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莲看到这样子,晓得自己真的闯了祸了,也不禁吓住了,愣着,忘记了哭泣。她颤了声音,说:"爹,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爹给拉进了厢房,躲了起来。
这时,吴侗早已经盘腿坐下,双手食指和无名指捏在一起,默默地念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怨仇皆无,各走各路!"
女尸的嘴里嘿嘿地笑了两声。它迅疾地伸出手,自己揭下了脸上的符纸。然后,猛地一跳,从吴侗的头顶一跃而过,挟带着一股阴风,直往厢房扑去。紧接着,就听到厢房里传来了它女儿的惊呼声:"娘啊,莫骇我啊,我是你的爱莲啊。"跟着,就是它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他妈拉个死婆娘,死了都……"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发出的声音,不成话语,而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呜呜哇哇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又听它的女儿惊叫的声音:"娘,娘,你莫害爹啊,爹要是去了,我一个人也只好跟你们去了……"
吴侗像是这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充耳不闻。他一动不动,不慌不忙地把一张符纸掏出来,咬破自己右手的中指,那血,就滴了出来。他用中指很快在符纸上画了一个符咒,然后这才一跃而起,一脚踹破板壁,飞身撞进厢房。他看到,那个男人已经横陈着躺在地上,拼命地抱住女尸的双脚,不让它去加害女儿。他的女儿则退缩到屋角,全身颤抖着,吓得话都说不出了,只会张着嘴,喘着气。
吴侗大喝一声:"畜生,看招!"
女尸回过头,它的脸上挂着得意的惨笑,舌头伸出来半尺长。它怪叫了一声,就朝吴侗猛扑过来。它忘记了自己的双脚还被它的男人死死地抱着,扑地一下,倒在地上。
吴侗立即跳过去,左手一伸,揪住它的头发,往上狠狠地一提,右手闪电般地往它的脸上一靠,啪的一声闷响,就贴上了那张血符纸。
女尸的头一歪,垂了下去。它无力地哼了半声,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舒小节回到家,已是黄昏。像往常一样,他摇了摇门上锃亮的铜环。他打小都是这样,不像别的孩子,一到自家门前,就砰砰地把门拍响。他回家时,总是把那铜环摇得叮当叮当地响。他喜欢听那铜环的脆响,那脆响让他觉得温暖而亲切。
门开了,是柳妈。接过他手里的藤箱,说:"一听到这门环的响声,我就晓得是少爷回来了,快进来,你妈想死你了,快快进来。"
舒小节对柳妈说:"柳妈,我自己拿。"
柳妈根本不听他的,说:"哟,少爷是学生,有文化。我这老婆子啊,天上掉下个扁担不晓得是'一'字,我只晓得,就是怎么把少爷你们家服侍好。"
她不由分说,就夺过舒小节的藤箱,对着楼上喊道:"太太,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舒小节也仰起脖子喊:"妈,我回来了。"
屋里,是天井,渐渐暗淡下来的天光从三层楼那么高的亮瓦上有气无力地飘下来,飘到地上,就再也没有光亮了。四周,一片黯黑。他停了一下脚步,慢慢儿地,眼睛才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天井里,逐渐地显现出来几根抱不拢的屋柱,一个半人高的太平缸,还有屋檐下的鸡冠花。
这时,二楼上,母亲龙桂花对他说道:"小节,快上楼来!"
舒小节抬起头,往楼上看去,母亲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小袄,外面披着一件蓝色的披肩,下身穿的裙子,看不清是黑色的还是蓝色的,抑或,是褐色的也说不定,反正,看上去,有些沉闷。她倚着屋柱,手扶着栏杆,瘦削的脸上很苍白,精神也显见得不太好。
舒小节仰头问道:"妈,爹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