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在我的无限猜想中无限延长延长,我坐在殿前望着日落西山,吹着微风,让素锦帮我理了理头发,换上干净的亵衣。
以前白净的身体沾满了灰垢,换了衣服也体面不了多少,但我还是想换,这是我对太后的尊重,是我从小所学的教养。
望着天边飞过的鸟儿,在夕阳下叽叽喳喳,像在呼唤着伴侣归巢,宫殿外有棵久无人照料的桃树,开满了粉色的桃花,有种别样的美感。
第一次觉得太阳落的这么慢这么慢,在冷宫中之前的日子,总是怕黑暗降临,此次却心急如焚,我见过太后无数次,却从未有一次让我如此不安。
有一丝雀跃,有一丝担忧,又有一丝恐惧。
“小姐,你先去躺一会,我与素锦轮流在门口等着,到时间叫你起来。”
我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这种心境下,又如何能够休息的下,心中有一根弦无限拉紧,一丝风吹草动都怕这弦会断掉。
“小姐,我已经答应你同意你去,不用担心,知道这次机会对你的重要,我岂敢欺瞒?”
绿箩以为我是因为怕她不叫醒我才不去睡觉,这个不是原因,只是心中做怪,静不下来罢了。
“真是个傻丫头。”我抬手揉了揉她靠在我腿上的脑袋,“我怎会不信你,只是心中紧张罢了。”
“不休息好怎么有力气翻墙,就连今天饭菜也未吃几口。”绿箩不满的嘟了嘟嘴。
素锦白了她一眼说:“要是你,你能吃得下?”
“吃,为什么不吃?”
“所以小姐说你傻。”
“你……”
看着两人拌嘴的模样,像极了还在长春殿的时候,她们活泼的性子,才是真正的她们,而不是郁郁寡欢。
在三人翘首以盼的盼望下,夜幕慢慢降临,为天空批星挂月,让漆黑的夜空,闪闪发光,皎洁的月光温柔的洒满大地,落下点点月辉。
满天星辉的月光下,我听到了皇宫钟楼的钟声响起,听到墙外的三声猫叫,绿箩与素锦两人搬出房内的条凳,扶着我攀爬上墙。
顺利的翻出高高的围墙,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小姐,夜黑风高,小心脚下的路,为了不引人注意,就未点灯笼,冒犯了。”
就这皎洁的月光,望见张诚伸过来的臂膀,我满不在乎的道:“谢谢你都来不及,何谈冒犯。”
然后伸出手,牵住了他的衣袖,两人不紧不慢的慢慢向前走去。
待接近那所太后的宫殿,“小姐,我就在此等候,你顺着这颗树进去,墙头向左三步远,素锦之前讲,墙内也有棵低矮的树丫,可以从那里下去。”
“好,你回去吧,我认得这里的路,自己会回去,你待在这里万一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若是亥时已过,我未出来,我会找地方藏起来,明日晚上再回,也麻烦你给绿箩她们带句话。”
“不行……”
“莫要多说,这份恩情婉歌牢记在心,送我到这里,你已经尽了全力。”
张诚思索片刻,紧绷眉头,:“好。万事小心。”
我低声的回了他一声,便准备翻墙入院。
男女授受不亲,我并未让张诚搀扶,许是第一次爬树,试探了几次,皆未成功,时间在我迟缓的行动下,慢慢流逝,若是在不成功,怕是没有机会了。
努力的镇定下来,慢慢的摸索到了技巧,终于成功的上了墙头。
下去也是个问题,那低矮的树丫离我有段距离,又十分心急,一时不留神,从树丫间跌落下去,那尖锐的树枝,瞬间刺破了皮肤,裸露在外的皮肤震震刺痛传来,硬是咬牙,未发出一声低鸣。
脖颈上有一股暖流,许是划伤了一道口子。
随手拿袖口擦了擦,拖着受伤的身体,朝殿内走去。
太后许是在屋内听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从内殿拿着烛火走了出来。
看到是我瞬间松了口气,前来搀扶我,一瘸一拐的走进内殿。
“这些日子,哀家一直在等你。”
太后将我扶坐在她的床上,借着微弱的烛光,望着眼前慈祥的太后,几个月未见,两鬓斑白,生了许多白发,全然没了往日的凤临天下之姿。
想当初当初入宫为太子妃时,她也照顾我颇多。
“你一定很好奇,哀家为何会在此地,也想问为何我会有那支金钗?不着急,听我慢慢告诉你。”
我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望着她道:“母后,最近身体还好吗?”
太后对我微微一笑,眼角闪烁一丝晶莹:“好久无人关心过我的身体,婉歌,你是个好孩子,你如今的一切,本不该是这样,是哀家对不起你。”
听太后如此说,我并未震惊,“儿臣听着,子时之前我就要回去了,不然会被发现,后果……应该会很惨。”
“是啊,那我就不多说废话。”
我只是点了点头,听太后讲这以前的陈年旧事。
“事情要从皇帝未出世时讲起……”
安和四十四年,安和帝南下微服私访,带群臣暗访江南,结识一名歌女,歌女身世凄惨却满腹经纶,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闺秀风范,性子又格外跳脱,甚是顽皮,什么话都敢讲,尤其弹得一手好琴深深的吸引了安和帝。
往日安和帝身边红颜无数,却都是出生名门的书香女子,气质温婉,第一次见到跟他讲话如此大胆的女子,十分动心。
青楼的老馆重金出售此女子,安和帝就将她买下,带回当时落脚的驿站,未表明身份。
为了让女子名正言顺的进宫,找了当地富商,名震江南的齐家收她为义女,赐名齐婉儿。
江南齐家富商,也就是丞相府齐夫人的母家。
后来宫中荣宠最盛的齐贵妃,就是当年的歌女—红绫,朝家因为红绫的恩宠不断,丞相在前朝也甚得圣心。
安和帝下旨,齐夫人为齐贵妃长姐,可时常出入皇宫与齐贵妃相伴。
两人常此以往,感情慢慢深厚,齐夫人赠了一支金钗与她,义结金兰。
后来齐贵妃有了身孕,三个月时,太医听脉得知齐贵妃腹中十有八九是个皇子,加上当时安和帝年过半百,后宫无一个男孩,安和帝的兄弟傅博渊在前朝名声极好,母家一半人在翰林院为官,手中文臣武将不计其数,便对这个孩子继以众望。
但是这孩子的母妃是出生卑微的齐贵妃,若是日够继位,没有强大的后盾支持,只怕也保不稳这江山。
安和帝为了不让江山易主,便让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假装也有了身孕,待齐贵妃生产时偷天换日,随后又赐死了齐贵妃。
齐贵妃的尸体是由丞相朝文杰处理,所以齐家人在得知齐婉儿死讯,也并未追究,久而久之,大家渐渐的忘了齐贵妃此人。
宫中盛传齐贵妃生产时,体内大出血而亡,腹中的公主也未能出世,被皇帝秘密掩埋,怕冲撞了同天生产的皇后。
一代宠妃,功败名落,无人问津。
同天生产的还有丞相府的齐夫人,诞下一女,皇帝觉得是天意,齐贵妃去了,齐夫人生下一女,为弥补内心遗憾,赐字婉,赐郡城,封为婉郡主。
听到这里,我内心无比震惊,皇帝竟然不是太后所生,“皇帝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肯定是知晓了,不然也不会将太后囚禁于此泄愤。
“长安从小就极为聪明,安和帝在世时,因为齐贵妃的离去,时常黯然神伤,所以写了“前庭思”一书,怀念她,书中讲的便是他与齐贵妃的故事,只是改了结局。可能安和是真的爱过她,但是为了天下,为了江山子民安稳,为了太子,不得不除去她。”
“帝心难测。”
“长安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待他如同亲生,养育他成人,助他上位,替他拉拢前朝,都不及齐贵妃生了他。”太后低泣掩面,止不住的伤心。“长安心细如丝,他自从读过“前庭思”就察觉了一丝异样,虽是安和帝此书并未用本名,借用了他人姓名,长安还是从字句中读出了,我也不知他从何处得知真相,他自小就开始在后宫笼络人心,皇帝允他前朝听政以后,在前朝也慢慢渗透势力,看似与世无争的傅博渊就是他最大的刽子手,傅博渊手中暗部连当年安和帝都未察觉分毫,不知道长安如何笼络了他,两人狼狈为奸,给安和帝下了慢性毒药。”
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一丝大概,也知道为何傅长安会娶我后对我千般好,无非不就是演出戏,让朝家以为他的皇叔要与他抢夺皇位,好表明立场,全力支持他。
真是演的一出大戏,我们朝家皆是戏子,他全程拿什么心态观赏?呵呵,真是可笑。
“婉歌,你父亲的为人我十分清楚,只要为了黎明百姓,无论谁是皇帝他都会用心辅佐,若说他通敌叛国我必是不信。”
太后的话让我心头一痛,父亲为人多么正直,解救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灾民,他怎么可能会忍心通敌叛国,背叛离国,忍受百姓受战乱之苦。
“我也不信,但是……”
“但是天下人都信,朝家有女贵为后,若你有了儿子,日后因为你的权势和家族,这孩子也必定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所以他是要把我除去吗?”
“入宫四年,他夜夜与你为伴,为何你还无身孕?”
“呵,”我只能凄惨一笑,这个问题,我何尝未想过。“就算是利用,除去我一人就好,为何还要设计陷害整个朝家,父亲他……他……他已经辞官归隐,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因为当年长安生母之死,丞相与夫人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未出手搭救,而是替安和帝善后。”
“父亲……”上一辈的事,我不知如何讲,但我相信父亲,那么做肯定是有他的原因,父亲并不是那种冲动之人,所有的事情前因后果都会想的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