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兵接到康明桥电话的时候,他正冲自己的一个手下发火。和叔叔撕破脸后,刚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但接下来他却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由衷无法安放的空虚感。手下的一个倒霉蛋正好当了他的出气筒。恰在此时,康明桥给他的手机打来了电话。
齐兵冲小志喊了一声:“让他到旁边面壁思过一个小时。”说完话摁下通话键,冲话筒里:“喂”了一声。
电话中传来康明桥的声音,说:“你在哪里?”
齐兵实话实说:“我在公司。”
康明桥说:“我在县里办案,刚听到一个消息,嗯,电话里就不讲了。你现在赶紧往我这边赶,顺京广高速走,到东平县下道,快到时给我电话,我在告诉你怎么走。”
齐兵从康明桥紧张的话语里嗅出了令他感到不安的味道,他说:“现在能透露点是哪方面……”
康明桥口风很紧,以凝重的语气说:“见面说吧。”接着又补充道:“你一个人来。”
康明桥的语气搞得齐兵有些紧张,他没再深问,疑惑地结束了通话。考虑了一下后,他决定赴这个约。
沿着高速公路跑了四十多分钟后,眼瞅着快要到东平县下道了,他给康明桥去了一个电话。问清了路线之后,他脚下一踩油门,车子向目的地驶去。
齐兵按照康明桥为他指示的道路,绕过东平县后一直往西去,慢慢地,道路两边变成了起伏的丘陵。再往前去,竟然进到了山区。“妈的,竟然跑到这么荒僻的地方办案。”齐兵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但是康明桥说的话吸引着他,让他不得不往前开去。
过东平县后,他又和康明桥通了几次电话,竟然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半山区里一个四外没有人家的山沟。康明桥的吉普车停在一条小路的尽头,他站在车外面,孤零零一个人等在那里。
齐兵有些纳闷,康明桥一个人等在这个连个人都看不到的山沟沟里,他能在这里办什么鸟案子。带着满脑门子的不解,他走到了康明桥跟前,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番低头沉思的康明桥,把一支新点燃的香烟狠狠地吸进肺里一大部分,再缓缓地吐出一少部分,然后开口问道:“说吧,什么事儿?”
康明桥斜眼看看齐兵,说:“你杀了那个姓甘的?”
齐兵摇摇头,说:“你大老远把我叫到这里就为了问我这个事是吗?”
康明桥的眼神渐渐地尖利起来,说:“你回答我的问题。”
齐兵轻轻笑了一下,说:“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你还是说其他事吧。”
康明桥咆哮起来:“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你必须告诉我实话。别忘了,我是个警察!”
齐兵讥讽地咂着嘴说道:“渍,渍,渍,你是警察,我知道你是警察。当我向你提供明五他们在水库别墅的隐身之地时就知道了;还有,当你钻到我车子后面的后备箱当中,突然间跳出来把明五和大宝两人一枪打死的时候就更清楚了;我让你给我找出那个姓甘的老家伙藏身的地方,嗯,不错,你非常卖力,那个时候我也清楚你是个警察。你把我找来就是想让我知道你是一个警察?”
康明桥突然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手枪,一只手平端着,枪口直直地指向齐兵,嘴里大声喝道:“妈的,跟你认识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口才。你怎么不去说相声啊?”然后命令道:“双手抱头,跪在地上!”
齐兵看康明桥突然之间翻脸,一时间吓得面色苍白,两手抱着头,嘴唇哆嗦着说道:“兄……兄弟,你……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有……有什么话好好说,千……千万别这样,千万别走了火!”
康明桥冷笑一声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姓甘的是谁杀的了吧。其实我问你这个纯属多余,实话告诉你,我们警方可以找出至少三个人来证明你那天进过那间屋子。”接着又一次喝道:“快点跪下!”
齐兵慢慢地弯下身子,将一只腿曲下,单腿跪在土地上,一边说道:“那又怎么样,你就因为这个把我交给警察?”
康明桥说道:“问得好,这才是我把你招呼到这里来的目的。我才不在乎你做过什么,但是你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为你自己找来了杀身之祸。小子,怪只怪你太嚣张跋扈了,要知道,这个社会比你能耐大的人多的是,只消一声令下,就有人替他们出来收拾你。再有,你忘了,我就是警察!”
齐兵知道自己被徐有元、刘爱国、齐龙威等人算计了,不由得心里一阵绝望。但他毕竟在社会上混过多年,知道自己有可能死在这里了,反而把牙一咬,心一横,心说:反正是个死,索性死里求生,于是大声叫道:“康明桥,你为徐有元和刘爱国卖命能得到什么?提拔?哼!你知道他们那么多事,你知道得越多,你的下场越惨!看看我,就是为他们卖命,到头来被朋友用枪指着脑袋。看我这样你就应该知道,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强。我答应过你,中精高科的股票我现在就能出手,即便是跌去一半价值,那也有两三千万可以收入,你愿意分掉,那你拿钱走人,如果我们一起干,我保证比齐龙威现在要强得多。”
康明桥说道:“即便是你口吐莲花也打动不了我,你今天死定了。”
齐兵疾呼道:“你且慢动手,我的命在你手里攥着,难道你还怕我多说两句不成。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
康明桥说:“你少在我面前东拉西扯,看在我们曾经一起做过事的份上,有什么话赶紧说。”
齐兵说道:“那句话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临死前请你听我把话说完。现在,徐有元只有杀我一条道,要是我活下来,徐有元只有乖乖地听凭我的摆布,我要他做什么他必须不折不扣地设法完成。我手里有他和女演员在床上的录像,这你是知道的,我从金良家里抄出来的。刘爱国只是徐有元的一条狗,让他咬谁他就咬谁。他在我们手里也有把柄,你想啊,金良和靖万祥的材料是谁提供给我的?那个金良被崔局派人抓进局里,又是哪一个安排人透给他消息的?是刘爱国。哪一条捅出去,也够扒了他警服了。他们有这么多把柄攥在我们手里,能不乖乖地听话,替我们办事吧,只要我俩合作,回去我就让齐龙威靠边站。他过去是徐有元他们的提款机,现在,他没用了,这家公司我能让他完完全全控制在我们的手里!”
康明桥咬着牙说道:“你要不是疯了就是在做白日梦。够了!现在你给我站起来。”
齐兵说:“康明桥,我没疯,你看他们是如何对那个金良的你就知道了。”
康明桥大声叫道:“你他妈快点给我站起来,让自己死得有点尊严,别临死了还他妈叫我看扁了你!”
康明桥这句话刺激了齐兵,他一挺身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来望着康明桥冷笑道:“你他妈的就是一个当奴才的命,哼!你那么努力到底想他妈干嘛?难道就只为往上爬?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这个机会无数人想疯了都碰不上,你却白白地丢弃,你他妈真是个白痴!”
“混蛋!你他妈怎么能让我相信你?”康明桥突然间发问。
齐兵内心里喜出望外,外表却镇定如常。说:“你他妈的知道出租屋那件事我想赖也赖不掉,单凭这一点你就吃定老子了。”
康明桥呆呆地站在当地想了半天,最后,他把枪缓缓地收起来,冲齐兵呲牙一乐,说:“说说你的计划……”
没死就成了麻烦
齐兵受了一场惊吓之后,这反倒激起了他的满腔愤怒。回市里的路上,他给小志打电话,要他挨个给散在外面的兄弟打电话,把他的三十多个手下全都召集到公司,等他回来布置任务。
他把本田车停在院子里,和迎着他的小志等人一起乘电梯来到了公司。
电梯门一开,公司的走廊上站满了人,看到他出现,一个个阴沉的脸上露出渴望的神色。
齐兵大声吩咐周围人群:“电梯门口留人,只准进不许出。把各个房间里的人全都给我看住,不许他们往外打电话。”说着话,他往齐龙威的办公室方向走去,他的身后跟着一大帮杀气腾腾的年轻人。
齐龙威正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得外面走廊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像是有许多人正向自己的房间走过来。
“咣当”,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到后面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接着,满脸铁青、凶神恶煞的齐兵打外面进到了房间。
齐兵逼视着战战兢兢地从老板椅上站起来、不知所措的齐龙威,对站在外面的人说:“外面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一律不许走动,我要和我的叔叔好好地谈一谈。”
被吓得面如土色的女秘书让小志请出了办公室,门被从外面关上。
齐兵眯缝着的眼神像锥子一样在齐龙威的脸上凝视了片刻,然后努力压抑着愤怒的情绪说道:“你不是很想我死吗,我毫发未损地回来了,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齐龙威哆嗦着嘴唇说:“你……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希望你死呐?我们是……”
齐兵眼里冒出了火星,大声地叱道:“你不要跟我提“叔侄”两个字,你敢说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骗骗三岁的小孩,却骗不了我。你们不是想搞死我吗,可我齐兵命不该绝,现在,该轮到我出招了。我让你现在就给徐有元打电话,告诉他,就说我要和他讲话。”
万般无奈之下,齐龙威拨通了徐有元的手机。他刚刚冲话筒“喂”了一声,齐兵一把从他手里把手机抢了过去。
齐兵大声冲着话筒喊道:“徐副省长,我是齐兵。我想你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我的声音吧,我警告你,不要挂断电话,否则我立刻叫你身败名裂。”
电话那头的徐有元没有想到齐龙威被齐兵胁迫着给他打来了电话,听到齐兵报上名字的一霎那,他说了声:“对不起,我正有事情处理……”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齐兵无理地打断了。
齐兵大声说道:“徐有元你这个狗日的,为了你,明五和他的兄弟杀了人;为了你,我又让明五和他的三个兄弟送了命;同样是为了你,我冒着风险把一个警察送进了监狱。你连声谢谢也不说,还他妈的想把我也给干掉,你他妈的良心让狗给吃了?那个周大志利用了我,和你一样,也是连他妈的说声谢谢也不会说;刘爱国,他可是你徐副省长的一条好枪,不过,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没了牙的老虎,单是我知道的那点事儿就能扒了他那身皮;齐龙威一定告诉过你,我手里有你和那个小女人上床的录像。如果你们大家不想死得难看,那就给我规矩一点。现在,由我来给你们布置,齐龙威继续做他的董事长,是挂名的,公司的一切全要听从我的安排;你和你手下的那几个喽罗,也要无条件听我的安排,如果你敢说半个‘不’字,哼哼,想必你也会知道后果。最后,我再奉劝你一句,要是让我知道,你还在我身上打主意,我一定拉着你,大家一起下地狱,你听见了没有?!”说完话,没等徐有元作出反应,齐兵狠狠地摁下了挂机键。
齐兵转向已然吓傻了的齐龙威,冷冷地说:“我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现在由我发号施令,你的那套做法已经过时了。好好表现,看在亲戚的份上,我会给你留一点面子。”说完,他向门外走去。
他拉开门,在门口停住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围在门口的几十个手下问了一句:“你们听谁的?”
门外的一圈人被他突然冒出的一句问话问愣了,只有小志等三两个人小声答道:“听大哥的!”
齐兵像是对只有几个人的回答不满意,他扯着嗓子又问了一遍:“到底听谁的?”
“听大哥的!”这句回答从三十多人的喉咙里发出,让整个楼层都回荡着雄浑的喊声。
齐兵挺了挺胸膛,从众人当中穿过。此刻,他的胸臆间充盈着一种舍我其谁的豪迈气概。
“他完全疯了!”齐龙威高高地扬起手臂,万般无奈。
在一家宾馆的套房中,距离齐兵和徐有元通电话之后才三个小时,徐有元、周大志、刘爱国、段磊和齐龙威无一例外全部到齐。
徐有元失去了以往的风度和气势,倒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个不停。他在刘爱国面前立定,埋怨道:“瞧瞧你的那个好部下,竟然临阵倒戈!”
刘爱国紧锁双眉,手中的香烟喷出一团团的烟雾。周大志和段磊两人低着头,嘴里不停地长吁短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