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干探”和一个叫大中的小伙子已经在外面喝过两次酒了。喝酒当中他已经把大中的底细摸了个差不多。大中打从当年搞拆迁的时候就跟着明五混了,当年明五十多个人对阵对方百十号人马的战斗队伍当中,就有大中本人。明五的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在齐龙威齐老板的支持下,明五开了这个赌场。负责赌场日常管理的人有两个,一个是跟明五参与绑架人命案被抓起来的孙建生,另一个就是他大中了。自打老大明五死了之后,齐兵接手了这个赌场。大中第一个成了失势的人,他被贬到和那些新加入的小崽子们一样的地位,每天看着场子,有客人因为输急了眼拍桌子发脾气时他上前弹压一下。再有就是跟着那些过去还在自己手下,如今却成了他的上司的小家伙,去找欠下赌场小账目的赌徒要账。如同混社会的人一样,大中除了好勇斗狠之外没个一技之长,所以也就无法为自己找一个出路。话说回来,混过社会的人一般都会眼高于顶,实际上大多是眼高手低的家伙。大中也是如此,他不止一次地想过离开齐兵,但是实在是还没有想好从这里走出去后要干点什么。
两人喝酒的时候,“老干探”试着向大中打听明五出事这次到底是接受了谁的指令带人的。大中喝了一口酒说道:“除了齐老板还会有谁。除了齐老板,能指使动五哥的人就没有。”
“老干探”叹口气说:“我挺佩服明五这人的,讲义气,对朋友那是两肋插刀。唉,可惜……”
大中的泪珠在眼睛里打转儿,审慎地叹了口气,举起酒杯向“老干探”示意了一下,一口气把剩下的大半杯酒倒进了嘴里。
“我觉得明五死得蹊跷啊。”“老干探”试探着说。
大中给自己和“老干探”的酒杯斟满酒,附和道:“谁说不是啊,我他妈一直觉得在水库边的别墅和高速公路上的两次行动,要是内部没人告密,警察是绝无可能知道他们的线索的。”
“老干探”说:“嗨,算了。说那些有什么用,即便是知道了这里面有猫腻,难不成你还真替你们五哥报仇啊?”
大中自顾自端起酒杯喝下一大口,眼里露出了一种决绝的神色,说:“那可没准儿,真要让我知道了是谁害死了五哥,我他妈瞅个机会就给他‘做’了!”
和大中分手后,“老干探”给北京的王勇发了一个短信,短信的内容是:已经找到愿意为我们做事的人了。
“老干探”按照王勇给他的指示,没有对大中挑明他欲对齐兵和齐兵的叔叔齐龙威不利。这段时间他通过自己“圈子”当中的关系,把齐龙威和齐兵的几部手机数月以来的信息全都拿到了手里。二十九层他还是抽空就要去一趟,现在他和大中俨然已经成了好朋友,机会还是有的。
“老干探”把齐龙威其中一个手机里,他认为比较重要的人划定了一个范围,然后他根据这个名单中的人挨个把对方的底细开始摸清楚。昨天他驾着那辆破桑塔纳跟着其中一个人回了这个人住的高档小区。今天一早,他就在这个小区外面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等着那人坐车离开。
跟着那人到了市国土资源局后,“老干探”想着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再来看看,看这位国土局的局长给自己安排了什么“特殊的活动”。他趁这个机会回了一趟自己的办公室。这段时间他尽忙着王勇交办的事情了,好长时间没有到这里来过。办公桌上满是灰尘。
他正想着趁现在没有马上办的事情要处理,动手收拾一下乱七八糟的房间。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手机的来电显示,是大中打来的。他让铃声响着,脑子中迅速地思考了,大中这个时间给他来电话会是什么事情。他想,大中给他打电话不会有什么紧急的情况,他和大中之间现在只是普通朋友,他还没有向对方摊开自己雇主的意图,所以他们之间还不是同盟者。
“老干探”接起电话,热情地打着招呼,说:“大中兄弟,今天挺早啊,昨天忙到几点啦?”
“嗨,别提了。你还不知道那些客人啊,输了要往回找,赢了钱恨不得把场子里所有的钱一股脑全卷喽。唉,哪天不得折腾到早起呀。”电话里大中还是像往常一样地抱怨。
“老干探”听声音好像大中的嘴肿了一样,说不太清话,于是问道:“大中,听你说话好像不大清楚,怎么了呀?”
“嗨,有点上火,牙疼闹得现在半边脸都有点肿。哎,我说甘哥,你来我这儿一趟呗,我有点事想找你商量商量。这些傻逼们留我一个人在这儿看家,都跑出去了。”大中说。
“老干探”有些警觉,问:“有什么事找我商量啊?”
大中说:“我不想在这儿干下去了,没多大劲。嗨,一句话也说不太清楚,你过来再说吧。”
“老干探”心里想:别啊,后面还有用你的地方,怎么的我也得劝他留下。心里这么想的,嘴里说道:“兄弟,别忙着做决定,让老兄给你分析分析再做决定也不迟。”
大中说:“那好,你赶紧过来,我等你啊。”
放下电话,“老干探”给王勇的手机上发了个短信息,告诉王勇,他在齐兵的手下准备发展的那个家伙现在不准备在赌场干了,请示王勇他该如何去做?
没接到王勇回的短信,“老干探”就开上自己的那辆破桑塔纳往紫金大厦那边奔去。
到了自己大厦之后,他径自乘电梯上了二十九楼。到了赌场的门口,一个曾经在赌场里见过的小伙子问清了他是找大中之后,把他领到了一间办公室的门口。
年轻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门从里面打开了。“老干探”还没来得及透过开启的门缝看清门里面的情况,站在他身后的人在他的后背上猛地推了一把,他“蹬蹬蹬”一阵踉跄着就进了房间。
“老干探”被这一推搞得是既惊且怒,等他站住了,往房间里一扫,心中的怒火立刻消于无形,感到自己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直往下沉,心里不由得叫了一声“坏了!”。除他之外,这间办公室里有五个人。其中一个半边脸被人打得肿胀起来的人正是把他叫了过来的大中,他被推进来之后,大中在房间中间的一张椅子上只向他这边望了一眼,就又把头垂了下去。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个这个时候“老干探”最不愿意见到的人——齐兵。刹那间,“老干探”心里明白过来,他中了齐兵的诡计。
办公桌后面的齐兵阴沉着脸,一双眯缝着的眼睛透出两道寒光来,在“老干探”的脸上打转,似乎是在琢磨着如何对付这个被他骗上门来的“猎物”。三个高大威猛的年轻人一副打手的姿态,没有任何表情的眼睛扫过“老干探”瘦弱的身体。看到这里,“老干探”的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齐兵用下巴颏向站在房间里的三人示意了一下,底下的人会意,把半边脸肿起老高,一只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隙的大中带了下去。
齐兵望着“老干探”沉声道:“你在我的场子里晃悠了好长时间,你想干什么?”
“老干探”战战兢兢地说:“我……我想给您这里拉……拉客人,也……也挣点洗码钱。”
齐兵冷笑了一声说:“二十多天前你跟我到电梯,我想你会说是偶然的对不对?”
“老干探”一听齐兵说起二十多天前他从御茶园跟在齐兵车后到紫金大厦,然后又跟着他一起上了电梯,亲眼看着他按了二十九楼的按键。现在,被对方一下子揭了开来。先前,自己以为是大中这个小子说话不注意,让一直对明五留下的老手有些不放心的齐兵趁此机会把他这些人清理出去,而自己属于这段时间和大中来往密切,所以引起了齐兵的怀疑。现在,这个齐兵不仅知道自己跟踪了他,看他的脸上的表情,他说不定还知道其他的东西。想到这里,他瘦弱的身体抖动得更厉害了。
“说吧,我不想难为你,说实话我就放你走。你要是敢骗我,哼哼……”齐兵不紧不慢地说。
“老干探”调动起全部的智慧,迅速分析了一番形势,知道自己要是有一点说得不通,旁边凶神恶煞般的大汉会生生地把他给撅折,给吃喽。可是自己也绝对不能得罪那位警察,否则自己就别指望再在这座城市里混了。但是平时的伶牙俐齿到了此刻竟然不好使了,他竟然冒出了一句:“说,你让我说什么?”话一出口,他立马就后悔得想撞墙。
齐兵看“老干探”的两只眼珠子不断乱转,显然是在调动全部的智慧想办法糊弄自己。于是冲那几个手下说道:“看来不吃点苦头他不会轻易开口说实话。”他用手指头点着那两个离“老干探”近些的大汉,指派道:“你两个把他给我架住了,你,”他指着离“老干探”稍远写的家伙说:“给他松松筋骨。”完后又补充了一句:“用棉垫子垫着,别留下外伤。”
“老干探”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羊羔被两只魁梧的棕熊按住了一般,被两人随随便便地一下子按倒在了地上,接着自己的两只胳膊带肩膀以及大腿被熊一般的两人牢牢地按在了地上。另一个家伙不知从哪个角落找来了一个椅子上的棉垫子,垫在了“老干探”的胸腹之间,然后高高地举起了捣蒜锤般大的拳头,重重地击在他的小腹上。
这一下重击,差点让他昏死了过去。他大睁着两眼,一口气没有上来,五脏六腑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第一口气还没有喘上来,拳头又一次重重地落了下来。“老干探”觉得自己像是要吐了,胸腹间火辣辣地疼。他的头向上抬起,脖子上的青筋爆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像是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接连而至的种种击打让“老干探”的身体软了下来,他已经没有力气硬挺着了。
“好了,停一下,扶他坐起来。现在让我问问他,他是不是愿意说实话了。”齐兵对他的打手说道。
“老干探”被两个刚刚按住他的家伙扶着坐了起来。现在他一吸气就觉得胸腹间疼痛得几乎让他昏死过去。他有气无力地从嘴里吐出话来:“别……别打了,我……我说。”
齐兵满意地看着准备开口告诉他点什么的“老干探”,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说:“唉,这就对了嘛。好!说吧,我听着呐。”
趁着哼哼唧唧的当口,“老干探”觉得自己的气力得到了一丝恢复,脑袋瓜子也开始转动起来。他半真半假断断续续地说道:“求……求你们别再……动手了……我……我说……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喘息了一会儿后,接着说:“我……我都说了吧,我认栽了,唉,我是盯上了……盯上了你的这个赌场,我……我贪图那点举报费,想着差不多的时候向……向分局的治安大队举报这里。唉,我不敢了,求你们放了我吧,我是真的不敢了啊!”说完话,“老干探”眼睛里流下了泪水,泪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不断地滴落到胸前。
齐兵的两只眼睛眯缝了起来,从里面射出了两道愤怒的光。他大叫道:“你这个混蛋,死到临头还敢欺骗我。你们都给我闪开,我这就他妈弄死他!”说着话,齐兵三两步就冲到了“老干探”坐着的地方,手臂一勾,勾住“老干探”的脖子,就势一用力,把“老干探”重新按倒在地上,然后回过头来冲手里拿着棉垫子楞在当地的家伙一伸手道:“把垫子给我。”
手里拿着棉垫子的家伙见状把垫子递到他手里。齐兵目露凶光,把个棉垫子一下子捂到了“老干探”的脸上。然后两只手抓住棉垫子的两边,身体前倾,用尽全身的力气堵住了“老干探的口鼻。
“老干探”先是被齐兵的突然暴怒吓坏了,及至看到这个状如疯狂的家伙操起棉垫子堵在了自己的口鼻之上,用尽了气力不让自己呼吸。这个时候他害怕了,头脑里闪过了一丝后悔。从齐兵的眼神当中他感到这个家伙已经疯掉了,他现在正在毫不手软要杀死自己。他喘不上气来,手开始拼命地掰那双用棉垫用力阻止自己呼吸的手,两条腿也配合手的动作在地下乱蹬乱踹,但是始终没有撼动分毫。渐渐地,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接着他甚至感到了濒死状态下的一丝欣快。
“唔”,长长的一声带着哨音的喘息,“老干探”从半昏迷中苏醒了过来。然后开始剧烈地咳嗽,咳着咳着眼泪和鼻涕全都涌了出来。几分钟之后他的眼泪还是汨汨地往外涌,他开始为自己感到委屈,我他妈凭什么为一个只付给我几千元钱的人保守不值得一提的秘密。
等稍稍恢复了一点体力,他慢慢地坐了起来。眼睛望了一眼齐兵,后者正打量着手上、胳膊上被自己刚才在生死一线间下意识地用手抓破的皮肤。他平静地对齐兵说道:“你问吧,凡是我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
齐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向他的手下示意了一下,说:“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