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玲的脸涨得通红,头像是要扎到桌子下面去似地。一向心高气傲的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当街被人扒了个精光一般难堪,而且面对的正是她最不愿意让他见到自己的“短处”的前夫。
金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望着对面不敢抬头看他的前妻,幽幽地说道:“你一向心高气傲,做事没有章法。你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那些人长不长毛都比猴还精,而且行事歹毒,你这次着了他们的道儿,看起来偶然,实际上必然。”
苏小玲依然没有抬起头来,金良看到两行屈辱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他的心不禁颤动起来,面前的这个女人毕竟是和自己有过三年夫妻关系的人,别管她如何对不起自己,但是别人有意欺辱她,还是激起了他的愤怒。
金良眼睛里露出了一道阴冷的光,但他赶忙把它收了起来。他望着低着头的苏小玲轻声劝道:“钱多少是多少,差不多就行了。如今这个世道,你无耻他比你还无耻,人的良心全都被狗给吃了,为了一己之利什么事情做得出来,杀人、栽赃嫁祸、敲诈勒索、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人性全都扭曲了。我劝你,还是远离是非场为妙。找个心地善良的人把自己嫁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好了。”
苏小玲抬起头来,脸上的泪水依然流个不停,她说:“唉,一步没有走好,剩下的得过且过吧。你现在有了靖宜,哪里还顾得上我啊!”
金良摇了摇头,幽幽地说:“当时离婚的时候我是真恨啊,我能到今天这一步,跟离婚是大有关联。不过事过境迁,这段时间我经历了太多,对你,我也说不上什么恨了。”
苏小玲重新低下了头,说:“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太过虚荣,不懂得珍惜。”她抬起头来,真诚地望着金良,接着说:“金良,你能原谅我吗?”
金良望了一眼满脸泪痕却不掩美丽的苏小玲,怦然心动。他急忙把脸转向一边,然后点着头说道:“你别这么说,事情已经过去,说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了,今后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苏小玲一听金良如此说,刚刚收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流。她一边哭一边说:“那你……那你能和我复婚吗?”
金良听了苏小玲的话,望着她漂亮的脸上流露出的渴望的神情,心不由得一荡。他慌忙躲开苏小玲的眼神,说道:“你……你怎么冒出这么个念头……”
苏小玲急切地说道:“自打离婚那天起,我就后悔了。我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个人面兽心,只想着沾你的便宜,我……”
金良赶忙打断前妻的话头,幽幽地说:“人不能不讲良心。虽然我已经不能算是个好人了,可是也不能连最后的一道底线也不守啊,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苏小玲叹了一口气:“唉,天做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我知道我是自找,连带着让你也像变得和以前截然不同了。人抗不过命,我认命了!”
金良听得前妻讲话有了悲凉宿命的意味,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凶狠的光,冷笑了一声道:“不要轻易给命运下结论,输了一时不一定会输了一世。齐龙威、齐兵、周大志这些人,我会让他们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儿后悔的!”
苏小玲惊愕地看着前夫。两人分开的时间不算长,但是从他凶恶的眼神和阴冷的话里,她感觉这个金良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得过且过、谨小慎微的小编辑了,他已经变得让她认不出来。慌乱之中,她想起一本小说的名字——《动物凶猛》!
和苏小玲分手之后,金良坐上自己的那辆座车,往龙腾公司驶去。那辆派来监视他的车紧紧地跟在后面。
他在公司里依然是最闲的一位。但是自打今早开始,金良还是感觉到了他们对待自己的微妙变化。就连为他开车的司机看他的目光都有了一种肆无忌惮的蔑视意味。对此,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丝毫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打开办公室的那台电脑,他上了Q。发现那个喇叭图标闪动着,叫做“依然爱你”的女性网友请求加为好友。这是苏小玲新申请的QQ号,按照之前的约定,他加了她为好友,然后和对方用文字聊了起来。
他给“依然爱你”打字过去:你在海南三亚遇到的事情我考虑了一下,应该是有人在背后利用你整邱山林。这个人应该是你非常熟悉的一个人。
“依然爱你”:这太可怕了!身边竟然会有这样的人。但我想不出谁会这样害我。
金良:想想谁在这件事情上面获得了最大的利益,应该就是那个家伙。否则,全国土地会议的包房,连警察都知道邱山林厅级干部的身份,哪里会到那里去抓什么卖淫嫖娼啊。
“依然爱你”: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想起来点什么。我的行踪,我的好朋友孙俪一直是格外的关心,连我和邱山林那几天有没有接触她都关注,一天来无数个电话。她的情人是规划局长段磊,段磊的好友就是接替邱山林省国土厅长的周大志,按照你的分析来看,周大志无疑是这件事情上最大的受益者了。
金良:看起来是这样了。官场如战场,为头顶上的乌纱帽,有些人简直都要拼命了。可惜的是,你成了他们官场争斗的牺牲品了。
“依然爱你”:这些混账王八蛋,真是卑鄙下流到一定程度了,我瞎了眼,跟他们混迹在一起……
龙腾公司的一间办公室里,一个小伙子正在电脑跟前忙碌着。他是齐兵专门招聘来的电脑工程师,正是这个人,在金良的电脑上面安装了间谍软件。那台电脑上的所有操作,都会被间谍软件记录下来,然后通过网络发到指定的电脑上面。指定的那台电脑此刻正被这个其貌不扬的工程师操作着,屏幕上面,金良和苏小玲的QQ聊天,一字不落地全都显示在这上面。
崔卿铁局长在天快亮时接到市局值班局长的电话,向他报告王勇被抓到的消息。崔卿铁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在电话里问人现在关押在什么地方,一边开始穿衣服。
值班局长在电话中难掩兴奋,说道:“人是康明桥带人抓的,现在关押在北城分局。这个康明桥,硬是不简单哩!”
崔局说道:“你马上给北城分局的值班局长去电话,让他们把人给我送到市局来。哦,你让他亲自给我押送过来,嗯,我现在就往市局去,我要亲自审。你事先安排一下,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他。”
等崔局匆匆赶到市局,在审讯室见到了王勇。就在三天前,为了王勇的事情,他被市委书记叫到了办公室。直到现在他还记得书记那张板着的脸和令他面红耳赤的严厉神态。从市委回来以后,他立刻召集了刑侦、治安、特警、交通等部门领导开会,重新布置在全市范围内抓捕王勇。这个举动,相当于启动了高等级的处突预案。看来这一措施还是很有效果的,这个王勇终于落网了,他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来了。至今他还有些后怕,王勇如果晚一点归案,他的局长位子恐怕就不保了。
崔局长表情复杂地望着带着铐子坐在一张椅子上面的王勇,他的一张脸虽然略显疲态,但是一双眸子依然流露出坚毅的神色。沉默了一分钟后,崔局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道:“王勇,告诉我,为什么逃跑?”
王勇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望着对面的崔局长回答道:“嗯,报告崔局,我怕一旦关到看守所之后,所有的问题就都说不清楚了。”
崔局长提高了声调说道:“那你现在能把事情说清楚了吗?”
王勇把头低了下来,然后重新抬起头,毅然说道:“不能直接洗脱被栽赃诬陷的事情,但是我掌握了一个重要的证据,我就是因为它才被陷害的。我到龙腾公司去,就是寻找那位高官和女明星在宾馆床上的录像。正是这个录像导致了敲诈案件,接下来就发生了那件轰动全市的涉枪命案,敲诈犯罪的嫌疑人一个被撞身亡,另一个枪击受伤。”
崔局长眼睛里有一个火苗跳动了一下,又倏忽不见了。他大声问道:“你有证据吗?”
王勇大声回答道:“我有!我找到了,就在他们把我抓来的那个地方,我把它藏在那里了。”接着他急切地说道:“崔局,我请求你现在立刻派人跟我到龙腾公司的驻地,把那个记录有录像的U盘取回来!”
崔局长放缓了语气说:“当时抓你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
王勇沉吟了许久,然后抬头看着崔局长说道:“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我不信任那两个人。直到现在,我依然怀疑我们的公安队伍里,有人做了警察这个职业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崔局长望着对面这个虽然身处极端不利的境地,却依然一脸倔强的部下,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走廊里,他悄悄地对值班局长小声布置了一番。几分钟之后,一小队干警带着王勇上路了,目的地正是他被抓的地方——龙腾公司。
一个小时后,焦急地等候在市局办公室里的崔局长接到了带队警官的报告,没有找到王勇所说的U盘。
崔局长声音:“你们务必要耐心地再查找一遍,我提醒你注意,这可是事关我们同事的大事,一个疏忽是会葬送他的前程的!”
“我们在那一片搜了几遍,确实找不到他说的U盘。”带队的警察说。
崔局长停顿了好长时间,接着是沮丧的声音:“那好吧,你们可以收队了。”
第二天的早上,崔局长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到了那封特快专递。他一连听了两遍王勇套取宁馨儿的录音,然后一个电话把技术处处长找了来。
他把那个记录着宁馨儿录音的MP3递到技术处长的手里,然后郑重地说道:“把这个东西搞清楚,是不是拼接而成的,下午交到我这儿,你对这个东西的真伪负责。”
技术处长看到局长郑重其事的模样,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把MP3紧紧地抓在手里,匆匆走了。
望着走出门外的技术处长,崔局长一屁股坐在的门口的沙发上,皱着眉头思索起来。他该如何为自己这个明显是被陷害的部下洗脱罪名呢?单凭手里的这个非法取证的录音?他心里哭笑不得。他心想,就连前去取证的这个人都是在逃嫌疑人,自己又能够说动哪一个人去找省委书记那一级别的官员,去说省政府常务副省长的“坏话”呐?
王勇在这之前的所有行动,都是围绕着龙腾公司,即使在被内部追逃中,他也在冒着被捕的危险,深入到龙腾公司去探寻那个秘密,一个收黑钱的警察不应该有他这个表现。如果王勇真的是被陷害的,那么只有那个将他骗到赌场去的家伙能说清楚这一切。这个叫“甘斯夫”的家伙一定是被他们一伙藏起来或是被……想到此节,崔局长再也坐不住了。
崔局长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电话,给网监支队支队长去了一个电话。等电话接通以后他对着电话说道:“你安排几个人手,找一个叫‘甘斯夫’的人,哦,有他的档案……上网,只要他一露头就给我盯死他!”
第二个电话他打给了南城分局的局长,他要到自己这儿来一下,有事要让他干。王勇这件事要想有个结论,必须得绕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刘爱国。此人在市里的公安系统里可谓是树大根深,单凭自己,无论如何是撼动不了他的。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个看似没有受到刘爱国影响的南城局长布置人下去,悄悄地调查龙腾公司,最主要的是查找甘斯夫的下落。
放下电话之后,他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终于又在办公桌前停下了脚步,抓起桌上的另一部电话机的听筒,给省公安厅的厅长去了个电话。他想,王勇的这个录音能不能起作用,只能看这位兼任省委常委的厅长了。
和省公安厅的张厅长约好见面时间后,崔局长匆匆赶往省公安厅。
在厅长的办公室里,他花了足足两个小时才说动了这个省委常委的厅长,以一个党员和干警的身份找省委书记,反映徐有元副省长的有关问题。
最后,头发花白的厅长望着崔卿铁,颇有些深意地说道:“我马上就要退下来了,这得罪上级的事做做无妨,可是你自己要想清楚喽,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的前程要是毁在这件或许原本就没多大谱的事情上面,那可就太可惜啦!”
崔局长苦笑了一下,两只手一摊道:“一来我是个党员,向上面反映问题是履行我的义务;二来,我是一个干警,一个干警如果一件案子办不好,连自己的下属也保护不了,那我这个局长不干也罢。”
张厅长听他如此说,冲他点点头说道:“好吧,既然你坚持要这么办,那我也就舍命陪君子,尽一个老党员和老公安干警的义务,去找我们的班长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