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佛教生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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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不昧宿因

生死轮回、天堂地狱,虽然被婆罗门教、佛教、道教等东方宗教所宣传,几千年来,一直是被东方的大多数人所接受的观念,但毕竟非常人经验中的事实,难免在一些人心中布下团团疑云:这真是圣贤们以其超人智慧所知见?还是古代哲人的玄学假设?抑或是圣人们利用民间迷信“神道设教”,用以教化愚民百姓的手段?或者像那些反宗教斗士们所揭穿:是骗子欺哄傻瓜的谎言?在现代社会,除了虔诚佛教徒外,真正把生死轮回说认作确定不移的事实来接受者,大概没有多少人。为古代多数人所信奉的生死轮回观念,在现代的一些科学主义者看来,至多是一种出自某种内心需要的信仰,甚至是值得怜悯的迷信。

然而,古人、佛教徒们对生死轮回观念的接受,亦非简单轻率,除了信仰佛言祖语,或按经论所说进行哲学思考外,还依多种经验事实的凭据确立其信念。记忆前生、死后复活经验、鬼神附体、借尸还魂、亡魂鬼神托梦、入冥、神游、见鬼神、往生征兆、佛菩萨感应、因果现报等事件等,尽管多属个别人或少数人的主观经验,只是偶尔发生,但总是时有出现,流传民间,书之楮墨,向世人泄漏生死黑谜的“天机”,提供生死轮回的证据,支持佛教等宗教的传播。在东西方的古籍中,有关于此类事件的大量记述。由这类事件加工而成的文艺作品,及文艺作品中所反映的轮回、鬼神思想,更是广为流传,将生死轮回观念的信息输入人们的心灵电脑。

在世界上以重史著称的中华民族,对此类现象的记述最多。尽管正史的编撰者们多属“不语怪力乱神”的孔夫子徒裔,对神鬼幽冥之事持严肃态度,但在官方敕修的二十四史中,也还是有不少关于此类事件的记载。历代稗官野史、文人笔记中,所载此类事件更多。自东晋以来,历代皆有专门记述神怪异闻的笔记、志传、小说,如《搜神记》、《搜神后记》、《集灵记》、《灵鬼志》、《冥祥记》、《玄怪录》、《集异记》、《旌异记》、《述异记》、《神异记》、《宣验记》、《幽明录》、《冤魂志》、《甄异传》、《志怪记》、《宣室志》、《夷坚志》、《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等,现存者尚有数十种之多。《法苑珠林》、《太平御览》、《太平广记》、《分门古今类事》、《山堂肆考》、《古今图书集成》、《少室山房笔丛》等类书中,皆有关于仙佛、鬼神、怪异的专类。佛教界所编撰的佛教史传,多达数百卷,其中多有关于生死轮回事件的记述,还有《冥报记》、《感通录》等记述生死轮回证据的专著。晚近流传于佛教界,现在在寺院的法物流通处常可看到的宣传轮回、因果事实的小册子,如《了凡四训》、《放生杀生现报》、《因果轮回实录》、《近代果报见闻录》、《近代往生随闻录》、《金刚经灵感录》、《自杀以后的真相》、《科学时代的轮回录》等,也有一二十种。

这些书籍中所记录的关于轮回、因果报应的事件,总计不下数千例。它们作为东方“鬼神文化”,及宗教、民俗、思想、文学方面的文献,其研究、欣赏的价值,世有专论,本书不拟赘言。仅从破解生死之谜、研究轮回有无的角度,分类选录若干,以供读者参考。

记忆的连贯,是我人确认自己存在、建立自我意识的最重要根据,不记得有什么前生宿世,当然便成为怀疑轮回说的首要原因。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不记得前生,偶而也有人能明记前生宿世,并有一定的事实可供验证。在古希腊文献中,便有此类记述。据载,著名哲人毕达哥拉斯自忆灵魂在几个人身上轮回了二百零九年,并见其友人死后转生为狗。还有古希腊人阿波洛纽斯(Apollonius)等,也自知前生。

印度佛典和婆罗门教典,所载记忆前生事极多,多属由修道而发能记忆宿世的“宿命通”。婆罗门教典《圣薄伽夜谭》记述了一位巴拉达国王三世轮回的故事:此王晚年弃位,勤苦修道于山林,然因迷恋一头小鹿,死后竟转生为鹿,悔过、修行,再生为人,明记宿命,隐忍潜修,终臻解脱。佛经载:佛祖释迦牟尼,常以宿命通说法,随缘向徒众们讲述自己多劫修行的故事,或就现在之事,追溯宿缘。这类事例散见于多种佛经、律典中。专门记述释迦宿世故事者,称“本生谭”,南传佛教巴利文经典《小部》中的《本生经》(jātɑkɑ),即是本生故事总集。汉译佛典中的此类经典有《六度集经》、《生经》、《菩萨本行经》、《菩萨本生鬘论》等。《六度集经》八卷,吴康僧会译,收本生故事九十多个。西晋竺法护译的《生经》,收佛说宿世因缘事凡五十五件。据载,释迦弟子中,得阿罗汉果、发宿命通而知自他宿世者,多达千余人。

中国正史中关于生来自知前世的最早记载,是《晋书》所载东晋人羊祜、鲍靓。《羊祜传》云:羊祜五岁时,令乳母取所弄金环。乳母曰:“汝先无此物。”祜即诣邻人李氏东垣桑树中探得之。主人惊曰:“此吾亡儿失物也,云何持去!”乳母具言之,李氏悲惋。时人异之。五岁的羊祜,叫奶妈子给他拿金环玩,奶妈说:“你没有这东西呀。”羊祜便自己跑到邻居李姓人家的东墙根桑树中,取得金环,主人惊异:“这是我家亡儿玩丢的东西,你怎能拿去!”奶妈详告以原由,主人悲惋,当然认羊祜为他亡儿的转世了。后来做到东海太守的鲍靓,记忆前世更悉,他也是在五岁时,告其父母:“我本曲阳李氏子,九岁堕井而死。”父母寻访,果得曲阳李氏,“推问,皆符验”,证实确系李氏亡儿转生。

后世关于此类事件的记述,多见于野史笔记,多达数十百例。诸如:

唐人白敏中《滑州太史崔彦武事》,记崔自忆前生为杜明福妻,骑马直抵杜家,而明福已老矣。叙说前世旧事,一一符验,并从墙中取出前世所藏的金钗。杜明福于是舍宅为寺,名“明福寺”。见《文苑英华》。

《明皇杂录》载:唐房绾(玄宗时任宰相)与道士入一废寺,掘地得书,自忆前生为永禅师。

《李吉甫记》载:唐唐绍,自记前生为女,刺死灯前之犬,犬转生为李貌,杀绍。

《冷斋夜话》载:北宋佛印和尚等三僧于一夜同梦已故五祖寺戒禅师,次日苏东坡来访,自言于七八岁时,曾梦为一独目僧,来往于陕右。苏轼之母刚怀孕时,梦见一位身躯瘠瘦、一目眇细的僧人来家,后来生下苏轼。此僧形貌,符合五祖戒禅师特征。且戒禅师圆寂方五十年,苏轼这时正好四十九岁。世人遂认为苏东坡乃五祖戒禅师转世。

宋人洪迈《夷坚志补》卷十一载:代州崞县卢忻,三岁时自言前身为回北村赵氏子,访之符验。

明人陈士元辑《象教皮编》卷三述:嘉靖甲辰(1544年),陈士元与同年友张子征饮宴,张指同坐的表弟赵生说:他前世为赵某之子,于暑月迎督学(巡查教育的官员),饮火酒,途中大醉而死,自觉魂游溪边,有犬来,畏被啮,避于一孕妇身边,不觉入其身,当晚生下,始悟已转生。生始三日,其母出门送饭,婴儿在床上呼曰:“出外请关上门,别让狗进来咬我。”母闻大骇,奔告于其夫,夫以为妖,执锄欲击之,自此不敢再说话。五岁时,见有一骑马人路过,唤其名曰:“我是赵某托生,为你舅父,不知我父母妻子现在如何?”其人归报,赵氏父母以钱为谢,携归,其妻尚未改嫁。最奇异的,是赵生不经学习而知书能写:生未尝从师,凡前生所读书,一一能记,作字亦与前生字相类。当时在座的客人西安张茂参、成都王可庸,各有诗纪其事。

《酌泉录》载:明嘉靖年间秀才张子蒙,两岁能言,说前生事甚悉。六岁时去无锡惠山,于五里街遇一姓敖的老太太,大哭着扑入其怀中,言敖为其前生之母,说前生事,件件符验。从此敖老太常来张家看望子蒙,如同亲戚。子蒙七岁时出痘很重,敖老太说他前生是因出痘而死。病好后,子蒙不再能记忆前生。

《清朝野史大观》卷八、王渔洋《池北偶谈》卷二一载:清初山东济宁进士邵士梅,自记前生为宁海州人(一说栖霞人),记前生事甚悉。中进士后,初任登州教官,即至前生故里,访得前生的儿子,济以资财,教之读书。士梅妻早卒,士梅知其再生为馆陶某家女,待彼长大,聘娶之,为再世夫妇。邵还能自知官止于县令,果验。

《池北偶谈》卷二一《记前生》条,记河南张文光给事(官名)能记三生事,李嵩阳御史、李焕章贡士,皆能记前生事。这是作者“耳目睹记之尤著者”。

《池北偶谈》所说李嵩阳御史记前生事,又见于《莼乡赘笔》。谓嵩阳小时自记前生姓刘,住邦邱县城东关读书。一日遇李某,邀他到家,忽然推倒,以红纱罩之,觉气闷难受,以后便不能再忆前生。

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卷二一载:清人恒南台的叔父,几岁时自言前生为城西万寿寺僧,能画出该寺的大门路径、大殿走廊、花树摆设等,核对之,一一符契。然一生不肯入该寺。同书卷十四载:亲戚长山袁守侗,自言三四岁时,记前生事,至五六岁时模糊,后来只记得前世为一贡生,家离长山不远,至于姓名、家中详情等,完全忘却。

《巢林笔谈》载:清儒方矫亭,自言前生为富家子,五六岁夭亡,每言之,辄流泪。

清人薛福成《庸盦笔记》载:无锡汪写园,在四川做知县时,其上司牛知府,为嘉庆甲子科(1840年)亚元(乡试第二名举人),与汪为同年,告汪:能自知三世。前二世为一武官,因征伐苗人,杀人过多,死后罚投马胎,跳叫不食而死。又生为马,做某武官的坐骑。一次打仗,敌兵追杀,不顾危险跳跃山涧,使主将得以逃命,而自身被尖石戳死。因忠心救主,阴官许投生为人做四品官。鬼差剥其马皮,痛不可忍,最后剥至左蹄,难忍而缩之,故牛知府左手为马蹄。又自知不久人世,果如其所言。

《见闻录》所述陈直方,甚至能知四世。他是清朝宰相陈彦升之子,一日对同年友福建黎愧曾说:“我来日无多,以后怕再难见面了。”问他为何说这话,陈直方说,他自知四世事:第一世为四川通判之子,外出经商。第二世为富贵人家公子。第三世为京师竹林寺僧,一日放参外出,见一群妇女走过,偶一注目,因此投生陈府。八岁时随父到竹林寺,斋房路径,一如故知。不久,直方果然亡故。黎愧曾言:直方生平为人质朴,从不妄语,深信其所说。

还有一类人,幼时未必记忆前世,后来由前生境物的触发,忽忆前生,以前生为僧者居多。如《冥报记拾遗》载,唐玄宗天宝末年,安史乱军入长安,尚书王戬携弟王鄂入蜀避难,行至利州百堂寺前,十七岁的王鄂忽然说:“我曾有经一卷,在此寺石函中。”因令人相随,寻访获得。寺僧曰:“此我童子也。”屈指计其死之年日,恰与王鄂生年相合。

又,北宋名宦张方平,出任滁州太守时,游琅琊山寺,于僧舍见手抄《楞伽经》,恍觉为自己所书,笔迹亦与自己无异,吟味经首四句偈,大悟流涕,忆前世为该寺僧。宋人《冷斋夜话》、《侯鲭录》,张方平友人蒋之奇《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序》,皆述此事。

《修水县志》载:北宋著名文学家黄庭坚,26岁任黄州知州,在州衙午睡时,连续数日梦见吃芹菜面,醒后感齿颊间尚有余香,心中疑怪,遂出门寻找,见一老妇人正献芹菜面为26年前亡故的女儿作忌辰,黄忽然记忆前世正是此妇的女儿,随老妇归其家,发箧,见其女所作诗文,也与自己的作品雷同,乃奉养老妇终身。

清人袁枚《子不语》卷十三述:明末曹能始,中进士后,过仙霞岭,恍如前世所游,暮宿旅店,闻邻舍有妇哭之甚哀,问人,曰:为其亡夫作三十周年祭。问其夫死之日,即自己诞生之辰。遂入其家,历举某屋某径,毫发不爽,见其旧稿尘封,尚锁于书房。唯妻已白发盈头,不可复认。曹乃以家财分一半与之,俾终余年。

另一种记忆前生的情况,是高僧由修道坐禅发宿命通。如《续高僧传·慧思传》述,天台宗二祖南岳慧思(515——577年),精勤苦修,发宿命等通,“得见三生所行道事”。后至南岳,告徒众:“吾前世时曾履此处。”行至衡阳,见一处林泉可人,又说:“此古寺也,吾昔曾住。”依其言发掘,果见殿宇基址、僧用器皿。又指岩下说:“我前世在此坐禅,贼斩我头,因而命终,这里应有我前世的尸体。”与众人寻觅,果得一干枯尸体,又细寻之,找到髅骨。慧思“得而顶之,为起胜塔”,以表报恩。

中国高僧传中所载最富传奇性的不昧三世事件,是《大宋高僧传》卷二一的圆观传。圆观,唐洛阳慧林寺僧,于大历末(779年)与士人李源为忘形之友。三年后,李源约圆观取水路过荆州赴蜀,圆观则想由斜谷道赴长安,两人争此二途,半年未决。后来圆观拗不过李源,遂与李取水路南下,至南浦泊舟,见岸边一妇人汲水,圆观低头垂泣而言:“我原不想走这条路,便是怕碰见这个妇人。这妇人王氏,应为我托身之处。今既至此,只有请君以符咒催其速生,并少驻行舟,葬我于山谷。其家浴儿时,望君一顾,若相视一笑,是认识您的表示。十二年后,中秋月夜,在钱塘(今杭州)天竺寺外,与君相见。”李源追悔莫置,哀恸殆绝。圆观果然命终,王氏女生儿,三日后,李源往视,新生儿果然一笑。十二年后中秋夜,李源如约赴天竺寺,忽见葛洪井畔一牧童双髻短衣,乘牛扣角唱《竹枝词》云: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徐行至寺前问讯,曰:“李公真诚信之士,我与君殊途,慎勿近我;君俗缘未尽,只有勤修不堕,将来后会有期。”说完,又唱起《竹枝词》,杳然而去,词切调高,莫知所谓。李源感叹:“真得道之僧也!”

此类事件,在僧传野史、地方志中,所记尚不在少数。如《冥报记》载:南朝刘宋时侍中琅琊王珉,与一胡僧为好友,胡僧曰:“我死后将托生为您家公子。”后来僧死,王珉即生子,名曰练,始能言,即解胡语。《释氏通鉴》载:唐成都龙怀寺昙相禅师,临终时告弟子僧会:“我将生于广汉绵竹峰顶王氏家,七年后来见我。”言讫而逝。僧会后来忘了这事,梦见师父责备他负约,惊醒,乃赴绵竹,访得王家,见其父,告以前事,迎王氏子归龙怀寺剃度,法名慧宽,神异日显,人称“圣和尚”。慧宽自言十世为大僧,著有《十生记》述十世始末。又《黄州志》载:明初湖北黄梅四祖寺僧法幢,临终前告其师智和尚:“我将投生于广济余家。”其时广济余志五家生子,至能言,自称法幢转生。智和尚访得,问以前生旧事,并以前生遗物验之,一一不爽。后来出家,人称“再来僧”,仍居四祖寺。

记忆前生的案例,在其他国家也有发现。如日本江户时代末期,武藏国多摩郡(今东京市多摩)农家子胜五郎,7岁时(1815年)说他前世为程洼村久兵卫之子胜藏,6岁时因疱疮而死,3年后转生到这里。他被带到程洼村后,立即指出久兵卫家的方向,认出前世的母亲。当时住在日本的英国作家拉佛加提欧采访此事后,写成《胜武郎转世记》一文发表,官方对此事也有记录。

佛经中还有人转生为动物后尚能记其前生之说。如《中阿含·鹦鹉经》说:摩纳之父都提,死后再生为摩纳家之白狗。摩纳听佛指示,归家试探白狗,问曰:“若前生为我父者,可上床。”狗即上床。又曰:“若前生为我父者,可告诉我藏宝之处。”白狗即用嘴与脚示意一处,掘之,果得宝藏。中国佛门中也有此类记载。如清代四川新都宝光寺监院某僧,将施主供养僧众的金银一罐暂置床边而忘却,后来地板朽裂,金罐陷入地下。不久监院圆寂。数年后,有一头水牛突然直奔寺内,至原监院房内,跪、哭、脚蹬,用角撞破地板,人见有金罐,异之。细观牛身,毛色显出“宝光寺监院某”字样,僧众大惊,乃买牛养于寺中。牛死后,以其角藏于库房,每年结帐时取出示众,以作警诫。至今僧众犹能言其事。见《法音》1990年第4期笔记小说中,也不乏此类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