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界上没有吸血鬼
刺骨的寒驱散了几分雾气,SJ城的夜晚要比白天清澈许多。
约瑟夫站在自家游泳池边,希望寒冷的空气能舒缓一下他烦躁的心情。
他刚看完两本介绍吸血鬼的书,讨论吸血鬼似乎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时尚潮流,可笑的人类,即使科技再发达,他们的头脑还是停滞不前,永远那么愚昧。
恩,也许有一点进步,至少知道吸血鬼自称自己为血族。可是阳光会让他们变为灰烬?他存在了400年就是反驳这一说法的最好证据。
但他的确不喜欢阳光,不喜欢炙热,这会让他不舒服,从而削弱他的力量。所以他倾向于呆在SJ城,很多吸血鬼都喜欢这里的大雾。
他的修为足够抵抗这里的太阳,他住在这里一直很安心——在昨天之前都很安心。
今天一整天他都关注着所有媒体,严阵以待。电视、报纸、网站……现在获取的信息渠道太多了,多到他都感到应接不暇。
直到一小时前他才松了一口气坐下来看书,吸血鬼这个词没有出现在社会新闻里,对坎德拉的死大多一句话带过。
K先生动用他的人脉关系和影响力把这件事压了下来——这可不容易,在SJ这样的小城市里一个名人家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人们谈论上几顿饭的时间。
一方面K先生不愿意他女儿的死成为别人的茶余,更重要的一面是约瑟夫做出了承诺。他保证会把凶手绳之以法,以血族的方式。
警察断定袭击坎德拉的是某种噬血的野兽,警察也是人类,人类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如果警察们能仔细动动他们的大脑,就会发现很多所谓的失踪人口案件,不过是被吸血鬼杀死后毁尸灭迹了。
这在很大程度上到是有利于吸血鬼的存在不被泄露。
吸血鬼杀人,人类猎杀吸血鬼,多少年来从没变过。血族的力量虽然远远高过人类,但人类却能抓住他们最致命弱点。
战争的结果总是两败俱伤,当知道吸血鬼存在的人慢慢减少,他们的族群也开始转入地下。所有的吸血鬼都有义务遵守他们的公约,以保证整体的安全。
可是看来有一个、或者几个吸血鬼不把他们的条款当回事了,饱餐之后没有找“清道夫”帮助清理现场。
有不少吸血鬼与约瑟夫一样,除非必须轻易不开杀戒,但大多数还是承袭他们族群里噬杀的传统。不过几乎所有的吸血鬼,都不把杀人当一回事。就好像一种娱乐活动,我不参加,但你喜欢也不关我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塞提亚的死,约瑟夫现在可能还会有这样的心态。
因此而改变的还有他的饮食习惯。
约瑟夫穿过长廊返回客厅,打开冰箱,里面是一整排的血袋。撕开一袋吸允着,味道实在不怎么样。非新鲜的血液就像是人类吃的压缩饼干,难以想象他竟然坚持了这么多年。
他有点怀念服食供血人鲜血的年代,仅仅是怀念。
供血者大多是年轻漂亮的女子,她们很容易被迷惑。
打动她们的也许是金钱,也许是吸血鬼的神秘世界,或者两者都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头脑还不清楚,总是向往未知的东西。
死去的坎德拉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而迷惑她的人——约瑟夫拿起扔在沙发上的书籍翻到扉页,科波拉?迪莫。
科波拉·迪莫教授。
任教于SJ公立大学。
主讲人类学及生命学,对神秘事物也有研究。
发表过多篇获奖论文并出版了吸血鬼系列读物,代表作,《走近吸血鬼》、《重返黑暗》。
维妮卡一路上都在想着关于迪莫教授的资料,直到艾米停了车,她才注意到她们已经到了学校。SJ大学是城里历史最悠久的学校……这一点恐怕只能从它生了铁锈的大门上看出来了。
教学楼都是新建的,停车场也是,连脚下的沥青地面都是崭新的,踩上去湿湿粘粘。不过维妮卡怀疑这只是因为城市的气候太潮湿的关系。
“那边是实验楼,”艾米指着几栋红砖教学楼后面的白色房子说,“有关人类学的课都在那边上。”
人体解剖实验……维妮卡使劲甩甩头不让这么可怕的联想继续呆在脑子里。
艾米正准备带她参观整个校园的时候,一个男学生跑过来叫她。
“艾米!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快跟我走吧!”说完只匆匆扫了维妮卡一眼就又顺着原路往回跑,跑了两步发现艾米没跟上,又补了一句,“快来啊!”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可能是学生会的事。”艾米小声对维妮卡解释,神情有些为难。
“你去忙吧,学校什么时候参观都行。”维妮卡冲艾米一笑,事实上她也没有多少要参观的想法,只是不想扫了堂姐的兴致才假装感兴趣。
“可是现在他们应该还没下课呢……”
本来她们的打算是先转完学校,正好赶在下选修课的时间再过去找迪莫教授。
“没关系,我可以在外面等,顺便听听他们上课的内容。”维妮卡摆出一个自认为俏皮的笑容,艾米全家似乎一致认为不能让她一个人呆着。
艾米很是不放心地看看维妮卡不太合格的表情,还是在男生连声催促下走了,维妮卡才想起来忘记问她那堂课在哪个教室上。
独自在停车场干站着实在有点傻,维妮卡朝白楼走过去,楼门口种了几棵柏树,一个瘦高个儿的男生正靠在其中一棵旁边看着进进出出的学生从他身旁经过。
就是他了。
“请问,上《永生》这门课要怎么走?”
“永生?”男生嗤笑一声,转过头来用不屑地眼神看了看维妮卡,没再说话。
她很确定是不屑。
不认为还有继续等答案的必要,维妮卡识趣地转身准备走开,那男生却又出声:“今天的课提前结束了,不过你要找迪莫教授的话,他的办公室在二楼拐角第一间。”
意外能得到这么具体的答案,维妮卡愣了一下才说:“谢谢。”
“这些女生们……”男生在她身后咕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维妮卡没听清他说的话,但知道那不是“不用谢”。
“很明显不是吗,吸血鬼老头可比年轻人要吸引人多了。”男生抱怨着,维妮卡猜“年轻人”指的是大概是他自己。
“怎么这么说?”帮忙指了路,维妮卡觉得不回他的话不太合适。
“她们,”男生指了指刚从实验楼里出来的几个漂亮姑娘,“还有你——东方人,都是来找他的。”
“我只是对这门课感兴趣……”
“那还不是一样,”男生口气粗暴地打断她,“这门课研究的是吸血鬼,而迪莫本身就是吸血鬼。”
“他真的是吗?”维妮卡感到不可思议。
“你自己去问吧。”男生把身子转到另一边不再看她,似乎觉得她不可救药了。
“你这个混蛋!王八蛋!恶棍!”
脚还没踏实二楼的地面,维妮卡就听到一连串的咆哮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她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有几个学生好奇地在不远处的走廊朝里观望,但没人靠近。
维妮卡走到门边,透过门逢向里面看去——
只听“咣当”一声,她急忙闪身,险些被飞出来的碎片打到。
怪不得没人站过来看呢……嘘一口气,刚才那一瞥之下她看见一个褐色头发绑着辫子的女生把办公桌上的花瓶摔在了地上。
“你闹够了吧,雷丝。”
片刻的安静之后,一个男声说话了,维妮卡又把脸凑过去看。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瘦得皮包骨头,却没有显得弱不禁风,是迪莫教授,网上有他的照片。
“没够!我知道是你杀了坎德拉!因为她要和你分手!”叫雷丝的辫子女生大声吼叫着,举起桌子上另一件摆设准备砸下去。
维妮卡和迪莫教授同时愣住,雷丝手中那一件摆设紧跟着摔了个粉碎。
怎么,这里面还牵涉了情杀?而且还是师生恋?
而迪莫教授的怒气也随着又一件装饰的毁坏被激了起来,抓住了雷丝正要去拿第3件摆设的手——或许他生气的原因是因为被说中要害也不一定。
“怎么,你也想把我杀了吗!”雷丝冷笑一声,并不怕迪莫教授的愤怒。
“你在胡说什么啊,”另维妮卡惊讶的是,迪莫教授竟然笑了,松开了雷丝的手腕,“坎德拉的死我和你一样伤心。”
我可没看出来,维妮卡在心里嘀咕,伤心还笑的出来?
显然雷丝和维妮卡一样没相信迪莫教授的话。
“不是你是谁?你不是吸血鬼吗,坎德拉浑身的血都被吸干了,她爸爸也说是吸血鬼干的!”
原来雷丝昨晚也在现场啊,维妮卡没注意到她,可能是自己的心思都放在和约瑟夫一起跳的那支舞里了……约瑟夫,维妮卡的心抽动了一下,又忍不住想到,如果他看见迪莫教授,还会斩钉截铁地说世界上没有吸血鬼吗?
“可是你不要忘了,我是从不吸人血的。那种吸干血的怪物,是人们杜撰出来的,真正的吸血鬼在饮食上和人类没有差别。”
“可……”雷丝的思想还在挣扎。
“我教过你的,难道说课上的东西你都还给我了?”迪莫教授的声音很轻,轻得让维妮卡联想到电视上魔术师要给人催眠的时候用的语调。
雷丝最终放弃了抵抗,脑袋垂了下来默默地转身拉开门。
维妮卡没想到她这就要走,没来得及躲开,偷窥被抓包的她有点讪讪地站着,雷丝发飚的样子着实可怕,没准要冲自己来了。
不过雷丝只是瞪了维妮卡一眼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什么也没说。只留下一屋子残局等着迪莫教授收拾。
不确定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不要进去问迪莫教授选修课的事,维妮卡甚至不知道,到底探究这门选修课的目的是什么。
她只是直觉地认为这件事和罗嘉的死有关,但到底什么地方有关联,罗嘉是死于车祸,并不是被吸干血液啊,只因为一个同名的论坛就做如此猜想,准确度有没有千分之一啊……如果只是想知道课程和罗嘉参加的那个论坛有没有关系,问雷丝或许也能得到答案。
但雷丝凶巴巴的样子和杀人嫌疑犯教授——维妮卡已经把迪莫拉进怀疑名单了,两边选谁好像都不明智。
正在进退间踌躇,忙着打扫的教授抬头瞅见了她。
“你有事吗?”
被发现了……维妮卡只得硬着头皮笑了一下,索性堂皇地走进了办公室,假装没看见那一地碎片。
“是这样,我在校园网上看到您的选修课程介绍,觉得很有意思,但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不知道能不能旁听您的课呢?”
维妮卡想她的笑容一定很僵,不足以取信迪莫教授,所以教授只是打量她一眼就拒绝了。
“我的课很受欢迎的,而且外校学生旁听也不合规矩。”
“恩,我看了您的《重返黑暗》,很喜欢您把欲望比做吸血鬼的说法。”她急忙着补,就知道不会轻易被接纳,她提前做了功课。
果然迪莫教授听完她的话重新用审视地眼光看了看她,露出了笑容。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这方面的知识?”
“是啊,您的理论简直太赞了!”维妮卡假装自己是个狂热的崇拜者。
“虽然学校的规矩不能破,”迪莫教授的眼睛在维妮卡身上再次打了个转,“不过你可以参加我们的协会,这是对外开放的。”
看来艾米的情报不太准确,协会和选修课不是一回事,至少从表面上来说。
维妮卡的心砰砰直跳,她这么快就能接触到协会的本来面目吗?这回不需要伪装也能让跃跃欲试地表出现在脸上了,她一副心动的样子问道:“怎样才能加入协会呢?”
“学校不方便谈论这个问题,晚上到我家来吧。”教授笑里有种莫名的殷切。
只迟疑了一小会儿功夫,维妮卡就点头答应了,真相的大门似乎就在眼前,而钥匙正握在她手里,她怎么可能拒绝打开它。
夜凉如水。
月光和雾气一起飘散在空气里,迷迷蒙蒙。住户家里的灯星星点点地亮着,飘摇地有些不真实。
今晚的气氛还是不错的。
约瑟夫坐在车里看着街对面那户人家的落地窗,下了这个结论。
今天他没开他心爱的那辆黑色场蓬跑车,而是弄了辆破旧的老式轿车,所以可以很肯定的说,他绝不是出来兜风的。
但他此刻心情不好却不是因为不称心的车子,当然也不是因为天气。就连他此行的目的都没能影响他的情绪——他来杀人又不是为了泄愤。
可是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她难道不知道她接近的人有多危险?
约瑟夫难得皱着的眉现在正纠在一起,拧成一个好看的结。几百年的打磨,再坏的脾气也会被磨平,今天他却很不平常地生气了。
生他自己的气。
他居然在担心一个无知的人类,她愚蠢也就罢了,他比她还要愚蠢。
房子里那两个人的对话正一字不落地收进他的耳里,只不过是又一个受神秘事物蛊惑的少女,她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约瑟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听里面的人说话。
“……人们在子宫里的时候就依靠血液来生存,所以我们都是吸血鬼,我们需要寻找根源,最后得到永生。”
维妮卡坐在沙发上听迪莫教授的长篇大论,拼命想从里面听出和协会和论坛有没有关系,但教授只是说着他那些理论,让她很想打哈欠,碍于礼貌只好强忍着。
“把你的手给我。”
迪莫教授往维妮卡身边挪了挪,伸出他的左手,并试图过来拉维妮卡的,这可有点出忽她的意料。
礼貌,礼貌,外国人举止是很开放的。
心里强调几遍后,维妮卡强笑了一下,把右手递给他。
“我们必须相信自己的同伴,才能找到方向,”迪莫教授说着,把维妮卡的手引向自己的胸前,“感受到那力量了吗?”
就算是在国外,师生之间这样的举动也有点太亲密了吧?维妮卡有点疑惑地看着教授,忽然想起听见雷丝说的迪莫和坎德拉之间有过关系,她开始感到不安。
“好像没有,可能我还不能进入状态吧。”维妮卡把手抽了回来。
“你太紧张了,喝点东西放松一下吧。”迪莫教授也不生气,站起来倒了杯水给她。
约瑟夫看得分明,迪莫把一些粉末搅进了杯子里,想也知道那些药粉是什么。他见过多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啊,他不是和平使者,人类的好坏与他无关。
“谢谢。”维妮卡端起杯子喝了两口。
“怎么样,我们继续吧?”迪莫教授的笑脸在她眼里变得模糊,维妮卡的头开始晕忽忽的。
教授亲切的笑容里露出几分计划得逞的得意——她被下药了!可是她全身已经使不出力气,意识也在慢慢消退,恍惚中看见迪莫教授慢慢靠近她……
该死的!眼见维妮卡软倒在沙发上,方向盘被约瑟夫捏得变了形。他可不会承认此刻心里萌生出的强烈杀意是因为迪莫对维妮卡意图不轨。
不是路见不平,不是英雄救美,是他本来就要杀掉这个以吸血鬼做幌子的教授。
杀害坎德拉的是真正的吸血鬼,但迪莫教授是不是凶手一点都不重要,只要威胁到他们的存在的人,就必须死。
打开车门,约瑟夫冲着迪莫家的落地窗直扑过去,一声巨响,玻璃在他身后碎了一地。
而他毫发无损地扑到迪莫跟前,拨开那只正摸向维妮卡的肮脏的手,一把揪起了科波拉?迪莫的脖领子。
“你、你是什么人?”迪莫慌张地看着闯进来破坏他好事的陌生人。
约瑟夫根本懒得跟他废话,露出那两颗吸血鬼标志性的獠牙,尖锐而锋利,对准迪莫脖子上的血管就要咬下去。
“约瑟夫?”维妮卡的声音小得几乎不能听闻。
原来她还没有失去意识?约瑟夫急忙收起本来面目,这一放松的工夫,迪莫抓起餐桌上的水果刀狠狠桶了过来,正插在约瑟夫的左肋下方,直没刀柄。
约瑟夫愣一下,没料想会被刺到。他转过头去看维妮卡,见她已经合上了眼,才又回身去抓迪莫。
“你,你是什么东西?”看约瑟夫被刀扎了却全然无事,迪莫根本吓得忘了要逃跑。
约瑟夫大手一伸,轻松逮到。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这话问得他有点惊讶。
“可是,你不可能……吸血鬼不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眼微眯,这个人的血脏到一定程度了,他没兴趣吸食。
“你说的对,世界上没有吸血鬼。”约瑟夫如是说着,露出微笑。
死神之所以笑得让人目眩,是为了趁你神秘之际,取走你的性命——他不喜欢因为恐惧而变得凄凉的叫声。
不错的天气,杀人者不能有个好心情,起码要保证被杀的人。
修长的手指一夹,扼断迪莫的颈骨,他召唤清道夫。
“啧啧,这血还是热的呢,你竟然一点没动?看来你生疏了不少啊,难道是久不杀人的缘故?”
清道夫是吸血鬼的一种职业,顾名思义,专门替吸血鬼们处理尸体的。
来的这个吸血鬼曾经是约瑟夫的专用,因为近几十年约瑟夫给他的工作越来越少,他也开始接其他人的活。
“你喜欢就自己享用吧。”他确实很久没有杀人的冲动了,这一次本来也只是当成一件必须完成的工作进行,不带感情地……结果那个女人搅乱了他本来平静的情绪。
“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点了。”清道夫吸血鬼咽了咽口水,表情谄媚。
约瑟夫不置可否,清道夫干活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他看看倒在沙发上的人儿,把她扔在这没准就被清道夫“不小心”给吸干了……
要是她不对那个所谓教授的胡说八道感兴趣,就不会身处险境,而他也不用为她烦心了。但他为什么要为她烦心?
再次皱了皱漂亮的眉,约瑟夫横抱起维妮卡,迈过地上的玻璃渣走出迪莫的房子。很快这扇玻璃窗就会恢复原状,只不过它的主人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