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佛教生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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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道教生死观

在佛教传来后才成立教团的道教,教义“杂而多端”,大略如刘勰《灭惑论》所总结:“上标老子,次述神仙,下袭张陵。”综合了华夏民族传统巫教的符箓咒术、“中华仙学”的神仙炼养之道和多神崇拜等信仰,在道家以道为本、清静无为的哲学思想旗号下,组建起一家之学。道教承道家兼容并蓄之长,有博综诸家之传统,受惠于佛教者最多。自教团成立后不久,道教从教义到教制,便不断吸收、效仿佛教,其生死观更是深受佛家生死观影响,越到后来,越接近于佛教。道教生死观的内容及其与佛教生死观的关系,大略有以下三个重要方面。

1.从肉体长生到超出生死

长生不死,乃道教诸派共同的理想。这种信仰,早在道教教团成立以前很久,便流传于华夏民族中。长生不老乃至不死、永生,称为“成仙”,从字义看,仙的古字“僊”,指迁居山中修炼而达长生不死的特殊人物。

早期道教所信仰的成仙,主要指肉体长生,如传说彭祖寿八百岁,安期生、王子乔三千岁等,被作为上古成仙的范例。《抱朴子·论仙》说:若夫仙人,以药物养身,以术数延命,使内疾不生,外患不入,虽久视不死,而旧身不改。后来虽然说仙有飞升天界的天仙、游于名山海岛的地仙及死后蜕变的尸解仙三类之分,或天仙、神仙、地仙、鬼仙、人仙五种仙,但为世所重者,在早期实在“旧身不改”而仍旧生活于人间的人仙、地仙。《抱朴子·对俗》说得明白:求长生者,正惜今日之所欲耳,本不汲汲于升虚,以飞腾为胜于地上也。若幸可止家而不死者,亦何必求于速登天乎?表现出一种肯定人间、挚爱人身的人生态度。诚如释道安《二教论》所言:“道称不死”,“道法以吾我为真实”。这种旧身不改而长生于人间的憧憬,完全是物质性的、自我为中心的,与佛家的人生观、精神解脱论及诸法无我说颇为不同。

肉体长生的成仙信仰,出于对人生、人间的挚爱,植根于华夏民族挚爱人生的现世主义人生态度。希求长期地、无限期地生活于人间,饱享人世间的各种幸福,当然是出于对人生、人间的肯定与贪恋。因人生幸福美满,意味着幸福之结束的死亡,在道教徒看来便成为最可悲、最可怕的事。“生可惜也,死可畏也”《抱朴子·地真》。人生太值得珍惜眷恋了,只可惜过于短暂,“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张伯端《悟真篇》百年匆匆,如白驹过隙,还来不及嚼透人生的甘甜,衰老、死亡便接踵而至,催人与草木同朽,秋虫共腐,这种无情的现实,激发起道教徒战胜死亡威胁的强韧意志。他们不像儒家、道家的哲人们那样,只是以自然主义的达观哲学自我安慰,以冲淡死亡焦虑,而对获得长生战胜死亡充满自信。“我命由我,不在于天”,是道教徒向死亡宣战的口号,他们确信,人可以凭智慧达造化之理,盗取天地阴阳之机,作自己生命的主人,逆转生命衰亡的趋向。

早期道教除了叹惜人生短暂外,对人生的缺陷无多指摘,也不大谈论他生后世。以中国人传统观念中的死后做鬼为不幸,其“贵生”、“重生”,以人生为本,肯定人生价值的态度很是明显,与佛家着力揭露人生诸苦交攻、轮回可畏的人生态度,很是不同。关于生死,佛家重在窥破生之空、无生(无实体出生)的本性,道教则追求现世的肉体生命不死,“佛倡无生,道求不死”,是当时人们对于佛道二教宗旨的概括。

长生不死,虽然是出自人乐生畏死本性的憧憬,但树为宗教教旨,容易被从逻辑和经验两大方面证伪:从逻辑上讲,既然有生,便无不死之理;从经验事实看,千古无不死之人。道教的长生不死尤肉体不死说,历来便被主要属儒家的反对派驳难指责。

从东晋起,随佛教之盛传,道教开始大幅度地融摄佛家之说,以组建自家教义体系。佛家的三界、五道、轮回、因果、天堂地狱、劫灾等说,或被原封不动搬进道经,或略加改造而成为道教的东西。和佛家一样,道教经典也说众生由自作善恶业的因缘,轮回于三界五道中。如《洞玄灵宝诸天世界造化经》云:众生死时,形灭而神移,皆缘其生时所作罪福,至彼五道之处。何谓五道?一者天道,二者人道,三者地狱之道,四者饿鬼之道,五者畜生之道。

天地败而复成,众生死而复生,无有穷已。谓世界成已,末后有七日并出,焚尽一切,然后再成,无有休止。佛家说众生有胎卵湿化四生,道经则说有花、化、胎三种生;佛家说三界有二十八天,道经则说有三界三十六天;佛家说有八大地狱,道经则说有九幽地狱。道经说善恶报应,亦略同佛经,如《太上洞玄灵宝业报因缘经》说,今世作帝王国主者,系因累劫修斋奉戒、广种福田、不瞋不恨、设大斋醮济度有情,命终生天,受天福尽,下降人间;“若作帝子王孙公主王妃者,从历劫修善、多种因果中来”;“破斋饮酒食肉者,后生饥寒作饿身”;“毁坏经像及轻慢,后生虫癞脓烂形”;“诽谤三宝并訾毁,后生无告猪羊狗”。偈云:罪福如影响,吉凶若车轮,为善得善报,为恶受恶缘,皆自蒙其福,莫不由本身。显然效仿佛经。不过道教说生死轮回、善恶报应,与其本有多神崇拜的信仰结合,说众生生死寿天、贫富祸福,皆有众神司掌。《太上洞神天公消魔护国经》说,凡人受胎,即天降司命司录常来拥护,“籍系三元,名书上帝”,在神那里上了户口。《太上老君说五斗金章受生经》曰:受生之时,五斗星君、九天圣众注生注禄,注富注贫,注长注短,注吉注凶,皆由众生自作自受。虽然吉凶祸福寿夭等,终归是自作自受,但也有神明在冥冥中监察、管理、裁决。职掌众生生死祸福的神祗,由玉皇大帝、紫微帝君、太微帝君、五斗、三元(天官、地官、水官)、泰山府君等组成严密的机构,各有职掌,如《太上说中斗大魁保命妙经》云:东斗主算,西斗记名,北斗落死,南斗上生。《太上玄灵北斗本命长生妙经》谓“为男为女,可寿可夭,皆出其北斗之政命也”。《太上洞神三元妙本福寿真经》说天官掌山岳城隍社令等神祗及君臣人物,地官掌妖魔魍魉及有情无情生成化育,水官掌江河湖海诸龙神鱼鳖等精怪;东岳泰山府君主治死生,为百鬼之主帅;青城丈人为五岳之上司,专主地仙。又有深入每家每户的北斗七元使者灶君及每人身中的三尸神等,录人善恶,按时上报天曹裁决,行大善者增福添寿,作大恶者降殃减命。至于死亡,也由神明判定。《太上灵宝业报因缘经》说:人欲终亡之时,皆是地司上奏诸天,诸天按察,依其部籍定其死名,勅下三界官属、四司五帝收其魂魄,绝其生气矣。凡人有疾病、刑厄、凶祸、官灾、牢狱、水火、刀兵种种苦恼,皆是其司考罚。吸收了轮回说的道教,其信仰宗旨也从注重肉体长生不死上升到超出生死、“与道合真”,接近了佛家所倡的解脱、涅槃。此所谓超出生死,指永不堕于三界五道的轮回。传为钟离权授吕洞宾的《钟吕传道集》,在缕述众生轮回堕落的可悲情状后,指出:人生欲免轮回,不入于异类躯壳,常使其身无病老死苦,顶天立地、负阴抱阳而为人,勿使为鬼,人中修取仙,仙中升取天矣。继承钟、吕道统的全真道,更是极力渲染做人之苦,说功名富贵如同幻梦,妻妾儿女实为怨家债主,地狱惩罚可畏,轮回之途险恶,“气不来身卧荒郊,改头换面,轮回贩骨几千遭。世华非坚,如石火,火宅难逃”刘处玄《仙乐集》卷四,有似佛家说有生皆苦、三界火宅。全真道像佛家一样,斥肉体四大假合、无常不净,以体证“本来真性”而超出三界生死为大道,斥肉体长生为“小术”。全真道祖王重阳《立教十五论》说:今之人欲永不死而离凡世者,大愚不达道理也。其高徒丘处机《长春祖师语录》说:吾宗所以不言长生者,非不长生,超之也。此无上大道,非区区延年小术也。明全真道士葆真子《真诠》谓“上仙不以长生为事”。清初中兴全真龙门派的王常月更鄙视肉体长生,其《碧苑坛经》云:人之色身,修也要死,不修也要死,纵活得千年,终归于土。甚至说活得千年亦“不名为仙,只名为妖”,强调唯精神超出生死,与道合一是真。道教在宗旨上,便这样一步步向佛家的涅槃说靠拢。

2.形神、魂魄、精气神与道即是心

道教继承发挥华夏传统思路,综合道家哲学、中医、巫术、气功内观等以观察自身,对形神关系、身心结构、生命本原,有自家独特的解释。

道教认识人自身的基本思路,是以“人身一小天地”的天人合一论为基点,模拟宇宙学而建立生命学。认为人身与天地同一本原,同一生成程序,同一运转规律,同一构造,人体小天地与宇宙大天地在各方面有对应、协同关系。就生命形成程序而言,如同道或元气造化天地万物,人之生,也是由道(虚无)生神,神生炁,炁生精(父母交 媾),精生形;或无极而太极→阴阳→五行。就构造而言,人身亦同天地,具阴阳、五行、四气、八卦,而且其形相亦法天象地,如《太上洞神天公消魔护国经》所说:夫人者,皆禀妙道天地之气而生,故头圆象天,足方象地,肉象土,骨象石,气象风,血象水,眼象日月,发象草木,听象原洞,言象雷叫,寤象昼,寐象夜,行象云,坐象山,喜象睛,怒象雨,五藏象五行,四肢象四气,九窍象洞穴。人身中气液的运行法度,也与天地日月一致,一日十二时当一年十二月,身中三百六十脉当一年三百六十日,心肾相距八寸四分为天地定位之比,一昼夜间气液在身中的运转,与一年间天地之气的运转同度。“气液升降如天地之阴阳,肝肺传导若日月之往复。”《钟吕传道集》总之,人“法天象地”,为天地之缩影,而天地,也可看作人身之放大,所谓“天法象我,我法象天”。《真气还元铭》天地有神明主宰,人身中各部位也皆有神居住职掌,《黄庭经》等列举人身中诸神的名讳、形貌、肤色,谓居于脑中泥丸宫的太一帝君,为身中诸神的统帅,人身诸神,为天地诸神的缩影。这种天人合一论,可谓一种独具特色的生命全息论。

道教对形神关系颇有研讨,一般认为形神相互依存,而神为主宰,功用殊胜。《太平经》曰:形者乃主死,精神者乃主生。常合即吉,去则凶。强调精神为生命的主要因素。《抱朴子·至理》说:夫有因无而生焉,形须神而立焉,有者,无之宫也;形者,神之宅也。就像无形的道、“一”,居住于有形的世界,无形的精神居住于人身中,为人生命之本原。《太平经》还以神、气、形为生命三大要素,比喻说:故形体为家也,以气为舆马,精神为长吏。若形体家宅中缺了精神,就像田宅城郭没有官吏主宰治理,便会乱了套。道教还指出精神在人身中的居止之处是脑,与一身之神的主宰太一帝君所居之处一致。也有神在于心(心脏)之说。

形神从另一角度或深一层次,称为魂魄。《太清真人络命诀》承华夏传统的魂为神、魄为形之说,谓“人死魂去,魄独在,形魄归土中,魂上天去”。魂为阳精,魄为阴 精,如天上的日月,“在天为日月,在人为魂魄”。魂的居处是肝,魄的居处是肺。魂魄,当是一种能产生精神与形体生命活动的本原,分为三魂七魄。《太上老君内观经》说人在胎中时,“三月阳神为三魂,动以生也;四月阴灵为七魄,静镇形也。”三魂七魄还被说成是一种具外在性、有如鬼神的东西。《云笈七签》卷五四卷载张陵言:人身三魂,一名胎光,为太清阳和之气,属之于天,令人心清净,绝秽乱之想,为人延寿添算,主命;二名爽灵,乃阴气之变,属于五行,使人机谋思虑,多生祸福灾衰刑害之事,主财禄;三名幽精,阴气之杂,属于地,使人好色嗜欲,秽乱贪睡,主灾衰。三魂又称三命,胎光常居本属宫宿,爽灵居地府五岳,幽精居水府。三魂中,爽灵、幽精二魂孳生机心与贪欲,令人劳神耗气,精华枯竭,“名生黑簿,鬼录罪著,死将至矣。”七魄则为身中的阴气、浊鬼,其名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主生理功能。三魂七魄说是对人精神、心理、生理活动的一种独特的分析体系,其旨归在说明清净寡欲乃养生延寿之要。

形神关系从更深层次观察,为精气神、性命关系。原始道经《太平经》即以精、气、神为人生命的三大要素,谓三者本天、地、人之气,“神者受之于天,精者受之于地,气者受之于中和”,三者“共一位”,“相与共为一道”,结合为一体,互不能离,“相助为治”,以“爱气尊神重精”为养生延寿之要。精气神又称“三一”、“三宝”,内丹学称为能炼就金丹、令人超生脱死的上药,《心印妙经》云:上药三品:神与气精。神的功用是主宰智照,气的作用是运动流行,精的作用是生长化育。唐宋以来的内丹学更分精气神为后天与先天,强调唯先天精气神——名元精、元气(炁)、元神,方可作炼成内丹的大药。先天精气神中,元精、元气合称为“命”(生命之本),元神称为“性”(精神本原、本体)。先天精气神,主要根据气功静定中的主观体验而建立,当心念寂定不动,返归先天,离杂念的干扰,超越阴阳五行时,斯际一念不生、寂照不动的心为元神,生发充溢身中的气为元气,气的运动为元精。元神的居处在脑,元气、元精的根本在肾,所谓“顶为性根,脐为命蒂”。

内丹学认为,先天精气神与后天精(交感精)、气(呼吸气)、神(思虑神、识神)为体用关系,先天精气神为本为体,后天精气神为用,《还真集》谓“非先天不能生后天,非后天不能成先天”。先天精气神又相互依存,共为一体,互不能离,而神,特具主宰功用,最为重要,张伯端《青华秘文》说神为主,气为用,精从气;王重阳《授丹阳二十四诀》说性为根、命为蒂,性为主、命为客。

内丹学还将人的生命之本分为精、神、魂、魄、意五种东西,分别为水、火、木、金、土五行之气,藏于肾、心、肝、肺、脾五脏。五行,为阴阳交变的形态。阴阳交变的形态和数量,又常用八卦来表示,用坎离二卦表真阴真阳,离中生火(神)为真阴,乃性根:坎中生水(精)为真阳,乃命本。性根命本,即先天精气神在后天形体中的潜藏,喻名青龙白虎。

从神为主宰、其用神妙的传统立场出发,道教不断受佛家万法唯心说的影响,越来越重视心、神。南北朝所出道书中,便像佛教一样,将众生生死轮回的原因归诸于自心。《济众经》说:五种烟煴,聚而成体,会其宿业,因而受识,轮转其神,有其生也。因识受染,流入恶缘。谓众生因宿世心识受污染,才因宿业而投胎受生。道教一般把受污染的心看作阴,将清净不染的心(神、道性)看作阳,认为心若贪着色声犬马、功名富贵,耗尽阳气,则死后难免沦为阴性的下鬼;心若不染诸尘而完全净化,使“阴尽阳纯”,则上升而成纯阳的神仙。升沉之机,唯在一心。《太上老君内观经》说:人以难伏,唯在于心,心若清净,则万祸不生。所以流浪生死,沉沦恶道,皆由心也。该经甚至把心等同于出生主宰万物,本不生灭的最高存在——道:道者,有而无形,无而有情,变化不测,通神群生,在人之身则为神明,所谓心也。所以教人修道则修心也,教人修心则修道也。道教对道的认识,也是从人身小天地有无形的神主宰,类推出宇宙大天地有无形的宇宙精神——道——为主宰。后来内丹学对心、神作了一步分析,从本体论、体用论再度分开后天的识神与先天的元神,或妄心与真心,只以元神、真心为“本来真性”,此物本不生灭,超出生死,为道、金丹的同义语,其性为纯阳或纯乾。其说与禅宗的心性论甚为相近。道教中人亦常和会释道二教乃至儒释道三教心性论,说人的元神、真性,道教称为道、金丹,释氏称为圆觉,儒家名为太极,本是一物,“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二心”。其受佛家尤禅宗影响之迹,灼然可见。

3.从养气炼形到性命双修、以性兼命

早期道教从道为元气的哲学立场出发,在宗教实践上注重养气炼形,追求肉体长生的显效。其修炼方法,综合了华夏传统的仙道、养生术,有服饵、服丹、服气、辟谷、行气(闭息)、导引、按摩、叩齿、咽津、存思等多种花样,主要从调制身体和呼吸及外服丹药入手,当然也重视心意的调摄,强调清静寡欲。大概因养气炼形一类方法长生实验的结果不理想,促使道教渐重修心,从先秦道家老庄守静、守心、坐忘、心斋等修心炼神之道出发,融摄吸收佛家擅长的修心之道。《西升经》即重养神而轻养形,有云:伪道养形,真道养神,真神信道,能亡能存。神能飞形,并能移山,形为灰土,其何识焉!该经所倡“守一”之道,以调心令合于道之虚无体性为要。后来道书中所述坐忘、心斋、定观等,皆强调离绝妄念,以智慧观察身、心、物之空无虚幻,令心寂定不动,乃至“寂无所寂”,与道合一。受佛家真如三昧、实相禅、止观的影响非常明显。

修心炼神与传统的养气修命之术的结合,是唐宋以来以“性命双修”为纲宗的内丹之道。所谓性命双修,实际是道教内丹命术与禅宗之禅的双修、合修,是禅宗影响于道教的产物。性命双修的丹法,依修炼次第,分先命后性与先性后命二途。先命后性,为钟吕内丹派南宗张伯端一系的路线,其修炼先从道教调息闭气等方法入手,炼精化炁,炼炁化神,至炼神还虚阶段,参究禅宗,了彻心性,以归于佛家所谓究竟空寂之本源为究竟。先性后命,为钟吕内丹派北宗全真道王重阳一系所主,其修炼先参酌禅法,收心炼已,识心见性,然后依所见元性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还虚。两种丹法,实际上都以修性为主,张伯端强调先须“以性引命”,丘处机谓全真内丹“七分性学,三分命术”。关于识心见性,皆效法禅宗,以“一念不生”、“对境无心”为要,还采用了禅宗的打坐、参究、圆相、机锋等方式方法。还有一种极端之说,是参照禅宗以深化老庄心斋坐忘之道,认为命在性中,只要径直做了性或炼神还虚的功夫,则以性兼命,精自然化炁,炁自然化神,神自然还虚。这种类似禅法的内丹,被奉为“上品丹法”、“最上一乘”、“顿法”。

早期道教宣扬:修道学仙,得上等成就,可肉体飞升天界,甚至如晋代许逊,举家拔宅飞升,留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佳话;次等者延寿数百千岁而不死;下等者尸解,尸体如生,爪发潜长,默炼于地下,谓之“太阴炼形”,久之得道。尸解者或先为“地下主”(地府冥官),久久积功而得道成仙。尸解又有棺解(于棺中失其尸体,唯留爪发)、水解、火解、兵解、杖解等多种方式,还有未入敛而失尸者。内丹学谓依丹法修炼,炼精化炁,可成“人仙”,百病不生,延年益寿;“大药过关”,可成“地仙”,长生住世,寒暑不侵;炼炁化神,可成“神仙”,具诸神通,出有入无;神仙传道度人,济世功圆,上帝诏赴,炼就的“阳神”弃壳升天为天官,称“天仙”。后来受禅宗影响,说炼神还虚,粉碎虚空,了彻性源,与道合真,则永远超出生死,为自己生命的主宰乃至自然界万有的主宰。粉碎虚空者,获证法身,散则为炁,聚则为形,可分身无数,传道度人,谓之“形神俱妙”。形神俱妙,颇类藏密大圆满心髓法的最高成就“大迁转身”。

道教内丹还有调神出壳(“出神”)、分身、投胎、夺舍、移居等密法。《真龙虎九仙经》说元神离体后,“或归住本性,或离入他身,或别从初起,或夺他安己,或令他离体”,与藏密的幻身、颇哇等密法相类。明初道士赵宜真述《灵宝归空诀》,说人临终时识破幻相、解脱轮回之法,略谓先是“顶门天鼓若雷轰”,次见鬼神、佛菩萨、仙人、旷野、殿宇、猪羊猫犬、花街柳巷等,皆应识为自心变现,“坚持心印休贪着”;若见雷火电光、白光毫光,应“将身猛去不动心,即证人天归净土”;若识自性法身本无生灭,则能永超轮回,成“无生大法王”。诀称此法传为达摩禅师作,实则盖出藏传密法。

另外,道教也有其度亡济幽之法,称“炼度”,意谓以法师自己炼就的纯阳之气,炼化亡魂之阴气,令其阳全升天。其法事仪式亦与佛家之法事相类。

道教的辟谷、炼气、导引等方术及多神崇拜,对佛教也有影响。内丹炼化精气、男女双修及服食丹药、辟谷服石、以符箓驱役鬼神之术等,大概还曾传入印度,影响于印度教及佛教密乘。佛家密法中,诸如服药成仙、崇祀北斗等诸天鬼神、修气脉明点、辟谷服气、男女双运及拳法等,实多与道教之术相近者,透露出两家曾有交流、互相摄取之蛛丝马迹。

道教虽多融摄佛教,越来越近似于佛法,而尚保留自家传统的特点,在哲学观尤对自心的认识上,其说始终较佛学为粗浅。中国佛门中正统人士,对道教历来持批判态度,以《楞严经》十仙之说为据,批评道教执着于肉体或虚无,落于有、无二边见,虽精勤苦修,而不得真出生死,仅可成仙生天,终不出三界,斥为“守尸鬼”、“落空亡的外道”。道教中人,自晚唐以来率多出入于佛、道间,融合道、禅,由道归佛,成为普遍的趋势。这大概是历史对道教长生实验结果的一种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