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在中国历史上阵势强大、惊心动魄的战争,这场由隋文帝杨坚发动的消灭南陈、一统天下的征战,在当时封建体制的军事条件下,以它周密的计划、安排、筹措和部署,为世人所惊叹。一场由隋文帝杨坚发动的统一天下的战争终于爆发了。
开皇九年(公元589年)元旦,远征正式开始。一切都按照精心制定的计划进行着。由于发动者是有备而战,因而战争的主动权始终掌握在其手中。长江上游、中游、下游三个地区的战争几乎同时发起。
上游的行军元帅是杨素。弘农华阴人杨素,也是个文武兼备的将才。北周武帝平齐时,杨素充当先驱,与宇文宪攻破北齐晋州。齐后主率大军反攻,杨素与骁将10余人与齐军大战于鸡栖原。灭北齐后,杨素又随王轨大破陈将吴明彻,后又随韦孝宽攻取陈朝淮南之地。杨坚建隋后,杨素多次进取陈之计。杨坚便拜他为信州(治所在今四川奉节)总管。
公元588年10月,隋朝首都长安的太庙中举行了隆重的出师大礼,大礼过后,隋朝的8路大军从长江的上游、中游、下游3个地方同时向南朝发出攻击。
杨素的任务是率水军自奉节沿长江而下,出三峡与出兵江陵的刘仁恩大军会合。
长江中游也有两路大军,行军元帅是杨坚的第三子秦王杨俊。他的任务是从襄阳(今湖北襄樊)出发,沿沔水从武汉进入长江,然后继续东下,与出兵蕲春的王世积大军会合。
长江下游有3路大军,行军元帅是杨坚的二儿子杨广。他的任务是从六合(今江苏六合)南下,指挥、协调左右两翼共攻陈朝首都建康(今江苏南京)。左翼是贺若弼率领的大军,从广陵(今江苏扬州西北)直攻京口(今江苏镇江)。右翼军由韩擒虎率领,从和州(今安徽和县)直攻姑孰(今安徽当涂)。京口、姑孰两地对建康至为重要,前者被认为是建康的北大门,后者则是建康的西南门户。如果两处被攻破,建康则门户大开,落入隋军的股掌之中。
除上述7路大军外,杨坚还命青州总管燕荣从海路南下,以占领吴郡(今江苏苏州),包抄建康。
杨坚这样部署,与崔仲方的建议有相似之处,显然是吸取了这个建议的许多合理有效的地方。但是将整个军事力量交给3个行军元帅指挥却是杨坚的独到之处。整个的进攻战线,“东接沧海,西拒巴蜀,旌旗舟楫,横亘数千里”。这样长的战线,由一个中心指挥显然会有失灵、失控的危险。杨坚在长江的上游、中游、下游设置3个行军元帅,形成3个指挥中心。这3个中心,既互相独立,又互相配合,从而使整个灭陈战役得到有效的指挥。
在长江上游,杨素率领水军自信州永安出发,浩浩荡荡穿过三峡。陈将戚昕率领水军以百余艘战船守在狼尾滩(在今宜都境内)。狼尾滩地势险要,又有重兵把守,怎样突破陈军的防线?杨素召集众将,对他们说:“这是关键一仗,胜负在此一举。如果我们白天进攻,陈军就会看到我们的虚实。况且狼尾滩水流迅急,地势险要,白天进攻于我不利。不如趁夜袭之。”众人都同意夜袭的方案。当天夜里,杨素亲率黄龙战舰,偃旗息鼓,无声无息地顺江而下。同时,派遣开府仪同三司王长袭率步兵从南岸袭击戚昕的别营;又命荆州刺史、大将军刘仁恩率甲骑从北岸会合。天刚刚亮时,3路军突然出现在陈军面前。戚昕来不及组织抵抗,大败而逃,其众多被俘虏。狼尾滩大胜,杨素军与刘仁恩军汇合,又缴获敌人大批战船,使得隋军声势更壮。他们继续沿江东下,舟舻被江,旌甲曜日。杨素坐在大船之上,容貌雄伟,威风凛凛,陈人望见,十分畏惧,都说:“这是江神到来了。”
长江中游一路,秦王杨俊率水陆军10余万,自襄阳沿沔水南下,行至汉口,受到陈军的阻挡。陈将周罗眠、荀法尚等人,以劲兵数万屯驻于长江鹦鹉洲(今武汉市西南)。隋将崔弘度请命向陈军进攻,但杨俊害怕造成伤亡,没有答应,便和陈军相持于汉口。
在长江下游,左、中、右3路大军也向陈朝的首都建康发动了攻击。
灭陈战役还未发动时,吴州总管贺若弼就开始作过江的准备。为了过江顺利,贺若弼采用了麻痹敌军的战术,他叫人将老弱之马卖掉,用钱买了很多船,但把船都藏起来,只在湾内泊放五六十艘破船。陈朝的间谍将这种假象带回去,陈军误以为贺若弼军无船。在军队换防时,贺若弼总是将声势搞得很大,将军队集中在广陵,大张旗鼓,多设营幕。陈军误以为隋军要渡江,急忙发兵防备,当他们剑拔弩张严阵以待时,却发现是隋军换防,虚惊一场。久而久之,陈军对隋军大集人马换防的形式习惯了,也麻痹了。为了进一步麻痹陈军,贺若弼还常让士兵沿江射猎,弄得人喧马叫,陈军对此也渐习以为常,毫无反映。开皇九年(公元589年)正月初一日,大江上迷雾四溢,乘着茫茫浓雾,贺若弼发兵渡江。一则有大雾掩护,二则陈军已无警惕之心,所以隋军过江,陈军竟未发觉。正月初六日,贺若弼军一举攻下建康北面门户京口,活捉了陈朝南徐州刺史黄恪。贺若弼在发动强大的军事攻势的同时,还发动了强大的宣传攻势。他要求部队纪律严明,秋毫不犯。在攻占京口时,俘虏陈军约6000多人,贺若弼发给他们每人一份口粮,并给他们一份宣传材料,然后将他们释放,让他们宣谕各方。贺若弼的这些做法,使隋军在江南地区以仁义之师的面貌出现,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与贺若弼渡江同时,庐州总管韩擒虎也从和州横江浦渡江。对岸守卫采石矶的陈军很快被韩擒虎军打败,采石矶落入隋军之手,与此同时,下游的行军元帅杨广也率大军屯于六合镇的桃叶山。
在隋军未发动全面进攻以前,陈后主君臣还沉浸在自我陶醉中。陈后主对臣下说:“我建康都城有霸王之气,以前北齐军3次进攻,北周军两次进攻,都没有成功,隋军能有什么建树!”都官尚书孔范赶紧就着陈后主的话说:“长江天堑,自古以来就是隔离南北的界线,他隋军难道还能飞过来不成!那些守边的将领欲邀功请赏,所以把形势说得十分紧急。隋军要真能过江倒好了,我正嫌位卑官低,正好借此机会大败隋军,建立大功,陛下好提拔我作太尉。”一番话说得陈后主脸上喜笑颜开,心里踏踏实实。
正当陈朝君臣自恃“天堑”和“王气”之时,京口的败兵传来了京口陷落的消息,采石矶的守将徐子建也派人告知形势的突变,陈后主慌了,急忙召集大臣公卿商议对策。面对隋军的攻势,陈后主只得任用一些有军事才干的人去抵挡,因为即使他再昏庸,也知道大话不能挡住隋军的战舰和军马。他任命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为都督,统兵保卫都城,并把南豫州刺史樊猛从姑孰调回京城,派散骑常侍皋文奏镇守姑孰。陈后主这一招是相当愚蠢的。樊猛是陈朝著名猛将,有谋略,武艺高强,胆气过人。侯景之乱时,樊猛在青溪与侯景军短兵相接,厮杀一天,杀伤侯景军士众多。他所镇守的姑孰,是建康西南的门户,又面临隋名将韩擒虎的威胁,姑孰一失,建康难保。在这种情况下,把樊猛调回,表面上看是加强了都城的力量,实际上是一种缩着头挨打的战略。果然,韩擒虎很快攻下姑孰,樊猛的妻子儿女尽被俘虏,皋文奏大败而归。
隋军攻下京口、姑孰后,贺若弼军从北道,韩擒虎军从南道同时向建康进发。正月初七日,贺若弼军进至建康东北的钟山,韩擒虎军也占据了建康西南20里的新林。
面对建康城的危急形势,陈朝大将任忠对陈后主说:“兵法认为:客以速战为贵,主以持重为贵。如今城内兵众粮足,应该固守,即使隋军兵临城下,也不出去与他交战。同时分兵隔断江路,让敌军彼此不能联络。然后给我精兵1万,战船300艘,渡江直攻六合。六合的隋军一定以为渡江的军队已被俘获,自然丧气。淮南的土著居民,都对我非常熟悉,我若到那里,他们必然会响应我。我再扬言直取徐州,断彼归路,隋军自然会撤走。等到春水一下,长江水涨,上游的周罗睺沿江支援,则建康万无一失。”对任忠的计策,陈后主听不进去,他总幻想着一战将隋军击退。任忠苦苦请求不要冒险决战,陈后主不听,便派鲁广达、任忠、樊毅、孔范、萧摩诃等人率军由南至北一字排开,“南北亘二十里,首尾进退不相知”。
贺若弼在山上,远远望见陈军阵势,知道大战在即,便与所率领的7个总管、甲士8000,冲下山去与敌决战。陈军虽倾巢而出,但诸将心思各异。萧摩诃因妻子与陈后主通奸,无心再战;任忠更把贸然决战看作是冒险;孔范只是个会说大话取悦于陈后主的小人。只有鲁广达,率领士卒与隋军力战,杀退隋军4次进攻,杀死贺若弼手下军士200多人。但鲁广达的骁勇挽救不了全局的崩溃,在萧摩诃被擒、任忠溃败、孔范逃跑后,鲁广达也独木难支,眼看败局已定,便弃兵解甲,面对宫殿方向拜了两拜,痛哭道:“我身不能救国,负罪深且重矣。”这时,隋军冲上来将其擒住。
任忠败回台城,向陈后主报告了决战失败的消息,并对他说:“陛下应该休战了,臣已无力再战了。”陈后主拿出两捆金条,让他再招募士兵出战。任忠说:“再战无用。现在陛下只有准备舟楫,到上游周罗睺处。如果陛下愿往,臣当以死奉卫。”陈后主大喜,连忙让任忠去准备舟船,又令人将宫中贵重物品收拾好,只等任忠回来。谁知任忠出宫以后,听说韩擒虎已带隋军自新林向建康进发,便带了亲信投降了韩擒虎。任忠领着韩擒虎军沿秦淮河来到朱雀航(即秦淮河上的一座大浮桥,故址在今南京市镇淮桥稍东)。守桥的陈将蔡征听说韩擒虎将至,早已弃众逃跑。隋军跨过朱雀航,直入朱雀门,守城门的陈军欲战,任忠站出来对他们说:“我都投降了,你们还打什么!”陈军一哄而散,韩擒虎军首先进入了建康城。
隋军攻入建康城,四处寻不到陈后主,最后在景阳殿庭院内,发现一口枯井,听听里面,有窸窸窣窣之声,似乎有人躲在里面,隋军士兵大喊:“井底下的人快出来!”
井下没有任何反应。
“再不出来。就要往下扔石头了!”士兵又喊道。
“不要扔,不要扔,我是陈朝皇帝。”
隋军士兵听说是陈朝皇帝,便用绳子系住一个筐送下去,准备把陈后主拉出来,在拉绳子时,他们发现这个皇帝有超乎常人的重量,好几个人用了十足的力气,才把他拉上来。等到把他拉出井口,大家觉得既好气,又好笑。原来拉上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陈后主、张贵妃、孔贵嫔3个人。这个荒淫皇帝,江山都丢了,还没忘掉他的美人。
建康城被攻破,陈后主被俘虏,标志着长江下游的进攻取得了最后胜利,而下游的胜利,又给上游的战斗很大影响。
在长江中游,陈朝荆州刺史陈慧纪见周罗眠与隋秦王杨俊在汉口对峙,便派遣南康内史吕忠肃屯驻岐亭,打算阻止上游杨素率领的隋军东下。吕忠肃在岐亭长江北岸的岩石上钉住几条铁索,横在江上,以阻遏隋军战船。杨素、刘仁恩大军到后,立刻派兵进攻,吕忠肃据险力战,前后40余战,隋军伤亡惨重。最后,杨素军以沉重的代价将陈军据点攻破,吕忠肃弃栅退守延洲。杨素截断江中的横索,一直进到延洲。在延洲,隋军与陈军展开水战。杨素的战舰,用拍竿将敌船击碎,俘获陈军2000多人,吕忠肃只身逃走。陈荆州刺史听到吕忠肃延洲大败的消息,率将士3万人,楼船千余艘,沿江东下,欲入建康。当他听说隋秦王杨俊正屯兵汉口。又不敢继续东下,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正在这时,下游隋军攻克了建康城,行军元帅杨广命陈后主写信令上游诸将放下武器,又派陈将樊毅将陈后主的信送给周罗眠,派陈慧纪的儿子陈正业送信给陈慧纪。二人见到信后,全都放下武器投降,长江中上游全部平定。杨素率水军下至汉口与杨俊军会合。
在蕲州的王世积,听说陈朝已亡,便将此消息告谕江南诸郡。陈江州司马黄偲听到这个消息后弃城逃跑,许多郡太守都到王世积处请降。
至此,陈朝的长江防线被隋军全部突破,灭陈战役进入消灭陈朝境内残余力量的阶段。
在长江中游,杨素与杨俊合军后,派大将庞晖南征至湘州(今湖南长沙)。州内将士,人无斗志,准备投降。陈宣帝的第十六子陈叔慎此时正任湘州刺史,他召集文武,进行最后的宴会。席间,陈叔慎对众人哀叹道:“我们的君臣之义,到今天就算完结了吧!”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人落下泪来。这悲凉的气氛,激怒了一个人,这就是湘州助防陈正理。他站起来,大声说道:“俗话说,主辱臣死,你们难道不是陈国的臣子吗?如今天下有难,正是我等效命之秋,纵使不能成功,也应尽臣子之节。今日之机,不可犹豫,有二心者斩!”于是推陈叔慎为主,杀牲设誓,共抗隋军。陈叔慎派人给庞晖送去诈降信,而暗中伏甲兵待之。庞晖信以为真,按约定的日期进城受降,被捉住杀害。陈叔慎以此为号召,数日之中,得5000人。衡阳(治今湖南株洲南)太守樊通、武州(治今湖南常德)刺史邬居业起兵相助。但陈叔慎靠愤激起事,靠诈降取胜,并不说明其强大。不久,隋将薛胄、刘仁恩大兵压境。薛胄大败陈正理,攻破湘州州城,活捉陈叔慎。刘仁恩亦击破邬居业,湘州地区亦平。
隋朝灭陈统一南北后,杨坚所面临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处置陈朝的君臣。灭陈以后,陈后主与他的王公百官全部被送往长安。这长长的俘虏队伍,延绵数里。长安城里一下子找不出足够的地方容纳这些人,杨坚命暂时腾出长安士民的私宅以收容之。不久,杨坚举行了隆重的献俘仪式。陈后主及陈朝的王侯将相,手持图籍,由铁骑押送至太庙。杨坚坐在广阳门楼之上,命陈叔宝及太子及诸王28人和百官200多人跪于门下广场上,然后派人宣诏,责备他们君臣不能相辅,以至灭亡。陈后主及群臣皆愧惧伏地,屏息不能对答。
谴责虽然是严厉的,但对他们的处理却是宽容的。
对陈后主,杨坚给其丰厚的赏赐,多次召见他,令其班同三品。每次有陈后主参加的宴会,杨坚怕引起他伤心,特命人勿奏吴地音乐。陈后主在长安,日日饮酒,天天大醉,很少有醒的时候。当杨坚知道陈后主日饮酒一石时,先是大惊,准备对其加以节制,转念一想又说:“任他去吧,不让他如此,他怎样度日呢!”陈后主也感受到了杨坚对他的优待,有一次,竟以自己常参加朝廷活动而无秩位为由,向杨坚张口要个官位。
对待陈氏宗族,杨坚虽然对他们不放心,恐怕他们闹事,但也没把他们杀掉,而是将他们分置在边州,给其田业使他们能够生活,并按季节赐给衣物。
杨坚对待陈氏宗族与对待北周宇文氏宗族是完全不一样的,对前者是给予优待,全其性命;对后者是尽行诛戮,斩草除根。同是灭掉一个政权,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呢?
首先,杨坚代周,是靠时机、偶然事件、权术、个人势力等因素的综合作用。在诸多因素中,时机和偶然事件有很大的时限性,过了一定时期,其作用即消失了。只有政治及军事力量的优势才是克敌制胜的可靠保证。杨坚杀尽宇文氏,是对自己能否能在政治上、军事上彻底制服宇文氏缺乏信心的表现。而杨坚灭陈,是隋朝政治、军事力量压倒陈朝的结果。此时,杨坚对彻底制服陈朝余孽充满信心,不杀陈氏宗族,是这种信心的表现。
其次,就杨坚实际感受到的对自己帝位的威胁来说,来自宇文氏方面的要比陈氏大得多。在杨坚辅政时,宇文氏中的一些人就策划着如何把他置于死地。杨坚所得的天下,毕竟曾经是宇文氏的天下,他所赖以称帝的关中及黄河流域,宇文氏也扎下较深的根基。杨坚手下的大将王世积,在隋朝建立后就曾对高颎说:“吾辈俱周之臣子,社稷沦灭,其若之何?”这说明即使在杨坚集团内,也有人具有自己曾经是周朝臣子的观念。所以杨坚要把宇文氏杀绝,以绝人们对周之望。而陈氏则大不一样。陈朝宗室,多昏庸之辈。如陈后主之弟陈叔文,在隋军过江时,就到杨俊军中投降。隋朝灭陈之后,杨坚谴责陈朝君臣时,陈叔文在旁有欣然自得之色,仿佛他不是陈朝臣子。后来,他又上书给杨坚说:“当初我在巴州(治今湖南岳阳)时,就投降了隋朝,望陛下知我忠诚,不要把我和他们同等对待。”像这样甘心亡国的贵族,又远离其长期生活的江南,真正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他们对隋文帝的政权能有什么威胁呢?
安置陈朝宗室的同时,杨坚对陈朝的降臣也进行处置。他的基本原则是诛奸任忠,像施文庆、沈客卿、阳慧朗、徐析、暨慧景这类有名的奸佞,早在建康城一攻下就被杨广处死。陈朝降臣到长安后,杨坚又认为孔范奸佞谄惑,王瑳刻薄贪鄙、忌才害能,王仪候意承颜、倾巧侧媚,沈瓘险惨苛酷、发言邪谄,因此将他们定为四罪人,流放边远地区。陈朝的文学之士江总被任为上开府仪同三司,姚察被任为秘书丞。武将周罗眠被任为上仪同三司,萧摩诃、任忠皆为开府仪同三司。文臣袁宪因有雅操,被授昌州刺史,袁元友因多次对陈后主直言相谏,被拜为主爵侍郎。后来,杨坚又对臣下说:“我真后悔平陈之初没把任忠杀掉。这个人受陈朝荣禄,担当重任,而关键时刻不能以身报国,却说什么无处用力,这与古代忠臣差得甚远!”其实,杨坚说这话的真正用意不是要杀掉任忠,而是要在朝臣之内提倡对君主的忠诚,他是借处置陈朝降臣之题,作提倡忠君道德的文章。
当杨坚把陈朝君臣全部安置停当以后,便发下一道诏书,开头是这样几句话:
往以吴、越之野,群黎涂炭,干戈方用,积习未宁。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太平之法,方可流行。凡我臣僚,澡身浴德,开通耳目,宜从兹始。
杨坚这个诏书,无疑是在向全国宣告:南北统一已经完成,从此以后,要与民更始,在全国行太平之法。
就在杨坚颁发诏书后的第二年,陈朝故境发生了大规模的叛乱。叛乱所及,包括婺州(治今浙江金华)、越州(治今浙江绍兴)、苏州(治今江苏吴县)、蒋山(今江苏南京东北的钟山)、饶州(治今江西波阳)、温州(治今浙江温州)、泉州(治今福建福州)、杭州(治今浙江杭州)、交州(治今广东广州)等地。叛乱的直接起因,一个是苏威作《五教》,让全国人民不论长幼,全都习诵;另一个是江南盛传隋朝要把当地人迁往关中,于是远近惊骇。上述两个原因不过是表面现象,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杨坚统一后的“太平之法”。前引杨坚诏书,接下来就是这样一段话:
丧乱已来,缅将十载,君无君德,臣失臣道,父有不慈,子有不孝,兄弟之情或薄,夫妇之义或违,长幼失序,尊卑错乱。朕为帝王,志存爱养,时有臻道,不敢宁息。内外职位,遐迩黎人,家家自修,人人克念,使不轨不法,荡然俱尽。兵可立威,不可不戢,刑可助化,不可专行。禁卫九重之余,镇守四方之外,戎旅军器,皆宜停罢。
这就是杨坚所行“太平之法”的主要内容。这些内容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用君臣、父子、兄弟、夫妇、长幼、尊卑这套儒家伦理道德观念规范人们的行为;另一个是去私人之刑,除私人之兵,削弱地方豪强势力,加强中央集权。这就触动了江南豪强的势力。
南方自从侯景之乱后,士族受到很大的打击,地方上的豪强势力崛起。史书上记载:“梁末之灾诊,群凶竞起,郡邑岩穴之长,村屯邬壁之豪,资剽掠以致强,恣陵侮而为大。”如熊昙朗,在侯景之乱时,“稍聚少年,据丰城县为栅,桀黠劫盗多附之。梁元帝以为巴山太守。荆州陷,昙朗兵力稍强,劫掠邻县,缚卖居民,山谷之中,最为巨患”。又如周迪,侯景之乱时,招募乡人随从周续。周续手下将领“皆郡中豪族,稍骄横,续(即周续)颇禁之,渠帅等并怨望,乃相率杀续,推迪(即周迪)为主”。周迪率领部众,占地为王,将土地分给当地农民,“督其耕作,民下肆业,各有赢储,政教严明,征敛必至”,俨然一个有独立军事力量、独立经济的小王国。这些豪强力量,在陈朝时虽然有的受到打击,但绝大部分没有被触动。杨坚诏书中要求戢私兵、去私刑,就是针对南方地方豪强的。这就激起了豪强势力的疯狂抵抗。他们有的自称天子,署置百官;有的自称大都督,多者有众数万,少者也有几千。他们攻陷州县,抓到州县长官,或将其剖腹抽肠,或将其切成碎块吃掉,还忿恨地说:“还能让我诵习《五教》吗?”苏威作《五教》,让江南人诵习,这是杨坚所行“太平之法”的一部分。而地方豪强怨恨《五教》,不过是他们用以反对杨坚“太平之法”的借口。制造把江南人迁往关中的谣言,是他们借以煽动更多的人反对杨坚“太平之法”的手段。
对于江南豪族的反抗,杨坚也早已料到,从某种意义上说,平定地方豪强势力是统一南北的必要条件。杨坚没有退缩,而是果断地派出大军,以杨素为行军总管讨伐江南叛乱。杨素率大军破京口,击晋陵,在浙江大破高智慧叛军,又在温州平定沈孝彻,一直打到福建,将高智慧擒住,斩于泉州,迅速平定了江南叛乱。
平定江南叛乱,是南北统一后的必要磨合。通过平定江南叛乱,磨去了江南妨碍中央集权政府行使统一政令的毛刺,使统一的国家机器能更有效地运转。
江南发生的叛乱,是对隋朝统一南北的考验。杨坚派兵迅速地平定了这次叛乱,证明了隋朝统一南北的力量不可抗拒,南北统一的发展趋势不可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