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忆过去
维妮卡本来很早就睡下了。
看完新闻她连晚饭都没吃就上床了，谁有胃口吃呢，到底是谁这么残忍，要杀死如此年轻的生命，以如此残忍的手段。
还有，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满脑子都是问号，辗转反侧中那个搏斗的画面又出现在眼前。只是这次能够看清楚人脸了！
那个被恰住脖子的人是迪莫教授，而他有把刀子插进了另一个人身体里，那个人……是约瑟夫！
维妮卡哪里还躺得住，她跳起来随便抓了件衣服就往外走。艾米的车钥匙就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她拿起来去开车——还好，罗嘉学车的时候拉着她一起学了，不然她可能要跑着去约瑟夫家了。
车子一路疾弛，直开到约瑟夫半山别墅的所在才停下。维妮卡跳下车，那些问题像火焰一样点燃了她的全身，血液撞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奔到门廊前连按了几次门铃，没有等到回音。
维妮卡干脆猛敲起门来，她需要一个解释，也顾不得失礼了。但敲了半天约瑟夫仍没有出来，难道不在家？
她不死心地绕到房子后面，打算从花园翻进去看看，脚刚着地警报声就响了起来，吓得她愣在原地。好在这间别墅周围没有其他的住家，也不怕吵到别人。
等了片刻，别墅里仍旧一片漆黑，也许去别的地方睡了……她不由联想到乔安娜，心里很是别扭了一下。
奇怪了，她干嘛不高兴？
也许是觉得约瑟夫的为人不至于配那么一个傲慢的女朋友吧，她替自己解释。
正犹豫要不要就此返回的时候，屋内忽然亮了起来，照得她周围的景物也变得清晰，维妮卡才发现自己的落脚点离游泳池只有几步之遥，偏一点就掉进去了。
庆幸之间，约瑟夫已经到了她面前。
“你这个时间在别人家的后花园里做什么？”虽然疑惑，他还是风度翩翩，脸上看不出半点不高兴和奇怪。
“我敲了那么久的门你们两个都没听到。”维妮卡小声解释着，站在约瑟夫身后的男人有点面熟，好像是在机场看见的那个大白天带墨镜的。
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也没多穿件衣服，院子里的寒气让她禁不住打了个颤。
“先进来再说吧。”约瑟夫的眼光何等锐利，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后蹙了下眉头，而同样有着好眼力的柏修斯则在后面轻轻咳嗽了一声。
约瑟夫转身进屋，背对维妮卡横了柏修斯一眼。
屋里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
“晚上出来衣服要添好，不然身体再结实的人也会感冒的，”约瑟夫说着意有指地斜了柏修斯一眼，拿起沙发上装饰用的毯子，递给了跟着走进来的维妮卡，“坐吧。”
维妮卡接过毯子披在身上，感觉舒服了一些，约瑟夫在她对面坐下才又问。
“说吧，找我什么事？”
“厄，我想问……”维妮卡看了看柏修斯，没想到有他人在场，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约瑟夫见状对她淡淡一笑，“柏修斯没关系的，是我很好的朋友。”
“我想知道迪莫教授到底去哪了。”维妮卡肃着脸，直视约瑟夫的双眼。
“我又不是助教，教授的行踪我怎么会知道？”约瑟夫仍是不慌不忙地笑着，看样子她是想起来那晚发生的事了。
“我明明看见他用刀子扎伤了你……”维妮卡皱着眉头站起来，毯子滑落到地上也没理会，她身体前倾，伸手撩开约瑟夫红色衬衫的衣角，像要确定什么似的朝他左肋下方的皮肤摸了两下。
冰凉的触感，结实的而流畅的线条，没有伤疤或痕迹。
约瑟夫因为太惊讶而没有躲闪，该称赞她勇气可嘉吗？半夜跑到吸血鬼窝里只为弄清楚心里的疑惑——跑到一个男人家里也够危险的了，而且不只一次，先是迪莫教授，后是他。
就算是卤莽也该有个限度吧。
“他没能用刀伤到我，迷药使你的神智混乱了。”人们会选择他们能接受的理由去相信，而吸血鬼所要做的就是混淆视听，给他们可以认同的东西。
“就算是这样，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维妮卡瞪着约瑟夫，试图从他淡定的表情中找出破绽，他眸光中的清冷让她不至于受他的魅力影响。
这么强硬的表情是不会出现在塞提亚脸上的，约瑟夫发现此刻自己竟没有把维妮卡当成塞提亚，看上去相似的脸，骨子里有那么大的不同。
“你是在质问我吗？”他从维妮卡的语气里嗅出含义，她在怀疑他是凶手！
“不然你怎么解释这么多巧合？你去找了迪莫教授后他就不见了！而正好让警方把他列为了嫌疑犯！”
“也有可能他真的是畏罪潜逃。”
“凶手不可能是他！”
“你怎么能怎么肯定呢？”
“迪莫不过是个好色的老头，如果他有那么大力气去杀人，根本不需要在我的饮水里放迷药，而两个死去的女孩身体里都没有迷药的成分。”警察已经迫于媒体的压力把验尸报告公布出来了。
这个女孩子的头脑很冷静，思路也算清晰，这样的人，怎么会被那些谣传所吸引？莫非她让自己只身涉险，并不是想了解吸血鬼，而是因为她在调查这个案子？
“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想弄清楚这件事情。”约瑟夫沉吟着，她刚来没有几天，不可能和两个死者有什么关联。
“是你做的吗？”没得到正面回答，她干脆直接问。
“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呢？”约瑟夫开始觉得要很努力才能保持气定神闲的状态了。
“那正是要你来告诉我的。”维妮卡答的不卑不亢。
“如果我是凶手，你这么贸然跑来找我，就不怕被我杀人灭口吗？”约瑟夫的语气再不能如常，这个女人似乎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
“那在你杀死我之前，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维妮卡反而不如来之前那么冲动，平静地说。她不是不怕死，只是比起死亡，她更希望弄明白真相。
约瑟夫怒极反笑：“我好像一直在回答你的问题。”
“罗嘉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罗嘉？约瑟夫重复了一遍这两个中文字，摇了摇头。
“那永生协会呢？”
“我只在舞会上听说过，”本以为维妮卡问出的问题可以解答他的疑惑，结果弄得他更是一头雾水，他是个吸血鬼，不喜欢搞不清状况的感觉，“这和你非要查案子的原因有关系吗？”
维妮卡正要开口，柏修斯忽然问：“永生协会？”
差点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人，约瑟夫转身看伙伴，“怎么，你知道？”
“好像听说过。”柏修斯边用人类的语言回答着，边用磁场告诉约瑟夫，是一个关于血族的组织，里面有些成员是真正的吸血鬼。
约瑟夫当然知道维妮卡问到这个协会，是觉得死去的人以及“失踪”的教授都和它有关系，但他还是没弄明白维妮卡对它感兴趣的原因。
本以为她是对吸血鬼感兴趣，现在看来并不是，至少、不全是。
“我的好朋友罗嘉前一阵因为车祸去世了，车子起火，烧的只剩灰了……”维妮卡诉说着，声音有些哽咽，约瑟夫以为她就要哭出来时，她却深吸了口气接着说，“我知道她加入过一个叫《永生》的论坛，而在这里死去的两个女生也都参加过，所以我想……”
“我知道这很荒谬，但是我还是想知道，我朋友的死到底和这个论坛有没有关系。”
约瑟夫听完，久久不能言语。
并不是因为无知的盲从，不是傻忽忽的被不着边际事物迷惑，她是为了已经不在的人。活着的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对死去的那一个负责吗？
原来过去不只纠缠着他，也纠缠着她，他们是一样的。
“你也有很重要的朋友不在了吗？”
维妮卡看看眼前沉默的男子，他俊美的脸上没有挂出他一贯优雅的笑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的清冷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而这一刻闪烁在这冷冷的光亮中的，还有因为理解，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原来他会有这样的目光，是因为他曾经受过伤害，所以才能感同身受。
“重要的朋友？算是吧。”约瑟夫一愣，不是头一次知道这个女孩子的观察力很敏锐，他还是惊讶她能看出他的心事。
连柏修斯都不清楚那件事呢。
“所以你不是杀人犯。”
“哦，那可不一定。”他再度微笑，这不是个问句，于是他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
“你可以告诉我你去找迪莫教授的做什么吗？”如果他不是碰巧出现在那，碰巧就了她，她就不会这么莽撞地指认他是杀人凶手了。
“我是去调查。”这个女孩还真是执着，不回答她就揪着问题不放手。
“你真的觉得他是凶手？”
“我只是怀疑，因为我没来得及问他什么。”约瑟夫笑着看维妮卡，意思是，你知道原因。
“我很抱歉，”为误会约瑟夫，也为她耽误了约瑟夫查案，“那就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论坛的事了，”她有些懊丧，“白辛苦要到网址了。”
“你是说有论坛的地址吗？”乖乖当隐形人的柏修斯又冒出来一句。
见维妮卡点点头，柏修斯又说：“你现在记得地址吗？”
她又点点头，她记性一向是不错的，但约瑟夫被刀伤到还能没事这太难以置信，加上她又喝了迷药，所以她不敢坚持自己正确。
约瑟夫看懂了柏修斯的意思，带着两个人来到书房，打开电脑。一个好的吸血鬼是能跟的上时代的吸血鬼，他当然不会忘记学习使用电脑。
看维妮卡不假思索地输入一串复杂的字符，约瑟夫心中暗暗赞赏。如果说这个地址对她很重要所以她能记下，那一个初到SJ城的人只来过他家一次就能自己找来，这项识路的本领也很难得了。
维妮卡打开《永生》论坛的页面，把电脑屏幕让给柏修斯。柏修斯只看了一眼，就在键盘上敲了几个键，然后说：“这是一个实名制的论坛，需要有人从内部登记后才能成为会员浏览。”
“就是说知道这个地址也没有用吧？”维妮卡失望地问。
“恐怕是的。”柏修斯接收到约瑟夫递来的眼色，很遗憾的表示。
维妮卡低头想了想，问约瑟夫：“你觉得城里发生的几件事和这个论坛有关系吗？”
“我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你会继续追查吗？”维妮卡又看到一线希望，也许跟着约瑟夫，可以知道点什么。
“我会自己调查，一个人。”约瑟夫哪能看不出来她的企图，抢在维妮卡提出要求之前拒绝，凶手是一名极其残忍的吸血鬼，她会有危险。
“你朋友也不帮忙？”她不甘心地问。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可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个案子？你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
“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看维妮卡认真地问，约瑟夫也很认真地回答。
“我也有要查这件案子的理由！她们都和我朋友一样年纪轻轻就死了，何况这件事还可能牵涉到我朋友的死！”维妮卡吼了起来，他不是同样失去过重要的人吗，怎么能不明白她的心情。
怎么能不让她参与！
约瑟夫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正因为他知道她的想法，才不能让她被牵扯进来。让她跟着查下去，她很可能半夜闯进的别的吸血鬼家里，他的同类可不会像他这么客气。
维妮卡乞求地望着约瑟夫，可他仍旧无动于衷。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像从来没见过他一样，转身往屋外走去。
“你还是别管这事了。”看她一脸不罢休的架势，约瑟夫不得不出言相劝。
“你阻止不了我的。”
车子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响亮，维妮卡冷冷丢下一句，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柏修斯见约瑟夫怔怔出神，只好出声提醒他。
“说什么？”约瑟夫仍旧望着维妮卡离去的方向，压根没注意伙伴问了什么。
“我能理解，她是个挺有意思的女孩子，所以你这老家伙也动凡心了？”柏修斯半开玩笑地问，难得让他见到约瑟夫恍神的一面。
“她和塞提亚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收回视线，约瑟夫垂下眼帘，看着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似乎要数清楚它的纹路。
“所以说塞提亚也是东方人？”柏修斯大概知道一点有个因为约瑟夫死去的女子，但没想到是东方人。
“你知道我曾经是个声色犬马的人……”约瑟夫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到几乎连自己都感觉不出。
过去存在的意义，就是无论你怎样逃避，终有一天将要面对它。
而现在，就是那个时刻。
就让时间的齿轮随着记忆，回到那个“过去”。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拥有花不完的金钱，任他挥霍的时间——吸血鬼想不堕落太难了。
当然血族们并不管那叫堕落，最多称之为，享受。
他有大把的供血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子，她们爱他的外表，爱他的身份，爱他的钱。塞提亚和他就是以这种关系认识的。
那时候塞提亚的国家正在****，她和她的家人逃难到美国，她需要钱，而他，需要她身体里流动着的新鲜血液。
本来利益关系是不应该参入感情进去的，他向来把握的住心里那道防线。可是塞提亚与他身边的女子不同，不像她们那么独立，她太脆弱，太需要被人保护。
他做的其实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供她上学，帮她安置父母，不过是几个钱的事。但塞提亚却感激的不得了，把他当神一样崇拜着。他忍不住多花了些心思在她身上。
等他惊觉和这个小供血人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了的时候，他们已经都陷进去了。
然而一个吸血鬼能给的感情是少的可怜的，或者说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当塞提亚央求他转变她时，他迟疑了。
害怕了，拒绝了。
他是喜欢塞提亚，也不排斥她在自己身边。可是如果他把她变成吸血鬼，那么就等于，他承诺了永远。
吸血鬼的“永远”和人类空泛不切实际的“永远”不同，那真的是永远！
可能几百年，也许上千年。他，给不起这个承诺。
“于是她就自我了结了？”柏修斯皱着眉头问。
约瑟夫轻点了一下头。
塞提亚自杀了，只留下一句话：
我活着，你不能给我永远，我死了，你一定要一直记着我，因为这是我给你的永远。
这句话就像诅咒一样在他心里蔓延。
他遣散了所有供血人，不再纸醉金迷，不再让任何人类女子靠近。他不够爱她，是他对她的亏欠。
如果他爱得深一点，用情再多一些，也许他就会有勇气转变她，而她也就不会死了。
“所以你把维妮卡当成塞提亚，想对她好点来补偿你心里的亏欠？”柏修斯问得很犀利。
“她们太不一样了。”约瑟夫摇头，原本他还会把维妮卡认错，现在已经不会了，她的性格和塞提亚一点都不像。
“可你还是情不自禁了。”
“我应该离她远一些。”约瑟夫对柏修斯的话不置可否，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对维妮卡是怎样的感觉。
只是之前觉得她是愚蠢又无知的人类，他很生气自己想要关心她。知道她不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相反是很重感情地为了死去的朋友后，他更生自己的气了。
因为欣赏一个人，就更难不去关注了。他不想，让塞提亚的事重演，不管是他爱上人类，还是人类爱上他——与吸血鬼有感情纠葛，注定会是悲剧收场。
“因此你才不让我告诉她，无论是你还是我，用几分钟就可以破解这个论坛的限制？”刚才约瑟夫用眼神阻止他像维妮卡说明情况。
“你也看见她的做法了，知道的多了对她没好处。”
“你还真关心她。”
“我主要是怕泄露我们身份的秘密。”约瑟夫掰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柏修斯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怎么？”约瑟夫不悦地瞥了柏修斯一眼，他这个朋友从刚才就一直透着古怪。
“你现在的样子比较像是一个人类了。”
“我可不认为你这是在恭维我。”当人类有什么好的。
“既然你不喜欢人类，为什么会拒绝转变塞提亚呢？”
“你一个人过了300年，会愿意找个人陪你一起过300年？”只是这么想着他都觉得可怕。
“你觉得你真的爱过塞提亚吗？”柏修斯知道约瑟夫不像他，觉得把人类变成吸血鬼和杀死一个人没什么区别，约瑟夫是彻底的吸血鬼主义。
听了柏修斯的话，约瑟夫胃里一阵翻腾，他不想再深究这个问题，于是说：“我们看看这论坛里藏着什么秘密吧。”
“不是说你要一个人调查，连我都不让插手吗？”柏修斯当然知道他是特意转移话题，闲闲地拿约瑟夫自己的话堵他。
“我只是想让你了解一下吸血鬼们还有哪些组织。”
柏修斯估摸着约瑟夫的忍耐限度快到头了，决定不再惹他，老实地在键盘上操作了一阵，攻破了论坛设置的防护。
“你不会要把所有的嫌疑人都杀了吧？”柏修斯看着屏幕上一串名单问。
约瑟夫扫了那堆名字一眼，“若不是大量的人员死亡会引起怀疑，我肯定会这么做的。”
“这么说你心里有数了？”柏修斯在奇怪他既然有了人选为何还不行动。
“我还没弄清楚他的目的。”
“这不是你的作风……”把所有可以的都毁掉才是他认识的约瑟夫，柏修斯身子靠向老板椅的靠背，侧着头打量站在一旁的同伴，“你是为了刚才那个女孩？”
“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他转得太突兀，被说中心事是很尴尬的。他知道不给维妮卡一个交代她一定不会罢休，才决定先查明原因再动手。
下一个被攻击的对象会是谁呢……
“你说乔安娜的事？”柏修斯没再追着约瑟夫不放，“我差不多都了解了，等最后一件事搞明白，我再跟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