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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秦淮惨案

惨案发生在秦淮河上的一条画舫,死者是一名嫖客——本来,死状再可怜,这种事交给当地衙门去处理就好,杨承何是不想介入以免节外生枝的,但那被杀的人的身份,却让杨承何不得不去介意。

李运天。

商人,同时还是朝廷授权的金陵盐商主席。

而命案的现场,那只往日迎来送往好不热闹的画舫,刺客冷清得紧,只有衙役们三三两两地走动着。

身在正对着画舫的凤凰楼里,杨承何一脸阴晴不定地喝着茶,旁边是同样没什么好心情的林落石,另一边,林飞雁倒是没心没肺地拉着万三千说这个说那个地,仿佛个鸟儿,叽叽喳喳个没完,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万三千的心不在焉。

这时,一名妙龄女子带着一身亮眼的鹅黄色罗裙出现,素净美丽的容颜霎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而这名年轻的女子在看到万三千后眼中莫名一亮,在丫鬟的陪同下径直地走向了万三千。

“三千哥哥,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你,真巧。”

闻声一愣,万三千直觉抬头,看到了近日一直避而不见的喜儿。

“你是谁?”

林飞雁来回地看看两人,马上进入了警戒状态。

喜儿倒是盈盈一笑,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姑娘,我是喜儿。”

“喜儿?”

发现连杨承何、林落石也看着自己,想起他们虽然同住在别院里,却因为自己对喜儿的躲避而尚无缘一见,于是万三千迎身而起,示意服侍喜儿的丫鬟扶了喜儿坐到他原来的位置上,自己则挤到了林落石的那边:“这位是喜儿姑娘,当日……救了我的姑娘。”

这句话他实在说的很别扭。

救命恩人……

虽然这喜儿姑娘知道当日救他的许多细节,可是他心里就是说不出的古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然后,就会不期然地想到了那个连名字也吝啬相告的“她”。

殊不知道自己的思绪百转,眉心轻皱,在旁人看来却是别的意味。

就当万三千陷入自己的心事里,旁边的四人已经各有想法,径自聊开了。

“喜儿姑娘,我们都是三千的朋友,小生姓何,前段日子听三千提起当日你出手相救之事,一直仰慕姑娘的豪情,没想到才跟三千分开了十数日,三千就把姑娘寻回,不知姑娘可否细说这当中之故?”

百寻而不得见的人,又怎么偏偏赶在万三千承诺助自己暗查走私私盐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只怕有鬼!

“姑娘看起来如此柔弱,竟是三千当年的救命恩人,小小年纪已经如此了得,在下林落石,实在很希望与姑娘切磋一番。”

相较起来,林落石真的很缺一根筋。

“哥,你就别趟这浑水了吧,要切磋,自然是妹子来。”

林飞雁自然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也是早把要事给忘了个精光了。

“说起来惭愧,喜儿这回与三千哥哥再遇,立场颠倒了,其实……是三千哥哥救了喜儿一命,三千哥哥才是喜儿的救命恩人。”

喜儿不着痕迹地把目光放在万三千的身上,一双美眸闪闪动人,分明是眷恋之色,三分矜持中流露着七分的大胆,只差没有感叹一句姻缘天注定。

这一眼,真的可敌千言万语。

杨承何心里盘算了一下,便不再对这样一个痴情女子深究下去。

就连技痒的林落石也看着身边怎么看怎么像个软柿子的万三千,怀疑起面前的姑娘当日所听到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举——瞧这喜儿方才走路的模样虽然勉强地也像是个练家子,但如此弱质纤纤的女子,只怕也只是懂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吧?何况这姑娘方才还说这次的见面是被万三千所救呢!

就只有林飞雁,牙痒痒地恨不得把那投放在万三千身上的狐媚眼睛挖出来喂狗。

“对了,三千哥哥,你是如何跟喜儿姑娘相认的?”

林飞雁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窝气,才分开个十天,自己心仪的人身边就多了一名狐媚女子!

喜儿连忙低下头去,眼里抹过了一丝狡黠,正要开口把这不成气候的丫头彻底打败,却意外地听到万三千这样回答:“没有,她一直不肯与我相认。”

霎时,四个人,八只眼睛瞪如铜锣,看着万三千。

万三千这才回过神来,尴尬莫名:“怎么了,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只怕装傻是唯一的解决方法罢。

发现四个人仍然瞪着自己看,他只好拼命地想着法子转移话题,目光流转,意外地落到了站在喜儿身后一直把脑袋压的很低的丫鬟身上。

这时,杨承何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其中一名捕快回来了。

暗暗松了口气,可很快地,他又为自己的失言暗恼起来。

——“我接了新的买卖,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新的卖卖!最近一直为她临别时的话烦恼。

那家伙此刻到底在做什么?杀人?会不会又像上一次遇到了像他的哑仆那般厉害的角色失手被擒?

越想心里越觉得焦躁,刺客失手被擒,怎么想都是被杀的下场!

可那家伙的真面目偏偏又生得引人犯罪,若是遇到了色老头或风流痞子……

该死,他的哑仆往日做事利索,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她的消息?

蓦地,肩膀被推了推,他回过神来,看着林落石奇怪的脸色。

“三千,叫你好几次了。”

“就是,三千哥哥该不会在想什么别的吧?”

林飞雁利嘴说罢,眼已经瞪向了身边碍眼的喜儿。

喜儿却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千,借一步说话。”

杨承何暗示地看了看他身边的喜儿,万三千点了点头,便与杨承何在那名捕快的陪同下晃到了大街之上。

人多口杂,却是最适合说些紧要事的地点。

纸扇打开,杨承何附耳过来,纸扇刚好挡住了彼此的脸只露出仿佛带笑的眼睛,目光瞧向一边的画舫,两人霎时状似在对画舫上的歌妓评头品足,仿如寻常嫖客。

“朝廷有旨官员不得嫖妓,三千,我希望你可以代我走一趟,届时,我会让许勇、韩森乔装成你的侍从保护你。”

“杨兄的意思是……”

他只是区区商贾啊……

“盐商主席被行刺,只怕与我这趟的公务有关。虽然暂时没有实质证据,但我怀疑这刺客不会就此罢手,目标人物定然是与私盐有着干系的富商。而这些富商们,十之八九生活糜烂,流连烟花之地,尤其,我已经得到消息,今晚这些盐商会集结在画舫之上商讨另选盐商主席一事。所以,刺客应是一名女子,混在这画舫之上伺机行动。”

刺客,女子。

万三千的嘴角不禁跳动了一下。

“而且,已经证实使李运天致命的是脖子上一道细如线的伤痕,落石认为,那应该是软绞丝一类的武器。”

软绞丝!

——“我接了新的买卖,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心,怦然一跳。

脑海里,跃现出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万三千敛去眼中的情绪,低道:“既然杨兄你不便出面,就由我走一趟吧。”

“那我们回去吧,别让他们生疑了。”

一收折扇,杨承何笑吟吟地率先回到酒楼去。

万三千深深地望了望那些停迫于秦淮之上装潢奢华的画舫,才默默转过身去,几乎撞上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

若不是那少女见了他微微福身,万三千定然想不起这正是陪在喜儿身边的丫鬟。

“下来给小姐买东西?”

他,指了指丫鬟手中的糖栗子,丫鬟看着他,只是点头并不说话。

万三千本来并不在意这小丫鬟,可当他快步从这丫鬟的身边经过时,一丝甜腻的香气飘来,带着淡淡的薄荷凉意。

他不禁顿住脚步,直觉地看向那丫鬟:“天山的灵山露?”

丫鬟意外地眨了眨眼,想起方才陪同主子四处溜达,的确是有听说过这么一个名字,于是侧头,一双无论再怎么掩饰还是黑得发亮的大眼,疑惑地看着这突然笑逐颜开仿佛觅得了难寻珍宝的脸。

“这可是千金难求的迷迭香材料!一转手便是天价!”

奸商。

听着那微不可闻的喃喃低语,丫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着这个毫无自觉的主子在大街上不顾仪态地四处张望着,忍不住暗叹一下,拉了拉他的袖子。万三千低头,看着丫鬟纤细的指头往不远处的暗巷里一指,他连忙会意,提起一边的衣摆便赶匆匆过去,丫鬟见了,发现四周尽是三教九流之人,权衡一番,跟上。

于是,落得大包小包抱了一怀的狼狈下场。

那边厢,万大当家亦是抱了一怀的香料,还沾沾自喜着自己的好运到,居然遇到了个不识灵山露之妙却懂得如何培植灵山露的年轻人,当下就花言巧语了几句,以三寸不烂之舌哄得只想下山来赚点小钱的年轻人答应到万家去做花农,专职培育这灵山露。

奸商!

丫鬟不只一次在心里偷偷骂道。

然,一双清澈的黑瞳却悄然地锁住走在前方的背影。

忽然,前方的他顿住脚步,丫鬟连忙藏起了目光。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肩膀一僵,支吾了半天,就是没有开口所出一个字来,他疑惑地皱了皱眉,看着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脸,心里说不出的怪,却又抓不住重点,于是转过身去,两人终于走出了暗巷。

“小心!那个呆瓜,别挡路!让开、让开!”

一愣,万三千直觉地抬头,已见奢华的马车横冲直撞过来!

千钧一发,手臂被一拉,他脚下一个踉跄,却感觉腰身一紧,下一秒,被人承托而起,竟已经落在暗巷旁边的杂货店晒货物的天台之上。

眼前,是那小丫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侧脸,此刻,那黑得发亮的眼睛正细细地眯着,看着已经撞进暗巷里的马车。

马儿倒地,大咧咧地喷着气,虽然看不真切,但那马儿的眼睛显然覆着一层淡淡的红……

“有人要害你。”

丫鬟回头,脱口而出,却又猛地住了嘴。

一双黑溜溜的眼,左右张望了起来。

万三千眼一沉,反过来捉住了丫鬟纤细的手腕,紧致的力度,逼得她非得正视过来不可。

可,看是看过来了,丫鬟却是露出了一抹没心没肺的淡笑。

不过,当他伸手向前,丫鬟的表情僵硬了。

“你根本没有离开。”

指尖细细地摸索着那冰凉的脸颊,终于摸到了几乎错过的细痕,于是轻轻地,轻轻地一掀,露出了那淡着粉红的蜜色小脸来。

发现她的目光忽然变得不自在,先是疑惑,接着,他噗哧一笑。

“我真笨,应该在闻到灵山露香气的时候就猜到是你。”

她还是不说话,抢过他手中细拈着的面谱。

“久儿。”

脸色一变,万三千忽然正式道:“是不是你?”

“或许是。”

“或许?”

“或许。”

明明是敷衍的答案,可一直哽在喉头的紧张与担忧却弥散了,他的指头不自觉地细细揉着她的手背,声音变得越发地温柔低沉了起来:“不是你就好,不是你就好……”

涉及查探私盐一事,即使他万三千富可敌国,也敌不过朝廷的屠刀。

“我只是小小一名商贾,你若把天捅出个洞来,我真的会无计可施。”

她看着他,细细想着他的话,唇边却莫名地勾出了抹叫他心惊的弧度来,是一抹心不在焉的讥讽。

“你今晚要协助杨承何埋伏刺客?”

“你想做什么?”

他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在万府就好,不在就好。”

“这是暗示吗?”

“既然有人要杀你,你还是让你的哑仆好好的跟着吧,不要再查探我的事情了。”

“你知道我在查探你?”

他瞪着她,而她,静静地带回脸谱,回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容貌。

“我的身边有你的暗桩?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很清楚吗?”

那盈亮的黑眼眨出了一抹难得的狡黠,害他一时迟疑,错失了再追问的时机。

当回过神来时,她的小手已经扶了他的腰,带着他从另一边回到地面。

直觉地回头看着那闹得混乱的街头,又回神看着身边谨守本份般跟着自己的她,沉默了。

只怕要待到事情发生了,他才能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吧!

这个想法,深深地刺痛了他。

快步前行,殊不知道尾随在后的她小手捂住左肩,一再地回味着他那句多次挂在嘴边的“你是谁”,眼帘半沉掩藏了所有的情绪,仅有表情是……漫不经心的。

于是,各怀心事想的出神的两人,皆没有注意到那在暗处里一闪而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