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如期而至的一个连士兵,正在探查大堤情况的两位长官很是高兴,赶紧指挥他们分工协助,并且还派出哨兵将附近区域警戒起来,封锁了黄河大堤上的道路,同时还搭建起了电台对外发报。
至于拿了1块钱的周东宝则被不经意间遗忘起来,于是他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爬上树纳凉,心里也存了看看这帮军爷们要干些什么。
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不一会站在大堤上的士兵们开始用锄头、铁锹等工具往脚下开始挖掘土石,很快就挖出膝盖高的深坑,看样子是要在赵口大堤上面大兴土木。
正当周东宝看得入神,心中不知道对方在干些上面,中央军长官记起了他的存在,让哨兵找到他并将其打发回村。
当周东宝询问军爷们在做什么时,哨兵冷冰冰地回答“挖战壕”。
任何一个生活在黄河岸边的人,都知晓护河大堤的重要程度,一旦大堤被破坏出现缺口,滚滚而出的黄水带给人们的就是灭顶之灾。
中央军竟然在大堤上面挖战壕,这不是自毁家园之举吗?
怀着一肚子疑惑,周东宝回到了家,不过他将事情都放在心里没有对外人说。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第二天他借助熟悉地形的优势,又悄悄摸到了赵口大堤附近,躲在一堆树丛中远瞭前方情况。
只见昨天看到的膝盖高深坑,现在已经变成人跳进去深不见底的大沟,诸多中央军在上面不断劳作,位置直接从黄河大堤上方穿过。
如此深沟可不是战壕,摆明就是打算挖开黄河大堤放水。
周东宝第一念头就是跳下树去阻止军爷们的疯狂举动,但理智告诉他在荷枪实弹的中央军面前,他就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蚂蚁。如果惹恼了对方,说不定会被乱枪打死。
眼前情况已不是自己可以处理,他脑海中冒出第一念头就是撒腿跑回村里告状。
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可是将赵口大堤奉为守护神,现在中央军莫名其妙要决堤放水,任何一个生活在本地的老百姓都不会同意。
“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要阻止放水!”
一路奔跑,一路思考,周东宝胸中冒起了满腔热血。
没想到刚进周家庄,他就被迎头浇了一大盆冷水。
只见村里又来了一大波中央军,数量比大堤上的一个连要多上好几倍,他们正在挨家挨户征用锄头和箩筐等物品。
见势不妙,周东宝赶紧一溜烟跑回家,发现家里的锄头、箩筐甚至牛车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父亲周大坤闷闷不乐蹲在天井抽着烟。
“爹,咋回事?”
要知道锄头箩筐等物品可是农村人吃饭的工具,尤其牛车更是值钱的家当,但中央军强制征用它们却不给任何补偿。这让周大坤气不过多说了两句,结果被上门的军爷打了两巴掌,屁股还挨了一脚。
“延误抗战,老子可以立即枪毙你,信不信?”
其中一位中央军老总将手中汉阳造直接对准了周大坤的脑门,恶狠狠地威胁。
在枪口下,周大坤只能无力目送家里值钱的家当被“征用”走,只留下一纸收据在手。
“咋个逑,都是一帮龟孙,比老汤还不讲道理!”
见大儿子顺利归来,周大坤气顺了一些,忍不住痛骂。
从母亲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周东宝同样很气愤,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状。
“爹,中央军准备挖开赵口大堤放水了,都是俺亲眼看见的!”
周东宝一番话,让周大坤立马忘掉了被强征走的家当,挖开黄河大堤可是伤天害理生儿子没**的大事。
“你再说一遍!”
当耳边明明白白传来儿子连续两天的所见所闻,并且结合中央军在全村搜刮锄头等农具,让周大坤判断掘挖黄河大堤的可能性很大。
“走,赶紧跟我去见族长!”
周大坤一把抓住大儿子的手,随即朝村东面的族长家里飞奔而去。
到底为何而挖,周大坤不知晓,但挖黄河大堤可是老百姓万万不能答应的举动!对付这样的大事,光靠个人能力无法解决,只能依靠全村乃至十里八乡群众的合力抗衡。
族长是周姓宗族的话事人,非德高望重者不能担任,负责调解家庭纠纷、婚丧喜庆和祭祖宗祠等事务。
周家庄的周姓族长正是老地主周天鸣,他今年五十有六,奔着花甲之年而去。大保长周赐福正是他的大儿子,还有一个小儿子在外地读书。
来到周家大院,发现已经有好几位周姓村民聚在此处,纷纷七嘴八舌向族长投诉被中央军强制征用了家当,要求村里出面交涉归还。
对周天鸣这个地主老财,周东宝的观感是不好不坏,甚至一度敬而远之。
自己家由于祖萌拥有8亩地,算是自耕农资格,还租种了地主家额外的5亩地。
遇天灾时地主老财可以跟租户通融收租,还会拿出部分粮食救济灾民。但如果不交租的话,周家护院队又会恶狠狠上门将租户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收走。
周东宝就亲眼见过村里一家租户由于长期交不起田租,养了大半年的猪被强制收走,大女儿还被强制带到地主家帮佣干活充当补偿。
“种地交租,是恒古不变的道理!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交!”
这句话就是族长周天鸣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虽然他很羡慕地主家不用干活,就能在农忙收粮时得到大批上缴的粮食并且经常吃到白面,但周东宝却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福气,能成为下一任“周一刀”就已经足够了。
“不好啦,族长,中央军看样子是要挖开黄河大堤!”
原本一屋子喋喋不休的众人,立即被夺门而入的周大坤这句话镇住。
黄河大堤的重要程度无人不知晓,为了大堤的安全附近各村都能放下历史积怨,共同出钱出人来巡逻修整。
“你说什么?”
“周一刀,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黄河掘堤这样的大事岂是儿戏,怎可随便开玩笑?”
……
现场主角很快从族长变成了周大坤,他被众人围在中间追问。
就连一向来沉稳的族长周天鸣也沉不住气,站起来喝住众人,急忙让周大坤将事情说清楚。
“让东宝说吧,就是昨天一大早他领着中央军老总们去了赵口大堤。”
抹了一把额头冒出的汗珠,周大坤让大儿子站出来讲述事情经过。
私挖黄河大堤可是天大的事,周东宝顾不得年少语轻,赶紧原原本本将自己接连两天的所见所闻都详细说了一遍。
族长周天鸣还抓住几处要点详细询问了一遍,最终将事情真相一点点复原出来。
“大事不妙!”
周天鸣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浑身气得颤抖起来。
结合现在中央军还在村里征集农具,看来他们是打算大干一场。
“族长,你可得为俺们周家庄做主啊!赵口大堤挖不得,这是大伙祖祖辈辈以来多年的心血所在。一旦放出黄水,灭顶之灾呐!”
“是啊,全凭族长出面为我们普通老百姓争个活路!我们周氏一族的根在此,一旦放水的话,根就全断了!”
……
此番情况下,大伙都信了八九分,不用周大坤说,其他人赶紧求助族长帮忙斡旋。
“大家稍安勿躁,待我问问长子赐福到底事情如何先!”
这个时候,容不得自己不出头讨个公道。但周天鸣毕竟见过世面,知晓要找一整天跟中央军接触的大儿子来询问内情。
招呼下人将在前屋忙碌的周赐福叫了过来,族长周天鸣将内厅大门掩上,一脸认真地询问儿子是不是知晓中央军要挖开黄河大堤的事情。
“没有这回事啊!
中央军长官说要在赵口大堤附近挖战壕,准备跟老日们狠狠干一仗!
爹,你从哪里听来的荒唐传言?
谁能担待得起挖开黄河大堤的罪过?如果是真的,我豁了性命也要跟他们拼到底!”
周赐福一脸茫然,他不知道自家老爷子如何得到如此荒唐的消息。中央军借工具时,就是如此对他承诺只是用来挖战壕打老日。
“照理来说,挖开黄河大堤确实不可能。但古有关老爷水淹七军在前,如今中央军有可能照干一遍。
带着中央军去赵口大堤的周东宝,连续两天亲眼看见他们在大堤上挖开了沟渠,这不是放水举动是什么?
方才我详细询问了一遍,可以确认那孩子没有说谎。”
见惯了大风大浪,知道世道险恶的周天鸣心中可是半信半疑。据说老日们打得中央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还真可能逼迫他们使出水淹的大招。
“为今之计,只能你带人亲自到赵口大堤走一趟,务必要将真实情况弄明白!
如果中央军真的要挖开大堤,那咱们周家也得早做打算。”
周家在此积攒了百多年的家产,绝大部分都换成了地契,一旦黄水到来,名下土地可是有荡然无存的危险。
周天鸣决定先派儿子探个究竟,再做好两手准备应对。
走出内厅门房,见到了包括周大坤在内焦急等待的诸位族人,周天鸣挥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中央军给出的说法是准备在赵口大堤附近挖战壕抗击老日,到底是挖战壕还是掘大堤,还得等我儿亲自探查后才能定夺。
时候不早了,诸位请先回家歇息,明早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大家。”
原本慌张的情绪在族长发言后得到了缓解,就连周东宝也相信由族长、保长出面,可以斡旋掘堤之事。
此时,在赵口大堤上,一队工兵正往大堤上安装少量炸药。
大堤土石结构异常坚固,光靠人力挖不动,必须要上炸药来帮忙。
“伯宁兄,日寇距离我们大部队已经不足200里(1里等于500米,即0.5公里)脚程,上峰一再催促要在今天下午6点前放水而出,实现‘以水代兵’之策。
增援部队马上到来,他们还携带了大量军事炸药和地雷。
唉,作战计划属于绝密,时间又太过紧迫。
大堤下面的老百姓对此一无所知,一旦水祸到来,他们如何逃生呢?”
早上递给周东宝一个烙饼的军官,忧心忡忡地看着手下工兵将炸药不断埋入大堤之中,侧着身子跟自己的副手小声感叹。
“说实话,疏散村民的活应该由地方政府去组织。
但现在整个国家上下都一团乱,军政脱节,中央和基层脱节,大家都无暇顾及太多,你我办好自己的差就算对得起党国了,反正我早有马革裹尸的觉悟。
至于下游的老百姓们,应该会有地方政府通知他们疏散安置。不然大家只能自求多福,听天由命了。”
另一位军官长舒一口气,仰天闭目道。
“轰——轰——”
接连几声爆破声,一阵烟雾过后,赵口大堤岿然不动,只多了几个浅坑,担当得起“金堤”的称号。
这支中央军属于先头部队,他们主要任务是按图纸找到预定掘堤位置,并做好前期工作,等待主力到来直接炸堤放水。
走出家门原本打算亲自前往赵口大堤一探究竟的大保长周赐福,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另外打探消息的可靠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