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内两侧并列的衙役们闻声,像是得了信号一样,齐齐将手中的杀威棒往上一提,然后重重的落在地上,整齐划一的呼喝着:“威武——”
在这片洪亮的唱和声中,衙役们将县令大人点到的两名原告与被告纷纷带上了公堂。
张桃花跪在左边,是自己跪下去的,她身上换了一件素色的粗布麻衣,头上还簪了一朵白花,两只眼睛似乎是昨夜哭的狠了,红肿的厉害。
一跪下去,张桃花便期期艾艾的开口:“民妇张氏,拜见大人!大人明察秋毫,求您为民妇做主,为民妇伸冤!”
江县令沉稳的开口:“你有何冤情,且速速道来便是!”
张桃花便将昨夜醉春风楼发生的命案交代了一遍。
与此同时,江县令右手边的师爷则握着一支笔,飞快的记录着张桃花说的话,他运笔的速递极快,几乎很少看见他蘸取墨汁,通篇下来几乎是一气呵成。
张桃花说的这一切,昨天晚上已经问询过了,今天再问一遍不过是例行公事,同时方便师爷加以记录供词。
所以全程江县令都没有打断过她,直到她说完了,江县令才把目光转向被告,冷声喝问:“被告黄大有,你可有话要说?”
黄大有昨天夜里就被拘了起来,关进了县衙大劳里头,虽然只是一夜的时间,但黄大有整个人的状态却萎靡了许多。
原本他是个长相瘦高、皮肤有些白的年轻人,虽然看着单薄了些,但眼睛是明亮有神的。
经过一夜的牢狱,他眼里的光彩仿佛都暗淡了许多,整个人消极而颓废,仿佛生命力都被抽走了一多半似的。
白玉娇坐在百里翊身边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感慨:“这个黄大有,看着不像是有勇气杀人的样子。”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百里翊能听见。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姑娘,脸上有着明显的同情和不忍,他想了想没有像从前那么打击她,反而鼓励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想办法帮他证明无罪,还他一个清白好了。”
白玉娇忽然扭过头来,定定的望着他。
百里翊脸上带着浅浅的几不可见的笑容,但的确是存在的,他的态度是一本正经不见丝毫玩笑的意思。
白玉娇忽然就明白了他逼着自己去参与案件审理的过程的原因了,不是什么嘴上说着的从中找到激发记忆的点,而是学着从中去帮助那些值得被帮助的人。
毕竟这是他的爱好和事业,所以,他也希望他身边的人,能和他一起完成这个伟大的事业。
白玉娇的心里忽然就酸酸的,那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全身都难受起来,紧接着眼眶也开始酸涩起来。
她只好低下头去,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娇儿,你怎么了?”可百里翊哪里会看不见,他只会更加担心。
可他的关心和担忧,在白玉娇看来,却是一种无形的讽刺。
她不是他的娇儿啊!
哪怕她嘴上说的再多,表现的再怎么相信他们的说辞,再怎么佯装承认她就是从前的白玉娇。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的。
……哪怕退一万步说,至少现在的她,还不是。
她忽然就有些嫉妒了,白玉娇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名叫“丧”的气息。
百里翊不明白她怎么忽然间又情绪低落了,他扭头看了看四周,正打算好好安抚一下他家小姑娘,后者却已经抬起头来了。
神情坚定而温和,仿佛突然就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沉稳的仿佛像是先前那个身经百战的白玉娇又回来了!
百里翊的心都不可抑制的狂跳了几下。
而后他听见她声音淡淡的开口:“没事,多谢关心。”
态度疏离的不像话。
可他刚刚因为狂跳而蹿到了嗓子眼儿的心,又因为这一句话而落到了实处,他甚至弄不清楚,自己是希望他恢复记忆,还是不希望她恢复记忆。
……
被打成了被告的黄大有,经过一夜的时间,在县衙大牢里,可谓是受尽了“煎熬”。
这并不是说他在刚刚被收押之后,就被用了刑,而是大牢里那些犯人的哀嚎与惨叫,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击垮了他本就不甚坚定的意志和精神。
眼下再次对簿公堂,黄大有甚至连否认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穿着昨天那身衣裳,浑身脏兮兮的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听了县令大人的问话,他除了摇着头低声说着:“不是我……我没有……”这样一句气若游丝的话,愣是说不出一句别的。
白玉娇恨铁不成钢的站了起来,无声无息的走到了离黄大有不远的位置,她想插手,但还记得这是谁的场子,所以先朝江县令打了个招呼:“我有些问题想问问黄大有,请大人准允。”
江县令巴不得她来接管场面,如果不是碍于人太多,他都想把自己这个位子让出来!
“夫人请自便!”他笑眯眯的说着,态度要多欢快就有多欢快。
白玉娇默默地擦了把汗,说了声:“多谢大人!”然后才转向黄大有。
黄大有也望着她。
白玉娇定了定神,才问道:“黄大有,你嫂嫂指证你毒害兄长,意图霸占家业、对亲嫂嫂不轨,你可认罪?”
黄大有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两只眼睛红彤彤的望着白玉娇,里头写满了震惊。
白玉娇不为所动,甚至有些面无表情的审视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黄大有这才像是突然醒悟了过来似的,疯狂的摇头:“没有!我没有……”
第一句反驳很有力度。
第二句重复的时候,就显得虚弱多了。
白玉娇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你说你没有,那好,拿出证据来证明你的清白啊!”
黄大有顿时就傻了眼,张着嘴,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来。
白玉娇心里有些窝火,她不知道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她只是紧绷着脸上的神色,嘴唇都抿的死紧。
这时候,张桃花突然开口:“这位夫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觉得是民妇在冤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