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警察看椅子上的金良眼珠子一个劲地乱转,想他是在寻思对付的办法。于是冷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你应该能明白。要是没有点证据,我们也不会把你找来闲磨牙。非要我们把证据端到你面前,对你可就不利了。你可要考虑好了。”
金良已经打定了主意,他抬头望着审讯他的人说道:“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法,要是你们有证据,我倒想看看。”
中年警察大怒,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两只眼睛冒出火来,大声吼道:“金良,我看你这个家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罢,他人从桌后走出来,来到金良的近前。一把薅住金良的长发,用力向后面抻拽,脸几乎和金良的眼睛贴在一起,冲金良吼道:“不要以为警察都是跟学校里的老师似的,只会批评教育你,对你这样危害社会的犯罪分子,也要采取点必要的手段。”
金良头发被那人一双粗壮的手用力拽住,不得不向上望着。那人的眼睛由于愤怒而变得充血,脸也有些走形。此时,他的心情反倒平静了下来,眼睛毫无畏惧地回望着对方。
这个时候,审讯室的门开了,一个人站在门口叫了一声中年警察的名字,然后告诉他来一下。
愤怒的中年警察,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对自己的两个同伴说道:“把证据给他看,看他还顽抗到底。”
他走出去之后,另一个警察接着个电话,边接边走了出去。只剩下一个年轻的警察,手里翻弄着一本卷宗,翻过来翻过去地看。
金良暗暗地嘘了口气,挺过了最初的半个钟头,他对自己能否熬过今夜的审讯,心里还是没底。
那个接了电话的警察首先回到了房间,然后凶巴巴的中年警察也回到了审讯室,他让金良从心底感到害怕。一回到房间,他就大声地对金良说:“我可以对你实话实说,我刚刚见到的是龙腾公司的律师,他是来保释你的。”停了一下,他语带讥讽地对金良说:“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对这个律师说的吗?哼!我对他说,这件案子目前还处在调查取证阶段,现阶段律师没有权力介入。”接着又得意地说:“我打发他回去了。接下来我们再接着谈你的问题。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一天说不清你的问题我可以两天,两天说不清楚我可以三天、四天、十天半个月、三个月,都在我的职责权限范围之内。哼哼,还是那句话,放弃幻想,把你做过的事情全都讲清楚,否则你是出不去的。”接着他掉头冲两个同伴发着命令:“给他看照片,看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刚从外面接电话回来的那名警察把正在翻看的卷宗里的一页纸抽了出来,几步走到了金良的椅子跟前,把那页纸拿到了金良的眼前,说道:“你看仔细了。”
金良望着眼前的那页纸,上面是自己的一张侧面部照片,拍得不是十分清晰,但足以看出来那就是本人无疑。看得出来,那是银行的ATM机上的微型摄像头拍摄下来的。那一定是取韩开业或是张雯清打到卡的钱时,被摄像头拍摄下来的。他疏忽了此节,一看到这里,他的腋下、两鬓的汗水开始往下淌。
“你看清楚了吗?”手拿打印纸的警察问道。
金良正欲点头答应,突然发现这人拿着纸的手的一根手指,指向了几个照片旁边的空白处写着的一行小字。他忙探头仔细地看向那行小字,只见那行小字写着:往靖万祥身上推。再有,你有伤在身。
金良突然间明白过来,这个警察在暗示他,这张照片的事情他可以推到黑子身上。黑子已经故去了,那么事情就会就此打住。另外,他现在不是正在养伤期间吗,虽说他已经没有大碍,但是有病没病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一经提醒,金良差一点没有高兴得蹦起来。他看了那个拿着纸的警察一眼,看他也正望向自己,马上心领神会地回答道:“看清楚了。”
中年警察面带得意地大声质问道:“那上面是不是你?”
金良老老实实地回道:“是。”
中年警察说:“告诉你,那是我们从银行的ATM机上调出来的图像,你不承认也没用,这就是证据。依靠证据,没有你的口供我们照样能够定你的罪!”
金良说:“一张照片能够说明什么问题?难道去一次银行就犯罪了吗?”
“一张照片是说明不了问题,但是在特殊的时间,从特定的账户上面取款就能定你敲诈勒索罪。”警察眯缝着两眼,一脸讥讽地说。他接着沉声发问:“告诉我,今年的九月十五日到九月二十二日这段时间,你都干了些什么?到过哪些银行?有没有通过ATM机转账?取过几回款?数目是多少?马上告诉我!”
金良装着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段时间我确实是去ATM机上取过款,转过账,但那是帮我的朋友去取,去转的,纯粹帮朋友的忙,也没有收取丁点儿的好处费。这……这不能说是犯罪吧!”
中年警察眯缝着两只眼睛问道:“什么样的朋友?叫什么?在哪里住?”
金良叹了口气,神色黯然地说道:“我的朋友叫靖万祥,小名叫黑子,一个多月前被一伙歹徒用车撞死了。哦,那帮歹徒后来被你们警察击毙了三个,另外两个还没有判决。”
“你混蛋!靖万祥是你的同伙,你们两个一起进行了敲诈犯罪。”中年警察突然觉得自己被面前这个年轻人愚弄了,从坐着的椅子上面站了起来,手指着金良咆哮起来。
金良觉得自己的怒火直往脑门处顶,面前的这个家伙侮辱自己不算,就连刚刚去世的黑子也捎带上了。他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躁动不安的心情归于平静。
“你以为把事情推到死去的人身上我就会让你蒙混过关吗?我告诉你,你这是痴心妄想!我有一百种方法能够让你认罪伏法。”警察继续咆哮着。他回头对自己人说道:“先办手续,把这个人刑事拘留,罪名就填敲诈勒索。”
他听见金良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没有听清楚。于是他发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时,他的耳朵清楚地听到了那个家伙平静的声音:“你混蛋!”
“翻了天了,他妈的!”他骂了一句,跳起来冲到金良跟前带有挑衅意味儿望着他。中年警察像是突然之间明白过来,对方是在故意地设法激怒自己,用讥讽的语气说道:“你这个诈骗犯,跟我玩把戏呐,我偏偏不上你得当!跟我们公安玩这套,你还嫩了点。好!我就陪你玩下去,玩到你害怕得尿裤子为止。”
此时坐在他跟前的金良突然间整个人委顿下来,身体慢慢地从坐着的椅子上面滑向地面。
中年警察一把抓住金良的一只胳膊,一边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跟我装死是吗?你跟我装死是吗?”
坐在桌子后面的他的两个同伴赶紧走上前来,帮着他把金良瘫软的身体平放到地上,然后观察他瞳孔放大的情况。
向金良出示照片的警察把中年警察拉到一边,不无担心地说道:“他是我们从医院里带来的,还没有出院啊,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是要担责任的。”
“妈的!分明是装病,逃避审查嘛。”中年警察气哼哼地说道。
“别忘了,年前死在看守所的那个经济案嫌疑人,承办案件的三大队的大队副大队两个人都撤了,人家家属到现在还不依不饶啊。我看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那人提醒道。
中年警察说道:“崔局长交代的案子,我们……”
那人道:“谁交办的案子出了事不还得我们这些做具体事情的人兜着,何况这个家伙把事情一下子都推到死人身上去了,又没有别的证据支持,案子卡在这儿了,要是当事人出了问题,上上下下我们都交代不过去。我建议先把这个家伙送回医院,我们再向崔局汇报案子的具体进展情况,任谁都不会说我们做得不对。”
中年警察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完后无奈地对那人说道:“那好吧,我这就向崔局汇报,你负责把他送医院交医生观察。你安排人留在医院里,我汇报完之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那人答应一声,安排人手把浑身软绵绵的金良搭了下去,用车送回了医院。
崔局接到北城分局的报告,王勇在一个小区里出现了。但是抓捕他的人却失了手,被他抢了小区里面住户的车,驾着车子跑得无影无踪。一个小时后,车子在另一条僻静的街道上被发现,车上空无一人。
王勇去的那家小区正是甘斯夫的住处。王勇正是被他约了去紫金大厦二十九楼,被市局督察部门抓住然后脱逃的。王勇冒着风险去找这个家伙,正如他在电话中对自己说的那样,他是被人陷害不得已才逃跑的。崔局长赶忙派人去把甘斯夫找来。派去的人回来得挺快,他们带回来的消息是:甘斯夫消失不见了。
崔局长心里一阵后悔,接到王勇的电话之后他就应该为自己的这个部下做一件事,那就是把甘斯夫这个人控制起来。他忙着应对来自上面各个部门的指责,却忘记了细心地琢磨一下发生在王勇周围的事情。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把王勇的事情从头至尾地捋了一遍,等他想清楚了之后,抓起电话给负责经侦方面的副局长去了一个电话,让他来一趟自己的办公室。
两人关着门在办公室里就王勇的事情碰了一下头,他们决定暂时瞒着刘爱国副局长负责的刑侦部门,由经侦支队抽调人手组织一个调查小组,专门负责对几个月以来王勇经手的案件进行复查,顺带着调查清楚针对他索贿受贿敲诈勒索的指控。两人商定,这次调查行动为避免造成局内部的思想混乱,采用秘密调查的方式进行。对过去王勇所在的刑侦部门,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刘爱国也暂时不要提及。
令崔局长意想不到的是,敲诈案的犯罪嫌疑人接受询问时的表现,和他预先设计的方案有了很大的出入。这个家伙在受审时的表现,不像是一个没有任何前科的人的惯常表现——他先是把对自己最为不利的证据干净利落地推到了死去的人身上,然后又以身体方面的原因回避了调查人员采取的其他措施。这个人被带到局里之前,正在医院住院。询问期间,这个人的律师曾经赶了过来了解情况。为防止出现更糟的局面,崔局长立刻命令调查组把嫌疑人送回医院治疗,并且密切关注嫌疑人的身体情况。崔局看过他的案卷,在此之前,这个人是一个身份背景干净的良好市民。
回到医院之后,金良迅速地从伤病中“恢复”了过来。在这期间齐龙威领着齐兵来看望过他,并且转达了徐副省长的问候。齐龙威临走的时候附在他耳边悄声告诉他,抽调出来准备重新对他进行调查的那帮人,现在已经归队了,在某种程度上说,已经撤消了对他的审查。听齐龙威如此说,金良才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些。
那天市局来人带走金良,门外的人立刻给他们的老大齐兵打电话,告知了医院里发生的一切。齐龙威立刻向徐副省长报告了这一消息。在徐副省长给刘爱国副局长打电话的当口,齐龙威又通知了龙威公司的法律顾问,要他立刻以律师的身份就公司独立董事被公安局叫去一事,和公安局的人员交涉。接到徐副省长电话,刘爱国也立马作出了反应,几个电话打下来,他就找到了背着他搞调查的小组里的一个“自己人”。而那个自己人适时地按照他的部署,把刘副局长的“指示”传达到位,把一个对他们十分不利的局面扭转了过来。
当他能够思考的时候,金良对自己面临的处境认真地想了一下。等他看清楚了整个局面,不禁哑然失笑。以徐有元副省长为代表的,曾经拼命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一方,现在为了保住他,竟然让公安局里的警察教自己逃避审讯;曾经救过他一命的警察王勇,现在被他过去的同伴们追捕,每天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逃亡日子;而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对手一方的独立董事,名誉上在为一家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公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