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元立定了脚步,长叹一声说:“现在,我们大家一定要有面对最坏结果的思想准备。如果我的那个录像到了组织上,那还不算是最坏的结果。可如果他们发到网络上,结果将是灾难性的。官位不保倒在其次,官场上的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没有了职位,过去的那些芝麻绿豆的事情都能成为落井下石的武器——在座各位哪个没有点这个那个的问题。说不定那时候我们大多数人就要在监狱当中见面了。”
刘爱国用手拨散浓重的烟雾,指着齐龙威喊到:“如果不是用他下面的那些社会上的流氓无赖,事情怎么就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齐龙威数小时前被齐兵污辱,心里憋着一团火,听刘爱国把邪火发到自己头上,按捺不住,也大声说道:“那你干的怎么样呐?那个叫王勇的是你的得力手下吧,就是他的不依不饶,才让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这次齐兵在我的公司里搞政变,我看是受了什么刺激,怕是也和你有关吧。”
刘爱国见一向在他们充当小媳妇角色的齐龙威竟然反驳自己,心头的火越发大了,他站起来大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专一把人往歪道上领,坐在这儿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哪里又轮到你这个小商人说三道四。”
齐龙威听刘爱国如此羞辱自己,更加上自己就差被齐兵扫地出门,心中郁积的怒火再也不加控制地爆发出来:“你刘副局长倒是个好东西,我小商人的钱你少用了吗?用钱的时候你没有嫌我是个小商人,不用钱了就瞧不起小商人了,告诉你刘爱国,我齐龙威不是你的出气筒!”
徐有元满脑子在设想自己的录像被放到网上之后自己的处境,没有留意刘爱国和齐龙威两人的相互指责。等到两人都站起身来,快要演变成肢体冲突时,他开口说道:“你们两位不要吵,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嘛!即便是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也由我一人来顶,你们大家尽管放下心来。”
徐有元平静的声音具有一种感染力,让躁动不安的人立刻安静下来。刘爱国开始重新点燃一支香烟,齐龙威缩到角落里低头听徐有元讲话。周大志和段磊开始考虑一旦徐有元出事,自己会到何种地步,两人这么想着也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子,专注地听老大讲话。
徐有元说:“事情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全都是因为我个人生活上的那个小插曲。你们大家也是为了帮助我,才不同程度地卷入到这里面来。我徐有元在这儿谢谢大家了!”
房间里的几人听徐有元如此讲话,都抬头望向他,几欲张口说点什么。徐有元一只手抬起,制止了大家讲话,接着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好下属,跟着我徐有元多少年一起走过来,酸甜苦辣甘苦自知。我徐有元自问对得起自己的好兄弟、好朋友!”
大家听徐有元这样讲,官场中的三人周大志、段磊、刘爱国扪心自问,自己的升迁莫不都是仰赖面前的这位上司的提拔。一念及此,心中都怀有对徐有元的无限感激。一旁的齐龙威,想到自己一个外地来的小承包商,公司能够发展到省城房地产界数一数二的规模,也都是依仗这个位高权重的高官扶持。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潮湿了。
徐有元说:“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责任在我。我也想好了,准备承受这个事情处理不好所带来的一切后果。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决定不惜一死承担责任!”
徐有元的话一出口,房间里立刻大乱起来。周大志“腾”地从椅子上面一跃而起,满脸涨的通红,大声喊道:“您……您怎么可以这样想呐!您是我们大家的大树,我们全都靠在您这棵树上,您要是一倒,还让我们怎么活?”
段磊头上的青筋暴突着,手在沙发扶手上用力一拍,扯着嗓子大声叫道:“就是死,也轮不到您先死。真要到那个地步,我这个帐下小卒自然是先和敌人来个同归于尽,怎么可能让您这个主帅……那要我们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
齐龙威紧走几步来到徐有元的跟前,两只手紧紧抓住徐有元的两只胳膊,头直往他的怀里扎去,痛哭失声地说:“徐副省长,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啊!我齐龙威宁可把全部的身家让那个没长着人心的齐兵抢了去,也不愿您想这一步啊!我现在就去跪在那个白眼狼面前,我去求他,要是他不依不饶的话,那我就拼着一死也要为大家除了这个祸根!”
刘爱国把烟头猛地往地上一扔,然后用脚把烟蒂狠劲往地毯上碾了又碾,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这件事,还是给落到我身上吧。你们在座的各位都是秀才,他们是兵,是强盗,只有我这个警察才能同他们讲清楚道理。”
徐有元拍拍齐龙威的肩膀,然后把他轻轻推开。他因为激动眼圈里有泪水在滚动,说:“患难见真心。大家也别悲观,论智慧,论能力,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人物,怎么可能对付不了齐兵这个混混和市井流氓。只要运用好我们的政治智慧,再加上些霹雳手段,那些痞赖的小人物又哪里是我们大家的对手!”
齐龙威回到公司,没有进自己的办公室,而是一头钻进了齐兵的房间。
齐兵坐在办公桌后面,隔着桌子,他手下的几个人正在听他训话。几人看到齐龙威进来,一起转过头来,望向他这边。
齐兵今天一早就替代齐龙威,开始在公司里发号施令,没想到在各个部门碰到了无形的抵制。这些公司的老人,一直在齐龙威的下面工作,齐兵突然冒出来越俎代庖地给他们安排这个那个,而且又没有经过齐龙威和董事会名义上的授权,他们当然没有理由听他的。齐兵的那些手下,只会在社会上和人争斗,只懂打过来杀过去争地盘抢生意那一套,遇到这种事,只能在一边狐假虎威、装腔作势地吓唬吓唬人,公司的运行他们帮不上一点忙。他正为此事火不打一处来,这时看到齐龙威不请自来,眼睛里立刻冒出火来,要把郁积的愤怒倾泻到对方头上。
齐龙威满脸堆笑地冲齐兵说道:“小兵啊,你这会儿有没有时间,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
齐兵见齐龙威满脸谄媚的笑,心里的火忍住了。又看被自己骂得抬不起头来的手下脸上难堪的表情,于是冲这些人做了个出去的手势,让几人撵了出去。
几个人出去之后,齐兵没有请齐龙威坐下,只是用讥讽的眼神望着面前的齐龙威。说:“去向你的徐副省长哭诉来着?”
齐龙威尴尬地笑了一笑,说:“我是和徐副省长他们见了一面,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齐兵接着问:“不是那样那是哪样?”
齐龙威正色道:“徐副省长在此之前并不知道你为他出过这么多力,听我说了之后,当时就给我一顿好批,说怪不得你有这么多的委屈,换做是他,也要发发脾气的。”
齐兵冷笑一声道:“别说那么多没用的,这些事我不想听……”
齐龙威赔着笑脸说道:“你……你别急嘛,听完我话再说不迟。徐副省长说了,威龙投资的本金和产生的利润,应该归齐兵所有。归到你名下之后,倒让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造谣生事者闭住嘴巴。只要你处理好,能不让内幕交易这个敏感的话题扯到一起就好。”
齐兵出言讥讽,说:“啧,啧啧。姜果然是老的辣,把一个已经归在我名下的股票资金,经他嘴一说就成了恩赏了,亏他想得出来。”
齐龙威的脸上一红,忙又说道:“你这人就是性子太急,我们商量过了,龙腾集团也可以让你占一定的股份。”他看到齐兵把身子往老板椅一靠,笑出了声,赶忙补充道:“齐兵,我说一句话你别不爱听啊,社会上的事你在行,处理类似金良闹出的此类突发事件你可以称得上是专家,但是经营上的事情你不行。搞房地产离不开和各个管理部门打交道,这个你也不行,为什么?因为这是个软性子活,你太硬了,所以你干不来的。再有,做一个企业的当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么多的工程、人员、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千头万绪,我也是干了这么多年,摸着石头过河,才摸索出一些经验,不骗你,真的是不容易啊!”
齐兵今天一上午在公司里已经领教了不少,他的野心已经没有昨天那般踌躇满志了。自己一直帮着齐龙威料理社会方面和拿地拆迁出现的问题,一旦把整个公司交到自己手里,经营起来,前景难以预料。齐龙威的一番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如果上海的投资公司的本金和利润到了自己手里,那他几年来一直千方百计在齐龙威处找机会,想要不再寄人篱下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何况,齐龙威他们开出了在集团公司里占有股份的价码,这也让他颇为动心。
“妈的,要不是你们想要我的命,本来我也没那么大胃口要吞下你的整个公司。你们他妈的做事也太狠了,过河拆桥不算,还要置我于死地。要不是老子福大命大,恐怕现在我正躺在那个冷冰冰的太平间里了!想到这些,我他妈就窝火!”齐兵咬着牙说。
齐龙威看出齐兵的话里有活口,忙说道:“我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我不想为自己辩解,我想让事情快点过去,恢复到过去的那种有序的状态。经济社会,大家都在想着挣钱,挣大钱。要不是那个金良,我们哪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徐副省长就有这个担心,你的手中有他的把柄,但是你毕竟和我们有共同的利益;那个家伙手中同样有把柄,所以如何处理,他要听听你的打算。”
齐兵说:“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不瞒你说,只要把康明桥运用得当,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随时随地干掉那个家伙,而且不用担心惹出什么麻烦来。”不知不觉地,齐兵用上了我们这个词。
齐龙威说:“康明桥现在是你的人了,我们的意思是金良的问题必须早点解决。我们已经答应付给他钱了,这也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他却来了这么一出。很显然他是另有目的,存心要报复什么人。”
齐兵紧皱着眉头说:“我的人全天跟着他,我又在他的电脑里安装了间谍软件,他女朋友出境安检我也找人仔细检查了,连他现在的手机卡我也让人复制了一张,可是还是让他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过我敢保证,他从王勇那儿偷来的东西一定还让他在什么地方藏着。对这个家伙,我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现在,不用等了。”
齐龙威说道:“金良这件事,除了你,我们不信任任何人。这件事情也不要和公司扯上任何的关系,哦,忘了,在这方面,你是专家。”
前两天齐龙威约金良一大早去一家宾馆餐厅吃广式早茶,金良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金良的内心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在知道新康能源集团已经做好重组中精高科的准备,已经上报证监会批准的时候,金良一刹那似乎很高兴。齐兵任法人的威龙投资一旦把手中的股票套现,徐有元和齐龙威、齐兵他们利用未公开信息交易罪的罪名就算坐实。相对于那个可能连徐有元的官位都撼动不了的录像带,这个罪名能让他们一帮喝一壶的了。
他在齐龙威的龙腾公司里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这一个月来,他先是利用王勇,重新得到徐有元和那个女演员在床上的视频录像,接着他又把靖宜送去了英国。现在,他也想早点离开这个时时让他觉得受到威胁的地方,去和靖宜会合。但是他两次向齐龙威提出和徐有元见上一面,谈谈这件事的要求,但是他连见对方一面都不可。妈的,我手里还握有你的把柄,竟然还受到如此对待。联想到前妻被周大志、齐龙威利用,被海南警方捉奸在床,把人都丢到了外地,再加上齐兵对自己的无理,金良心头的怒火再也无法压抑,于是决定给徐有元、齐龙威等人以警告。他使用无线上网和远在英国的靖宜联系,让她在英国的居所把威龙投资于四个月前买进五百多万股中精高科股票的内幕消息发到了网上。
让他更为生气的是,他在网上造的声势不可谓不大,但好像是对他们的触动并不算太大,齐龙威竟然继续忽视自己的存在。已经是怒不可遏的金良开始了他的第二轮攻击。这次攻击显然是刺痛了他们一帮。让他兴奋的是,齐兵和齐龙威内讧,叔侄俩现在已经反目为仇。
金良从齐龙威惶惑不安和疲于应付之中感到了一丝复仇的快感。两天来,他就像一只快乐的小老鼠,躲在一个角落里享受着专属于自己的幸福。幸福之余,他没有忘记自己的那一千七百万。他想,他们痛了、怕了,就会乖乖地匍匐到自己的脚下,祈求自己的饶恕;而他金良,俨然一个能够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他内心已经做了决定,在得到他的那笔钱之后,对那些人——不予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