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良这句话一出口,像是从刚才吓得半死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变得可以思考了。他继续说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傻吗,来这儿之前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我想看个究竟。于是我就把偷拍的设备带在身上。这儿,看到了吗,这个纽扣,就是摄像机的针孔镜头。齐兵,你这个傻瓜,电源还是你附赠给我的,难道你忘记了吗?”
齐兵恨不得拿自己的脑袋撞墙,这次,他又忽略了这个对手的狡猾。他不是第一次上金良的当,不对,不对,这个家伙在虚张声势。他大声对康明桥喊道:“这个家伙在虚张声势,别上他的当。抓住他!”说着话,齐兵向金良处迈步走去。
金良大声说道:“虚张声势,你太愚蠢了。我要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给装配的电池。”一边说,他从羽绒服的内衣袋中把连接着微型摄像机的锂离子电池举在手上,让稍远处的齐兵和身后的康明桥看。
康明桥曾经参与过对金良和黑子敲诈案的侦破,知道他所用的摄像机能够被联网的任何一台电脑接收声音和图像。刚刚自己的声音和尊容也一定被这部摄像机拍摄了进去,被不知道设置在哪里的某一部电脑记录了下来。他懊恼地想,妈的,自己也像徐副省长一样,被这个家伙抓到了把柄。他心里懊恼不已,恨自己竟然趟这趟浑水,同时对把他拉进这里的齐兵有着很大的怨恨。
齐兵见金良把他熟悉的电池拿在手里,那块电池正是自己配上去的,在三亚的时候还用来对付过邱山林和苏小玲。他心里迟疑,脚步停了下来。齐兵脑子急速旋转着,心想,金良一直在自己的监控之下,早上的那段时间他即便是起疑,把摄像机拿来装在身上,装样子吓唬人用的,根本就没有电脑在记录,即便有,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自己家里那一台。于是他把心一横,今天说什么也要把这个家伙干掉。他大声喊道:“金良,你在和我赌对吗?那好,我就和你赌下去。你今天死定了!”他对犹豫着的康明桥说道:“别怕,他在虚张声势,你只管按照计划行事。”说着话,继续往前行去。
金良看到齐兵继续冲自己走来,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他觉得自己的最后一点勇气正在慢慢从身体里溜走,他在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谁知笑容变成了苦笑。他对身后的康明桥说道:“好,看来我金良今天要丧命在这儿了。我只不过是比你们早死几天,我向你保证,这一切都会被人看到,徐副省长和我们的齐大老板,尤其是你们两位,结果和我差不多。”此时,康明桥从身上拽出一把枪来,对准了他,金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让他走。”康明桥平静地说道。他的枪指着已经站在金良身后的齐兵。
“妈的!他在和我们赌,他在虚张声势,你好好想想,他……”齐兵见康明桥突然之间拔枪指着自己,一时间又急又气。
康明桥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让他走。”
金良被突然出现的戏剧性场面搞得有些糊涂,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齐兵大声骂道:“软骨头,混蛋!”两只脚跺在地上,激起了一片烟尘。
康明桥冲着在原地发愣的金良,从嘴角里挤出了一句:“还不快滚!”
如梦初醒的金良听到康明桥的这句话,不啻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突遇大赦。他反应过来,立刻向楼梯口跑去,然后连滚带爬地下了楼梯。
十来层高的楼梯,只一眨眼工夫就到了楼下。顺着来时的路线,他一路狂奔跑向了工地的大门。
快到大门的时候,他心里一遍遍地祈祷上帝:康明桥千万不要被齐兵说动,突然之间变了主意,让工地门口的保安把自己拦下。他知道,龙威房地产集团的保安都归齐兵管,里面尽是些亡命之徒。今天这个阵势,齐兵应该会让自己的嫡系把守大门。
经过办公楼到地面,再从办公楼到大门口,这么长距离的奔跑,他的肺火辣辣的疼,喘不上气来。他抬头望了一眼前方大门方向,剃着光头的两个年轻人并排站在那里,正目不转睛地朝他这里张望。此时他距离大门也就是三四十米的距离了,金良改跑为快步疾行。他心里暗暗地祈祷:千万不要被这两个壮硕的混混打扮的年轻人拦下。
他提心吊胆地低着头经过大门口,根本没有勇气抬头看两个门卫。他感到这两个门卫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转悠,但始终没有出声拦阻。
一出工地大门,金良撩开两腿又跑了起来,此时的他有了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他心里此时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离工地越远越好。
他不时回头望向工地大门,看有没有人跟上来,再一个,他希望能从后面过来一辆出租车,能够载着他远离危险。
在他又一次回头张望时,他的心又一次揪紧了。两个门卫,骑着一辆摩托车,向他这个方向过来了。一刹那,金良在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他想离开公路跑向两边长着矮小麦苗的庄稼地,身后这两个家伙骑着一辆摩托车,那样一来,他们就奈何他不得了。或者,他可以找一个集镇,留在那里,他不相信,齐兵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动手。他悲哀地想到,在这座城市,除了黑子兄妹,他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他身前还在工作着的微型摄像机,接收端就是自己家里那台电脑。如果齐兵派人进去,自己手中的杀手锏转瞬间会失去作用。
他心里焦灼却没有忘记身后的危险,他再一次回头看向身后骑在摩托上的两人时,发现摩托车并没有快速冲上来,而是在他身后十米左右放慢了车速,不疾不徐地跟在他的身后。
康明桥放走了金良之后,把枪重新收起来。他还不想失去眼看就要到手的巨大财富,所以他还要继续和这个莽撞的同伴合作。但是那个狡猾的金良显然是有备而来,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能看着齐兵做傻事,那样一来自己岂不成了谋杀共犯。
齐兵没有顾得上和他理论,急切地拿出手机向自己的一个手下布置,要他立刻赶到金良的家里,无论采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进去看看,看他的电脑上在运行着什么,一刻也不能耽误。
向手下布置好任务之后,齐兵抬头看向康明桥。对面站着的这个警察,手里有自己杀害“老干探”的把柄,这是无论如何也要解决的。齐兵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康明桥和自己一样,手中都有人命,那样一来,大家的命运就会牢牢地栓在一起,谁也摆脱不了,只能一起走下去。这也是他答应徐有元、齐龙威他们条件的一个原因。但是他没有想到金良会给他搞这么一出,自己又犯了轻视这个家伙的错误。齐兵有生以来还没有几次三番地受过这样的侮辱,这大大地刺激了他,依他赌徒般的性格和混迹黑道多年养成的好勇斗狠、不计后果的心态,他断然不会放过这小丑。
“今天必须做个了断,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意图,如果今天放过他,就再也找不到他了。一旦他破釜沉舟,徐有元、刘爱国、你、我,我们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了。你做这个决定,是想冒点风险为自己赢得大富大贵,还是一辈子做你的小警察?”齐兵大声地说道。
康明桥平静地说:“如果不能保证下半辈子有命花那些钱,我不如安安生生一辈子做个小警察。”
齐兵吼道:“我对你说过,这个家伙最会虚张声势,他在这个城市里没有朋友,而且通知他来这儿见徐有元到司机接上他,只有半个小时时间,接收摄像机的电脑只可能是他家里那台。我已经派得力的人去他家,那人干过‘闯空门’的勾当,你马上就可以验证我的判断。”
这个时候,齐兵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到耳朵旁边说:“什么事?”
电话中的人对他说了些什么,齐兵抬头冲康明桥大叫道:“他就要出大门了,你决定了没有?”
康明桥看着齐兵的两眼,摇了摇头。
齐兵失望地闭上了眼,然后猛地又睁开,对着手机说道:“让他走。”接着又补充说:“你们跟着他,对,保持几米的距离,一定不要让他上车,拖延他一下,有情况赶紧给我来电话。”
齐兵挂断电话,转向康明桥,语气坚定地说:“不管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人都不能留在世上,否则他会让到手的一切全都他妈的变成泡影。现在他正在离工地不远的公路上,如果你用车撞死他,过失致人死亡,你甚至都不用在监狱里过夜,顶多脱了你这身警服。如果没有机会,你可以用你警察的身份把他带走,然后找个地方软禁起来。只要拖到新康能源重组中精高科的消息披露,那时我们就有上亿的资金进账,那个时候他愿意去哪就去哪,他愿意去和徐副省长他们作对,那就随他去好了。”
康明桥在急速思考着齐兵的话,他觉得带走金良关上一段时间的建议还算靠谱。于是他点点头。
齐兵见康明桥点头答应,没有顾上高兴,马上就向楼下走去,康明桥在后面紧紧地跟上。
康明桥坐到了他的那辆吉普车的驾驶位置上,齐兵没有开他的本田车,在康明桥的旁边坐了下来。康明桥发动车子,吉普车向着工地大门的方向驶去。
快到大门口时,齐兵接到了小志打来的电话。他对着手机说道:“正在工作着,现在是什么画面?好,好,好!把硬盘拆卸下来,然后赶到工地来,一刻也不要耽搁!”
结束了通话,齐兵不无埋怨地对身边的康明桥说:“我的判断没错,他就是在家里接收的音视频资料。如果当时不放他走,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可以省下我们好多事。”
康明桥没有理会齐兵的话,把油门踏板一踩,吉普车在大门没做丝毫停留,迅速地冲了出去。
此时,金良又一次陷入了绝望的境地。他没有见到一辆空驶的出租车打身边驶过,有一辆长途车在他频频招手之下放慢了车速,准备停在他的跟前。但是身后的摩托车此时加快速度赶了上来,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的家伙用手拍打着长途车的车身,喝令司机“快滚!”长途车不愿招惹这两个凶巴巴的一副黑社会打手模样的家伙,嘴里骂了一句什么,脚下一加油门,一溜烟地跑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