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滨湖大道跑了一百多公里,到一个湖边的古城堡边看了一下,回头走上高速公路,在一个园林盛处的石桌边围坐休息一会,吃一餐道地的野餐。使馆的同志从旅行袋中取出各种瓶子和塑料装罐头,打开来看,是各种肉食香肠、乳酪以及蛋糕、面卷之类的食品,塑料瓶里是啤酒、葡萄酒以及桔子水、矿泉水之类的饮料,装璜十分精致,罐头开起来十分方便,还有纸袋装的鲜牛奶。这些东西对我自不免感到新奇,同时还不得不谨慎小心,仔细观察别人是怎么打开,怎么取用的,以免闹出笑话来。但是到底还是闹了一点笑话。就是那锥形纸袋装的牛奶,我不知道怎么吃法,找不到开口的地方,撕不开,挤不出,我用力一压,牛奶从纸袋裂缝乱喷出来,洒到桌上和我的裤腿上,幸喜没有喷到我的脸上和别人身上。使馆的同志并没有笑话我,而是教我怎么开法,并且解释:“西方食品公司为了赚钱,在内容上没有什么改进,却在装璜上玩花样,争奇斗异。”同行的科学家马上附和。看来他们也和我一样,正在仔细研究使用说明,以免蹈我这土包子的覆辙。这些食品当然都是按严格的营养科学来配制的,对于身体大有好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太“科学”了,便不得不牺牲味道,或者由于我是初来的外国人,吃起来不对口味,我的肚子虽然还感觉饿,却已经不想再享用那些装璜精致、营养丰富的食品了。
于是我即席发挥了我的“吃的哲学”观点。我们中国人并不把吃东西单纯当作维持生命的必要,而且当作一种文化享受,非常注意色、香、味,特别是味道。如果吃东西仅仅是为了维持生命,把食品精制成丸子,一天吞吃几颗便万事大吉,岂不更方便?人类之所以要讲究食品的各种烹调方法,要有各种作料,要有一看就叫你流口水的千奇百怪的菜名,要有炒、蒸、烧、炸、焖、卤……等等名堂,要印出一大本一大本的菜谱,要有南北各种地方风味,要把大餐馆的高级厨师当作教授一般看待,难道是偶然的吗?因为“吃”早已走出只求喂饱肚子,维持生命这样的原始阶段,而走上高级的文明和享受的阶段了。烹调,这是一种民族文化的表现,早已为大家所公认,而在这方面,我们中国却是走在世界的前列的。怪不得和外国朋友交往,他们总少不了要称赞我们的大菜,到北京总要去品尝北京烤鸭,总想千里迢迢地赶到四川去品尝川味正宗,并且赞不绝口,知道世界上到底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果然不虚此一行,虚此一生了。看来我宣传中国的菜好吃,特别说到四川菜好吃,并没有得到民族自大狂或地方民族自大狂的恶谥,而为同游的人们公认。使馆的同志并且附和地证明说,在英、美、德、法西方国家开了许多中国菜馆,那些在中国人吃起来感觉早已降等贬值甚至面目全非的中国菜,还是有那么多的“洋阿木林”去尝试。这是为什么?因为这是文化,是文明的享受……
我的“吃的哲学”得到科学家们的赞同,我不胜荣幸,于是我那个粗手笨脚出了洋相的土包子形象,马上得到大大的改善,这当然是使我很满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