、优哉游哉时的幸福是一样的。它属于一种平庸的幸福。这样的幸福当然也很好,但在《醋栗》中,契诃夫讽刺了这种老百姓的幸福。他认为,平庸的幸福是没有价值的,他要追求一种更大的幸福。
琼波浪觉就是这样,他可以去远方寻找灵魂的依怙,寻找超越后的安心,也可以过那种吃着“醋栗”的幸福生活。但他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还是选择了前者。这时,他就拥有了人生目标,我们称之为“向往”。有这种目标的人,我们就认为他有信仰。
这个信仰,不一定是宗教。比如,马克思在非常贫穷的时候,仍然在寻找让整个人类幸福生活的可能性,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种信仰。不管他的寻找成功与否,他都非常伟大。后来,有些人扭曲了马克思主义,对其进行了批判,这是不对的。实际上,马克思的学识非常渊博,他为人类造福的心愿,也是非常干净的。
琼波浪觉也有这样的向往。他从小就想找到一种更伟大的东西,奶格玛就象征了这样的一种东西。你的信仰也应该是这样。你向往的东西,不一定叫奶格玛,不一定叫极乐世界,不一定叫共产主义,也不一定叫天堂,你只要向往一种比现实更高、比人类更伟大的存在,你就有了信仰。
3.做不到舍,就没有信仰
●雪漠:有了信仰之后,就要舍去眼前的一些物累,这是非常重要的。
所谓“舍”,就是从目前这种平平庸庸、耗费生命、虚度年华的状态中走出来,超越现实中的自己。
这个“舍”,也是舍得的“舍”。就是说,如果你的杯子里盛满了饮料,要想容纳清水,就要先把杯子腾空;如果你手里攒着两把小麦,要想接纳其他东西,就要先把手腾空。这就是“舍”。
舍,是为了接纳更宝贵的东西。如果做不到舍,就没有信仰。
过去,我也有当官和发财的可能,但我舍了。琼波浪觉也是这样。他的舍,就是放下父亲安排的法王宝座,然后走出去。
这时,就涉及你人生的一种选择。
很多时候,如果一个人说自己的命运不好,我就会告诉他,你怨不得别人,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有的人遭遇不幸的婚姻时,我也会告诉他,你怨不得别人,那是你的选择。当然,有些人走出不幸的婚姻,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选择的正确与否,将直接影响你的整个人生。
琼波浪觉在应该做出选择的时候,放下了现有的东西,选择了一种更好、更伟大的东西,一种更崇高的向往。这个选择,决定了他未来的命运。所以,我经常告诉儿子,你首先要明白,自己这辈子是做什么来的。明白这一点后,你所有的选择都要以它为参照系。它就是你一生的信仰。
当你守住它时,就会发现,很多东西已经自动做出了选择。比如,如果我想当官,就自然不会去经商;如果我选择文学,就自然会放弃其他的很多东西。当我们明白自己的选择时,就是一个健康、完整的人;如果不明白自己的选择,就是我们所说的混混。所谓“混混”,不是说一个人有多坏,而是说,他不明白自己这辈子是做什么来的,一辈子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明白人生目标,让自己立起来,就是孔夫子所说的“而立”。这个“立”,就是确定自己这辈子要做什么。如果没有立起来,你的人格就不健全。这也是现代人最主要的问题。
4.现代人为何老是不能安心
●雪漠:现代人为什么老是不能安心,老是焦虑、浮躁?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这个话题,我常对学生们强调,我的书中,也谈了许多。为什么我老说?因为它很常见,也很重要。
大家想一想,明确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的人,有多少?如果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你怎么会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如果不知道自己为啥活着,我们就会追逐社会上流行的东西。这种追逐,就是我们所说的“被控”。这样的现象,已经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一种常态了。
今天,我听了北京大学一个教授的视频演讲,他分享了自己对辛亥革命的一些反思。他说,辛亥革命之后,好多老百姓已经被流行的东西控制了,不再追问一些东西。许多统治者,也在有意地实行一些愚民政策,让这种现象变得更加严重。他讲得非常好。
大概在1976年之前,人民公社农村生产队的时期,每天早晨,队里都会敲响一口生铁铸造的破钟,全村的老百姓听到钟响时,都会集合到一个地方。然后队长安排张三做这个,李四做那个,等等。我父母那一代人就是这样,他们没有自己。现在,我们虽然不受破钟或队长的控制,但是被一些舆论、媒体和流行价值体系控制着,同样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所以,我非常喜欢读一些伟大人物的传记,包括《无死的金刚心》这类书。它会让人在一种更高的坐标系中追问自己、反思自己。如果一个人没有追问、不懂反思,他就会变成社会的负担,因为他没有太大的贡献,却一直在索取,一直在消耗资源。当他与另一个不懂反思的女子结合,生下很多不懂反思的孩子时,他的孩子也会继续消耗资源,让社会变得更加沉重。所以,过去有人将人类视为地球的“癌症”。
曾经有一个谣言——也可能是真的——说国外有一个组织,专门在做保护地球的事情。有一天他们发现,东方的人口在无休止地膨胀,比如印度和中国,于是策划了一个自认为能拯救地球的项目,专门限制那些无限膨胀的人口。什么项目呢?他们把转基因的食物输入这些国家,让这里的人逐渐失去生殖能力。
这件事不一定是真的,但至少说明了一个观点:如果我们继续这样活着,继续消耗地球的资源,就会被另一个群体当成“癌细胞”。那么,他们就有可能会策划一些东西,对我们进行遏制。我们不说它对还是不对,但从地球的角度来看,它确实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假如我们的身体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肿瘤,消耗着我们的健康,加速我们的死亡,我们会怎么办?我们会把肿瘤割掉,然后进行化疗、放疗。明白了吗?
所以,我们千万不要让自己变成那个肿瘤。一定要在肉体活着之外,寻找一种超越肉体的东西,要有一种形而上的精神追求。
5.为自己留一个向往的时间
●雪漠:明白我刚才所说的道理,就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行动。
对琼波浪觉来说,朝圣之旅就是他的行动。
什么是“圣”?“圣”就是比我们伟大、崇高、神圣的东西。“朝圣”,就是一步一步地朝它走去。如果你把雷锋当作“圣”,那么对你来说,向雷锋同志学习,就是在朝圣。
琼波浪觉的“圣”是什么?是释迦牟尼活着时待过的一些圣地,比如他讲过经、传过法、生活过的地方,等等。琼波浪觉去朝拜那些地方时,也在向往着释迦牟尼的那种精神。这就是朝圣。
也有人问我:琼波浪觉不是要寻找奶格玛吗?他为啥还要朝圣?注意!每个人想要拥有真正的信仰,就必须有一个目的地。但在佛教当中,关于目的地的说法可以有很多。有的称之为佛,有的称之为菩萨,有的称之为阿罗汉,有的称之为极乐世界,有的称之为净土,密乘中称之为空行圣地,等等。同样道理,奶格玛和释迦牟尼既是两个不同的信仰对象,也代表了同一种伟大的存在,同一个伟大的目的地。
前段时间,我在广州图书馆“羊城学堂”开讲座。讲座的后半部分,有个老太太对我说:我现在对你很感兴趣,因为我发现你有共产党人的觉悟。我说,什么人都好,只要觉悟就好。我的意思是,只要有觉悟,就不要管那些别的标签。
什么是觉悟?不满足现状,有一颗向往之心,进而实现终极超越,就是觉悟。实践那觉悟,就是在朝圣。
大概在1993年到1997年之间,我每年都会带着妻子、儿子去朝圣。
有一次,我们去了五台山。那时的宾馆很便宜,一个房间大概十五块一天,还可以买点菜,自己做饭吃。我们就每天晚上在宾馆里休息,早上五点起床,随便吃点东西,然后跟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尼姑,走向我们认为的一个个圣地。我们在大五台小五台的每一个寺院里上香、发愿、点灯。当时我随身带着一包蜡,每到一个寺院,就把蜡点上,供到佛前。据说供灯能得到智慧,我就每天都上香、发愿、供灯,希望文殊菩萨赐给我智慧。那时我发的所有愿,后来都实现了。
五台山的很多寺院,供的都是文殊菩萨,至多有一个大雄宝殿,供的是释迦牟尼。那里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但我们仍然一天天地走着,一走就是一整天,足足走了好几个月。在漫长而孤独的路上,陪伴我们的,只有脚步声。
记得最远的一次,我们沿着荒山野岭,徒步走了大概五六十公里。回到宾馆时,已经很晚了。那样的行为,在一般人眼中,会显得单调、无聊、没什么意义,但我们正是在那种看似机械的循环中,一天天向往着某种伟大的存在。
后来,我们一家人还去过很多地方。但我们朝拜的,不是那些建筑、佛像或是地理风貌,而是一种智慧慈悲的博大精神。
有一次,我们到峨眉山朝圣,刚走到山脚,全家人就累得要命。那时的成都特别闷热,我们就放弃了上山,一直在山脚休息,远望静思。直到今天,我都没有上过峨眉山。
但是,走向你认为的圣地,仍然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行为。因为,它象征了你朝自己认为的目标接近的过程。人的一生中,必须有一个这样的过程。如果没有这个过程,你就没有信仰。而且,它必须是没有功利的,朝圣本身就是目的。你不能算计着今天能得到多少钱,明天能得到多少好处,等等。一旦你心中出现这样的算计,就不叫信仰了。
所以,真正的朝圣,不仅仅是向着某个圣地走去,也是在向往中净化自己的心灵。就是说,你要洗心净思,把心里的污垢、功利,以及一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垃圾清洗掉。要知道,我们心中总有太多的杂念、需要、贪婪、欲望,留给心灵的享受总是太少,所以,我们才会那么的浮躁。我们要放下诸多的算计和计较,让自己的思维、思想变得干净、纯粹,为自己留一个向往的时间,留一个安静地倾听脚步声的时间——这就是朝圣的真正目的——这时,你就会产生一种新的东西。有了这个东西,你就有信仰;没有这个东西,你就没有信仰。
我告诉大家,在很多国家里,信仰者的比例都非常高。他们或信仰基督教,或信仰伊斯兰教,或信仰佛教等等,信仰的名相虽不同,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有所敬畏。只有在中国,信仰的群体非常小。大家可能不知道,在西方,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别人是看不起的。因为,人要是没有信仰,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癌细胞”,除了破坏地球、浪费空间、消耗资源之外,很少能为人类贡献什么东西。
不过,今天来这里听讲的朋友——尤其是那些外地来的朋友——就很好,你们的心中,肯定也有一种朝圣的东西。至少,你们认可“市民讲堂”提倡的一些精神。所以你们才会到这里来。
6.别让心像羽毛一样飘
●雪漠:有一次,我在一座寺院门口发现了一块匾,上面写着四个字:“息羽听经”。就是说,让自己的心休息一下,听听经,不要像风中的羽毛那样,总是飘啊飘。我觉得这个词非常好,就在《光明大手印:实修顿入》中谈到了它。另外,我在《大手印实修偈颂》中也写道:“羽兮奈若何,飘摇亘古风。”有人就问我:你是不是爱上了一个名字带“羽”的女子?为啥老用羽字?我回答说:我老用羽字,因为羽就是心。很多人的心,都像风中翻飞的羽毛。风吹向东,羽毛就飘向东;风吹向西,羽毛就飘向西。那羽毛般的心,我们叫做“妄心”。风,则是社会上流行的那些东西。
如果一个人没有向往,没有更高的追求,他的心就会像羽毛一样,被流行之风吹得飘来飘去,不可能得到安宁。所以,我们应该找到值得向往的对象。这个对象必须比我们更伟大,比我们更崇高。它可以是一个人,可以是一种精神,可以是一种境界,也可以是一种行为。当你找到这个对象时,你就是一个有信仰的人;当你学习他,向他走去时,你就是在朝圣。有向往、有行为的朝圣,才叫修行。而且,你会拥有一种朝圣的精神。我就是这样。除了前面的那种朝圣之外,精神上的朝圣,也贯穿了我的一生。琼波浪觉同样是这样。他向往奶格玛,也走了很多地方,用整个生命进行着一种历练。这种生命经历,可以用两个字代替:向往。
几百年来,西方科学发展得非常快,把我们东方文明几千年来积累的某些东西都超越了。为什么他们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他们有向往。西方人对天国、民主、自由、幸福的向往,是西方快速发展最重要的原因。
但是,我们国家的文化,却总是认为古代的很好,老祖宗的很好,总是不愿变化,只想守旧,只想就这么活下去。最后,可能会活得一代不如一代。为什么呢?因为没有向往。没有向往,文明就不会进步。所以,直到今天,我们很少有一种学说,能超越诸子百家。比如,在道学上,没人能超过老庄;在儒学上,没人能超过孔孟;在人生境界上,达到墨子那种层次的人也没有多少。包括诸子百家时期的其他一些思想家,也远远超过现在的一些所谓大师。
我看过一首诗,叫《仰望星空》。这仰望,就是一种向往,一种朝圣。一个民族,必须抬起头、仰望星空,才有出路。相反,如果一个民族老是看着脚底下,不去向往更高的境界,不能诞生超越祖宗的文化巨人,这个民族的希望就非常渺茫。
7.感谢命运中所有的“抛弃”
●雪漠:每个人在朝圣的过程中,都会受到很多干扰。这些干扰,也是在调你的心。比如,在《无死的金刚心》中,琼波浪觉就遭遇了两种干扰。
第一种干扰,是一种邪法,叫诛法。它很像人间的贿赂,就是用好吃的,请来一些不好的鬼神,让他们把自己认为的仇家人杀掉。琼波浪觉离开原来的教派,开始朝圣时,就遇到了一群这样的人。那些人不希望他寻找奶格玛,就想让他死掉。
注意!我们身边也有这样的人。你有理想,但那理想跟他们不一样,或者会妨碍到他们,他们就会用一种世间的行为来干扰你、阻碍你,不让你实现理想。比如,年轻时我考上了师范,但我还想上大学,也复习了很多年,但是最后报名时,领导却不肯给我开证明。没有证明,我就没法报名;没法报名,我就进不了考场;进不了考场,我就上不了大学。所以,在那领导的阻碍下,我没有上成大学。将来你拥有一种信仰和梦想时,生命中也必然会出现这种人。这种人会公开地反对、迫害、折磨你,专门破坏你的好事、干扰你的信仰,摧残你的生命和理想,让你受尽挫折。他们被人们称为“小人”,我则称之为“逆行菩萨”,是我们信仰途中的另外一种动力。
在我过去的人生中,每到一个阶段,就会出现一批这样的人。那时,这些人似乎在干扰着我,但现在来看,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的雪漠。
莫言在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上,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大雨之夜,八个人一起在庙里躲雨。外面一直雷电轰鸣,仿佛有无数的魔和龙在怒吼。其中一个人寻思着:为啥会这样?是不是有人做了缺德事,雷要击他?于是就说:谁做了亏心事就赶紧出去,不要把我们都给害了!但谁也不承认。有人就提议道:我们都把自己的草帽扔到空中,谁的草帽被吹了出去,就说明谁做了亏心事。结果,七顶草帽被吹回庙里,只有一顶草帽给吹了出去。草帽的主人说,我没做亏心事啊!其他人却不理他,都说:没做的话,你的草帽怎么给吹出去了?再不要连累我们了!于是,那七个人就恶狠狠地把他抬起来,扔到雨地里。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大家知道吗?这个人刚被扔出去,土地庙就塌了,那七个人活活被压死在庙里。
在我的几个重要的生命阶段中,我就是那个被扔出去的人。
在中学当老师时,我被扔到小学里;在教委工作时,我也被扔到小学里。为什么?因为我不懂曲意逢迎、讨好别人,大家都觉得我让他们不舒服了。比如,领导讲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谁都笑,就我不笑;大家都在打牌、打麻将、吃喝玩乐,我却在学习;大家都没有梦想,我偏偏有梦想;过年时,大家都在请客、送礼、拜访领导、嘿嘿哈哈,我却没有这个习惯,直到今天,我仍然不去拜访领导,甚至不知道领导住在哪里;大家都在求领导,很多领导也想叫我求他,但我偏偏不求,还说自己没啥可求。那时,《大漠祭》都出版了,我却仍然被当成异类,谁都觉得我格格不入。所以,大概在二十二岁时,我就被狠狠地扔了出去。不过,大家知道我被扔到小学之后,在做什么吗?我每天三点钟起床,修行、练武、读书、写作。
直到今天,那些没有被扔出去的人,只是从年轻的小学老师,变成了年老的小学老师——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但他们没有任何进步,或者升华,三十年后,还说着跟三十年前一个境界的话。三十年前算计好多东西,就那么个小职员的心,三十年后还是这样。他们被另一种东西给活埋了。
今年8月,我给儿子办婚事时回了趟教委,结果发现,教委有些人的境界还比不上三十年前。以前一些很好的人,大多已经堕落了,现在变得非常功利、委琐、无聊,是我在家乡遇到的最猥琐、最不堪的一群人。他们虽然是公务员,但整个品质、德行、人格还不如一些普通老百姓,有些人甚至已经堕落到底线以下了,很多人都叫庸碌活埋了。
所以,当你不被一个群体欢迎,甚至被一个群体驱逐时,一定要明白,你可能是一个清醒的人,也可能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而且,他们把你抛出去,可能是为了不让你被活埋。你不要怨恨他们,也不要怕,反而要感谢他们,感谢命运中所有的“抛弃”。
8.爱情与“女难”
●雪漠:第二种干扰,是情关。琼波浪觉在寻觅奶格玛的途中,遇到了一个女子,叫莎尔娃蒂。莎尔娃蒂是尼泊尔的智慧女神,也叫妙音天女。在佛教中,妙音天女被认为是掌管音乐、文学、诗歌的女神,属于智慧佛母。
佛教中,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故事:当你修莎尔娃蒂智慧佛母法时,另一个佛母就会不高兴。那佛母被称为财富天女,是一个专门掌管财富的女子。她与妙音天女不和。如果你修妙音天女的法门,她就不会给你钱,让你一辈子受穷。注意!这个故事象征了什么呢?它象征着,当你献身于艺术、文学、音乐这样的事业时,你可能会得不到世间的财富。
大家看过《莫扎特》这部电影吗?莫扎特最后是穷困潦倒而死的,凡·高也是这样。很多追求艺术与智慧的人,大多都会穷困潦倒。那么,有没有例外呢?有。当你打破了这魔咒、实现了超越,也会拥有很多财富。就是说,当你超越艺术,不仅仅是个文人,也不仅仅是个艺术家,有了一种更大的影响力时,财富女神就会给你一种帮助。就是说,当你不再执著于一个杯子,有了一种更大的气象,不再是个偏激、狭隘的文人时,你就有可能得到财富。
这样的故事,古代印度也罢,藏地也罢,古代中国也罢,都有。古代中国称之为“文章憎命达”。就是说,要写出好文章,命就不能太好,人生不能太畅达。
所以,我们在选择一种理想时,必须做好心理准备。一定要明白,早期你的心还不够大,就必须忍受选择带来的一些不如意。以前,我在文学创作时非常贫穷,有时甚至穷得吃不起菜,但书还是很多。到最后,我就成功了。就是说,你不用害怕选择带来的一切。
《无死的金刚心》中的莎尔娃蒂,是一个深爱着琼波浪觉的女子,她老是给琼波浪觉写情书。在琼波浪觉的朝圣之旅中,莎尔娃蒂给了他一份温暖,但也是一种魔性的存在——情魔。印度、西藏的很多宗教流派,都认为女子和爱情是一场灾难。为什么呢?因为,当你遇到一个你很爱,或很爱你的女子时,你们就会纠缠不休,然后,你的一生就毁掉了。这就是遭到女难了。所以,对琼波浪觉造成更大干扰的,不是诛法,而是女难。
遭到女难的人太多了,不知道在座的朋友们,有没有这样的经历?
一些人刚开始有梦想,结果爱上了一个女人,想到她时很幸福,看到她时很幸福,听到她的声音也很幸福,泡在一起时更幸福。于是,两个人就混在一起。混在一起之后,不久就有了孩子。孩子长大后,又要考虑他的上学、吃饭、穿衣等问题。再后来,孩子结婚了,要给他准备楼房。孩子也有孩子了,又要照顾孙子。孙子也长大了,就要操心孙子的教育问题、上学问题、穿衣问题……最后,一辈子就耗进去了,过去的梦想也没有了,什么都没做成——最初的女难,摧毁了他所有的选择。
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些例外,比如歌德。歌德在八十岁时,还在追求一个十八岁的美丽女子。而且,那女子的妈妈,好像也是歌德的情人。女子很反感,就告诉她妈妈,但她妈妈并不意外。歌德就是这样的。
屠格涅夫也是这样。对歌德和屠格涅夫这样的人来说,生命中遇到的所有爱情,都能给他带来一种营养,让他更好地实现自己的梦想。所以,他们不会像一般人那样,让爱情成为女难。相反,当他真的老了,爱不动了,他反而就写不成东西了。所以,在女难的问题上,同样不能一概而论。
无论爱情也罢,什么也罢,要是它能干扰你的信仰和梦想,就是“难”,否则,它就不是“难”,而是你生命中的一种营养。
不过,琼波浪觉遇到的这个女子,看似一直在干扰他,但最终也没有干扰到他,因此不能叫做女难。
9.四种折磨
●雪漠:除了上面说到的两种干扰,你在朝圣的过程中,还可能会遇到四种折磨,但你仍然不要怕,因为,经历一些事情,你的心才会慢慢稳定下来,你也会一天天变得更坚强、更高尚,更能在世界的瞬息万变中,把握自己的心。所以,一切折磨,表面看来是命运的留难,其实是你心灵的滋养。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谈一谈那四种折磨。
第一种,是环境对你的折磨。
如果你生活在西部一个缺水的小城,生活在一个非常荒凉、没人谈话、非常寂寞的地方,这种折磨就会非常明显。比如,《大漠祭》的主人公灵官,就一直被环境折磨着,如果他走不出去,就会憋死在那片土地上。过去的我也是这样。那片土地上的自然景观、人文环境,以及诸多的东西,都在制约着一个鲜活的灵魂。《大漠祭》便记录了这一切。
《大漠祭》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最近要出新版,所以,我重新进行了校对。校对的时候,我常常被它感动,忽而笑,忽而又会流泪。没想到,我那时竟能写出这么好的小说。以后还写不写得出来?说不清。写这部小说时,我不会写小说。不会写小说的我,才能写出最好的小说。因为,当一个人没有任何造作,充满爱地做一件事情时,他可能会把这件事做到极致;当他造作地,想用这个时代的标准做这件事,或者想迎合这个时代的某种好恶,博得很多人的掌声与喝彩时,他不一定能做得多么好,因为他有了机心。《大漠祭》的创作,就是在没有机心、没有造作的状态下,让心流到纸上的一个过程。它是浑然天成的,是真正的天籁。
第二种,是人对你的折磨,上面我们已经说过,这里就不再重复了。
第三种,是身体对你的折磨。
我告诉大家,人类必然会遭受疾病的折磨,无一例外,就连释迦牟尼也会得病。所以,我们必须学会如何面对疾病。
面临疾病的折磨时,人有两种态度:其一,怨天尤人;其二,坦然接受,把它当成命运的考验,也当成一个调心的过程。
我的很多学生和朋友,都是因为得了病,才有了信仰。没得病时,他们的心里装满了各种东西,没有一个留给信仰的位置。得病之后,他们才发现,如果现在死去,他们的存在,就会像剑在水面上划过一样,什么都留不下。这时,他们会追问自己:我这辈子到底干什么来了?难道就这么死去吗?然后,他们会寻找生命的意义。同样道理,如果你们听完我的分享之后,什么都没记下,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的来,就没有任何意义。
正是因为这一点,一般老百姓都想有个孩子。他们觉得,如果实在留不下什么,能留下个孩子也行。但是,孩子能不能找到自己活着的理由?说不清。如果每一代人都留不下任何东西,生命的传承,就会像一个又一个水泡的破灭一样,没有太大的意义。
所以,我们要把疾病当成命运中最重要的礼物,在它的启发下成长,在它的启发下成熟,不要怨天尤人,也不要把它当成一场灾难。只要你能正确地面对疾病,你的生命就会得到升华;如果你能正确地面对死亡,你的生命就可能实现最高意义上的超越。因为,不明白死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该如何活着。而炼心的过程,正是对无常的发现。
有时,不一定是你自己的健康出现了问题,也可能是你从亲友的身上,感受到一种疼痛,然后实现了一种成长。这种疼痛,就是心灵危机、精神危机。很多人的生命感悟,都伴随着精神危机出现。托尔斯泰就是这样。我们也会这样。这就是心灵对你的折磨,也就是第四种折磨。
面对精神危机时,我们同样要把它当成一个调心的过程。我在《光明大手印:参透生死》中,就从四个角度——世界是调心的道具、生命是修行的道场、死亡是解脱的良机、放下是往生的助缘——解答了有关这一点的诸多问题,讲得非常详细。有缘的朋友,可以去看看这本书。
10.信仰只有一种规则——人格
●雪漠:《无死的金刚心》中的另一个女主人公,叫司卡史德。她是专门来“欺负”琼波浪觉的。她不但叫琼波浪觉去跳火坑、骑疯象,做诸多类似于刁难的事情,还把琼波浪觉卖到妓院里,让他给妓女们端洗脚水,让妓女们打他、骂他、使唤他,其目的,就是调伏他的心,让他变得更博大,心性变得更成熟。因为,他毕竟是法主的儿子,有着一种属于法主儿子的骄傲。如果不把他的骄傲打碎,不把他杯子里的水倒空,他的心,就装不下真正的智慧之水。
在古代印度,很多有信仰的人,都要面临这一关。有一本叫做《八十四大成就者传》的书中,就写了很多这样的故事。比如,一些国王出家修道时,也被师父卖到妓院里伺候妓女。在那个过程中,国王的优越感也罢,傲慢气也罢,都会慢慢被打碎,他就不会因为当过科长、县长、皇帝,或主持、明星,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假如心里还有这个东西,他就没有信仰。
信仰和世间法不一样,它只有一种规则——人格。人格之外的东西,比如财富、级别、名利等等,都与信仰无关。就算你是黄元申,演过霍元甲,出家后,还是要从沙弥做起,每天扫地。不能说你是明星,就让你当住持、法师。既然你走向信仰,就要把世间法的所有规则打碎,重新建立一种信仰的价值——人格。人格,在佛教中可以用两个字代替:功德。功,就是你对世界的贡献;德,就是德行和修养。除了这两个东西,信仰的世界里不讲究别的。不能说你是县级、厅级干部,就有德行;不能说你是亿万富翁,就有德行;也不能说你是国王、宰相,就有德行。信仰世界的评价标准,是智慧、慈悲和贡献社会的行为。
东方哲学也是这样。它对人的要求和标准,就是人本身,不是物质。是故老祖宗常说:留下地,子孙不一定能耕;留下书,子孙不一定能读。留下什么,子孙才能受用?德行。
所以,你要把过去的一切都抛掉,轻装上阵。如果你走向信仰时,还要背着财富、执著、傲慢和诸多放不下的东西,你就会沉重不堪,也不可能得到自由。当你把一切物累——也就是世界上各种物质对你的压迫——全部抛光,再也没有东西可抛时,生命本体的智慧就会出现,这才是真正的你。禅宗称之为“见到本来面目”。
11.身病与心病
◎听众:雪漠老师您好!我等了好久,您终于来了。因为时间有限,我想问一个自己最想搞明白的问题:从何处着手,更利于治病?是身,还是心?我现在有三个方法,分别是练气、练息和念咒,不知道该选用哪一个,也不知道是否该三者兼用。
●雪漠:你等于在问我:是清热药好,还是解毒药好?抑或是热药、西药、滋阴药、壮阳药更好?我告诉大家,不同的病,需要不同的药。首先必须知道自己或亲人得了什么病,才能对症下药。
病分很多种:第一是身病。比如,有些人很懒,老是坐着不动。他的肩周、颈椎就容易出现问题。治这种病,该从身入手。
第二是心病。比如,一些人根本没病,却老觉得自己有病,就躺在床上起不来,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问题。那么,就让他的心定下来,不要有一些多余的焦虑,或恐惧。还有一种人没有信心,那么就建立信心。总之,治心病,就从心入手。
第三是心病导致身病,身病又影响心病,抑郁症就是这样。一个人忽然有一些东西想不通,比如身体突然得病,或是受到其他刺激,就会变得非常抑郁。抑郁到一定程度,他的内分泌就会受到影响,变得紊乱,那么,他就会变得更加抑郁。而且,这种恶性循环会一直进行下去,所以,抑郁症患者的死亡率非常高。许多自杀的人,都患有抑郁症,只是很多人不知道而已。
抑郁症的对治方法只有一种,就是信仰。一旦抑郁症患者有了信仰,就能凭借信仰的力量,慢慢消解自己的心病。心病一旦消解,人体的自我修复功能——或者一种外力——就会慢慢修复身体的毛病。
比如,你通过一些方法静心、调心,到了一定的时候,生命中就会出现自我修复功能。当你放下很多东西时,身体就会产生一种抗体,它会对我们的生命产生一种善的影响,例如修复病变器官。这时,只要你不给自己增加负担,很多病就自我修复了。
还有一些信仰者认为观音菩萨会治病,也有人得病时会念《金刚经》,或念阿弥陀佛。这样治好病的例子,也有很多。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心病解除了。当然,这还有宗教意义上的解释。
所以,持咒、炼气、调息都很好,但它们不是万能的。我们一方面要承认宗教的作用,另一方面不能迷信宗教。就是说,我们可以学学气功,也可以持持咒子,喜欢哪个就用哪个,但谈到治病,就必须对症下药。
遇到生理性疾病,就必须吃药,不要盲目拒绝。不要像过去的气功爱好者那样,觉得这个病不能吃药,那个病不能吃药。
有一次,我儿子发烧,我因为太忙,就没理他。老婆告诉我儿子发烧了,我说,发烧有啥了不起,就让他发一发嘛。老婆说,不对,有些人烧着烧着脑子就烧坏了。然后,她把浸透了冰水的毛巾敷在儿子头上,还喂他吃了点安乃定,儿子就马上退烧了——那是他小时候的事情了——如果当时真的不管他,他的脑子可能就烧坏了。所以,该吃药的时候,就要吃药。
12.执著就是愚,放下就是智
◎听众:我还有一个问题。在实际的修证中,有时会出现一些境界。之前很多人都说,见到各种境界时,都不要管它。好的境界不管,坏的境界也不要管,可我就是做不到。当我进入某种境界后,有时会很害怕,自己就出来了,老是没法突破这个障碍。
●雪漠:我们亲身经历的一切,都会慢慢地消失,慢慢被遗忘。何况是静坐中出现的幻觉?世界就是这样,你抓不住任何东西,所以,不要执著它。
大家想一想,你们此刻觉得雪漠说的话真好,有些人会感动,有些人会出现一种感悟,但这些东西明天还在不在,后天还在不在,说不清。什么意思呢?任何情绪,任何心情,任何经历,都会很快过去,不要跟着它,不要执著它,不要想抓住它。痛苦、幸福、仇恨都一样,只有傻瓜才想抓住它。智者知道它只是水里的月亮。
什么是智者?就是明白我讲的这个真理,并且照着去做的人。
什么是愚者?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老被一些事情和情绪所控的人。三天前女朋友说了一句话,你到现在都气得要死;五天前朋友说了一句话,你到现在也气得要死;一年前某人说了一句话,你到今天还气得要死。结果你就气死了,气不死也气病了。那么,你就是愚者。被一些失去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你也是愚者。明白一切都会过去,抓紧时间做事,喝茶的喝茶,演讲的演讲,聊天的聊天,吃饭的吃饭,做而无做,无做而做,就是智者。
愚智之间,只有一线之差,执著就是愚,放下就是智。就这么简单。不要老是被过去的,或者不可能抓住的东西,把你的生命捆死。有些人的痛苦,就在于被捆了一辈子,甚至被捆了几辈子。
大家看过《赵氏孤儿》吗?那部电影的内容,就是儿子替老子报仇,报上仇了,大家就觉得很好。这是多么的邪恶、无聊?但中国文化里就有这种东西。实际上,有时候的仇仅仅是一点点情绪,放下就没了,有人却为这个东西去你杀我、我杀你,那情绪就被延长了、扩大了。人类老是这样,于是一直出现杀戮和战争。中国的每一个朝代都发生着这种事。比如,我们看看另一次跟中日战争不一样的南京大屠杀,那次也死了三十万人。大家知道人是谁杀的吗?是曾国藩的湘军。他们跟太平天国打仗,攻破了天京(现在的南京)之后,杀了足足三十万人。注意!这些人,一点不比被日本人杀掉的那些人少。当时,男人被杀光,女人被抓去,财产被抢走,所以,虽然正史认为曾国藩为大清建立了功勋,甚至把他当成圣人,但事实上,他杀起中国人来,也跟日本人差不多。
中国历史上这种事多不多?太多了。从春秋战国到今天,一直都是这样,这种暴力文化的基因,是中国文化中非常邪恶的东西。就是它,导致了中华民族的灾难。
一定要明白,天下大事,并不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导致战乱和人类纷争的,是一种出了问题的文化。世界上,还有另一种非常好的文化,值得我们从中汲取营养。比如,我们可以从基督教文化中学习一些东西,也要明白,东方文化中,有一种需要我们去反思的东西。不要妄自菲薄,但也不要固步自封、夜郎自大。
13.不要把信仰挂在嘴上
◎听众:您讲到信仰,我就想请教三个问题:第一,您觉得,在这个缺乏信仰的年代,我们应该建立一种怎样的信仰?第二,当我们建立了自己的信仰时,身边的人可能会不理解我们,甚至跟我们的信仰相冲突,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放弃自己的信仰,还是为了信仰伤害身边的人?第三,如果在外力的强迫下,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信仰,做一些违心的事情,又该怎么办?
●雪漠:大家一定要注意,信仰不是宗教。那么,信仰是什么?信仰就是比现在活得好一点,而且,不是物质上变得更好,而是精神上变得更好。信仰是一种超越物质的向往,它不一定是佛教,不一定是基督教,不一定是天主教,它甚至没有任何名字。
做一个好人,本身就是一种信仰。
你爸爸会不让你做个好人?你妈妈会不让你做个好人?你老婆会不让你做个好人?如果你想做好人,他们会跟你绝交?我不相信。绝对不会这样。所以,不要把信仰挂在嘴上,去伤害别人。如果你把信仰当成棒子,去打别人,就不叫信仰,叫邪教。哪怕你拿着佛教的棒子打人,也不对。比如,某些和尚拿着“阿弥陀佛”的棒子,把别的教派、宗教都打死,这就有点像邪教了。
信仰是尊重、包容的,是一种超越物质、肉体的精神向往。不要佛的名字、道的名字、基督的名字,或天主的名字,只要去尊重,去包容,去爱,去放下,就够了。相反,一些要天主、基督的名字者,不一定有信仰,他们照样会杀人。所以,信仰跟名相没有关系。
德蕾莎修女做了很多好事,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最后有人偷偷问她:你相信有上帝吗?大家知道她怎么回答吗?她说,我不相信。
还有一个这样的例子,我以前也常说:一群犹太人在面临种族屠杀时,就开始审判上帝,但审判完之后,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仍然是祈祷。明白了吗?信仰就是这个东西。
即使信仰不能给你带来什么——例如现实的利益——哪怕你信仰的对象无能也罢,什么也罢,人类还是需要一种向往,需要一种精神层面的东西,让自己在这个环境中,能活得稍微高尚一些。
所以,我们不需要把心里的向往挂在嘴上,也没有任何人能把你心中的向往扔出去。只要你不把信仰当成标签,或者博得别人好感的一种砝码,不把自己的裤头子当成信仰,像旗帜那样挥舞,就不会招来别人的反感。
一定要明白,信仰是心中默默守候的、不可亵渎的精神。物质和肉体的东西也罢,概念也罢,都不叫信仰。
爱情也是这样。那种超越肉体的、柏拉图式的爱情,就是信仰。
堂吉诃德每次打仗前,都要向他心中的女神祈祷。一想到那美丽的女神,他就充满了力量。注意!这个女神,其实是他们村里一个非常丑陋的姑娘。但堂吉诃德向往的,又不完完全全是她。因为,他不是向往着女孩那丑陋的、流着鼻涕的、充满垢甲的肉体,而是向往他心灵创造出来的另一种东西,一种大善、大美、大真的东西。它等同于上帝、耶稣、真主。所以,堂吉诃德的祈祷非常像基督教徒、天主教徒的祈祷。而且,这些祈祷从本质上说,确实是一样的。因为,当爱情超越了形而下的层面时,就变成了一种信仰。
《无死的金刚心》中的莎尔娃蒂也是这样。我说过,司卡史德是信仰,奶格玛也是信仰,她们都是有信仰名相的信仰,但莎尔娃蒂是有爱情名相的信仰,就是说她信仰爱情,这种升华为信仰的爱情,就是柏拉图式的爱情。这种人,世界上也有。现在的人,可能不向往这个东西了,还会嘲弄它,但它也属于一种信仰。
所以,不要在乎名相,也不要把信仰挂在嘴上。要默默地守住心中的信仰,默默地做事,快乐地活着。这就对了。
14.生命是一道填空题
◎听众:您在演讲中提到一个问题:这辈子我是来做什么的?我后来自己也思考了一下。然后,我有四个问题,想请老师解答一下:第一,我们到底是谁?第二,我们从哪里来?第三,我们来干什么?第四,我们要到哪里去?
●雪漠:这是古往今来刁难人的问题,但是,我在复旦大学开讲座时,已经解答过了。我告诉那时听讲的大学生们:第一,你想成为谁,你就是谁;第二,我们来于自然,归于自然。
来于自然时,我们自己哭;归于自然时,别人为我们哭。如果你做了一些事情,贡献了社会,别人就会哭着说:某某先生生得伟大,死得光荣,他做了什么什么事情——注意,这个事情就是你,此外你什么都不是。
例如,我死的时候,我的子女哭,我的弟子们哭,我的学生们哭,但也有不哭反笑的。然后,他们介绍我时,就会像刚才的主持人那样说道:雪漠,甘肃武威人,主要作品有《大漠祭》、《猎原》、《白虎关》、《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光明大手印”系列等。注意!这就是我。一百年后,除了这个东西,再也找不到“雪漠”。现在的我,也是雪漠,他在用自己的行为,构建着一百年后的“雪漠”。
当然,我也可以在从生到死的过程中,填上别的东西。比如,我可以做个书法家,然后获个什么奖,人家将来就会说,雪漠的书法作品怎么样,被哪个博物馆收藏;我还可以做个水利局长,人家将来就会说,雪漠曾经修过哪条干渠,为当地老百姓创造了多少财富。这就是另外一个雪漠。
同样道理,你也可以填上任何东西,你填了什么,你就是谁,不用问我。
我们所有的生命意义和生命选择,都是这样。拿得出手时,就有价值;拿不出手,甚至见不得人时,就没有价值。不能说谁谁谁担任过哪里的副部长,贪污过多少人民币,包过多少二奶,等等。也不能说谁谁谁有三亿两千二百万身家,有三套楼房,有三任妻子,等等。因为,当你被推到火葬场时,你的三亿两千二百万身家就是你儿子,或者别人的了,楼房的户主会很快换掉,你的三任妻子也会改嫁,嫁了别人,就不属于你了。所以,会毁坏的东西——就是说,肉体消失后,这些东西就没有了——没有真正的价值。除非,你的三亿两千二百万变成了一种精神,或是一种行为。例如,比尔·盖茨用自己的财富成立了基金会,做了多少多少工程,救助了多少多少贫困儿童。注意!这才是比尔·盖茨的个人财富产生的价值。没有这个东西,他也罢,他的财富也罢,就没有现在的这种价值。
我有个学生事业上很成功,她问我,以后自己有什么世间法的问题,能不能问您?我说,不要用这些问题打搅我,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现在已经很成功了,就算再不干啥,你也能生活一辈子,你再成功一些,也改变不了你的本质。你再挣几个亿也改变不了你的本质,你再多几个项目也改变不了你的本质,只有你的心变了,能贡献社会时,你才能升华你自己。一切取决于你的心。所以,我不希望任何人在世间法的功利层面来打搅我,因为要是没有心的改变,这种世间法的成功,改变不了人的本质。
明白这一点时,你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你根本不用问我。
比如,我的父亲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好的事情,他就不做,他说,要是做了那事,祖宗都会羞得从供台上跳下来;缺德事,他也不做,他说,做了缺德事,你一生都有一个污点。同样道理,坑人、骗人的事情,他也绝对不做。如果我们也有这样的标准,就肯定会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事,该怎么做人。
15.安心的四个方面
◎听众:雪漠老师您好。请问,您是怎么定义“安心”的?刚才您讲了很多,我也做了很长的笔记,但是,要想简单地把它总结出来,似乎有点难。所以,能不能请您帮我们总结一下?
●雪漠:安心主要就是让心属于你自己。它分为四个方面:第一,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第二,保证让你的心去做什么;第三,让你的心几十年如一日地做什么;第四,让你做的这个东西,不会随着死亡的降临而消失。
如果你觉得这辈子没有白活,能坦然地面对这个世界,觉得自己没有浪费生命,不再有懊悔,不再有遗憾,心不再随着世界的变动而变化,能快乐、坦然地做自己该做的事,并且感到安稳、安详、宁静、从容,就是安心。否则,你就不会安心。
比如,你辛辛苦苦地挣来了好几亿身家,却不用它来做善事。结果你死了以后,年轻漂亮的老婆,就带着你的身家,嫁给一个流氓、无赖、混混。你就会觉得,哎呀,我丧失了健康,吃着方便面,拼死拼活地积累了那么点东西,但我还没落气,我的妻子就跟一个小白脸眉来眼去——可能他们早就眉来眼去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那么,你死都不会安心的。
不过,实现了价值之后,觉得自己没有白活,只是世间法的安心。我说的安心,还包括明白后的放下,这是出世间法的安心,也是古人所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闻道、解脱、自由之后的从容,非常像我一张照片上的彩霞满天。什么意思呢?不是说那时会出现很多彩霞,而是说,太阳虽然落山了,但还有彩霞满天的那份从容与辉煌,就没白活。
新闻报道:雪漠做客东莞“市民学堂”
与听众谈“安心”
“东莞时间网祁志刚报道”12月9日下午,东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雪漠受东莞市图书馆“市民学堂”之邀,作了题为“现代人如何‘安心’——雪漠解读《无死的金刚心》”的现场讲座,他除与现场近三百名听众分享了自己的创作心得外,还就如何面对逆境、疾病及我是谁等问题与听众展开了互动交流。雪漠在总结何为“安心”时说,“安心”实际上就是让你的心属于自己的一种态度,也是人格不断升华的一个过程:第一是明白自己做什么;第二是保证让自己的心去做什么;第三是让你的心愿意去做什么;第四是让你做的东西在人死后仍然有积极的社会存在价值。他的睿智见解获得了听众热烈的掌声。
雪漠在讲座中谈到,他的新作《无死的金刚心》描写了西藏的琼波浪觉到印度求法而历经磨难的故事。这个故事实际上也隐喻了一个平凡人在向往一种至善、崇高的精神境界时,不断战胜自我,从而让人格得到完善与升华的一个精神历练过程。这对现代人如何在功利主义中保持一份纯真与清凉、如何活得安心,很有启迪意义。
在雪漠看来,世界是调心的道具。现代人在面对逆境与疾病时,往往怨天尤人,不好好总结经验,不领悟这是自我选择的结果,不将其变为炼心、调心、升华自己人格的机会,反而因过分执著自我的情绪,失却了对问题的正确判断,引生了无穷的烦恼。在面对读者问到“我是谁?我又将归向何处”的哲学命题时,雪漠笑答: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成为谁。人生实际上是道填空题。你是谁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他认为,人一生价值的实现与否,应该体现在是否拥有一种向往至善精神境界的人生理想。
据悉,雪漠在11月底连续在广州图书馆、广州锦纶会馆、广州富力盈隆大厦等地作了《托尔斯泰谈文学的终极关怀》、《西部大手印文化与岭南禅文化的交流》、《正确把握精彩人生》等系列讲座,受到了广州各阶层人士的热烈欢迎。作为反映西部原生态文化为主的中国当代著名作家,雪漠的《大漠祭》、《猎原》、《白虎关》、《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等,在社会上引起积极反响,还被列入北京大学、复旦大学、兰州大学、中央民族大学等高校的研究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