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桂花并没有回答舒小节的话,只是说:"上来吧,先吃饭,你怕是肚子贴到背梁骨了。"
柳妈对舒小节说:"我这就弄饭去。"
在柳妈弄饭的当儿,舒小节已经上了楼,给母亲请了安,说:"妈,孩儿好想你的。"
龙桂花听舒小节这么说,心里很高兴,而嘴上,却是故意哼了一下,说:"小节,你才上了两年学,就学得逗人开心了。想妈是假,想你爹才是真。不然,一进屋,不晓得来看妈,倒先问你爹了。"
舒小节坐到檀木椅子上,颇有些委屈似的,说:"爹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能不急吗?"
龙桂花说:"急,急,急有什么用?依我看,他还不是嫌弃我们娘俩,大事小情,一概不管,一走了之,像做爹的人吗?"
舒小节见妈对自己想爹不是很高兴,就暂时停止了说话,心里虽然很不安,还在牵挂着爹,但他想,还是不要太急了,不然,惹得妈不高兴,这做儿子的,也算是严重的失责了。
爹妈两个,一向没有什么话说的。他们虽是夫妻,却和生人一样,互不干涉,饭呢,在一起儿吃,就是闷头闷脑,各吃各的,吃完,父亲也不知对着谁,说一声"走了",便径自走了。妈呢,一声不吭,好像爹不是对她说话,甚至于,根本就没有说话。如果是妈先吃完饭,她就把碗筷放在桌子上,不像爹那样不知道对谁说话,而是向着柳妈说:"慢吃噢。"那口气,哪里像是对佣人说话,倒很像是对客人说话。每当这时,柳妈就会感到不安,回一句:"太太您太客气了。"
舒小节还记得,有天晚上,他起来小解,经过爹妈的卧室时,听到爹妈的说话声。那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很晚了,他们还没睡着?他正要下楼,就听到妈喘着气对爹说:"要根,我想,我想嘛,我想得快发疯了。"爹冷冷地说:"你想发疯那还不容易?你发就是啊。"妈娇笑一声:"我现在就疯了,我疯了……"接着,舒小节就听到有细小的攽攽怌怌的声音,像是掀开被子的声音。这时,爹突然短促而压抑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你要干什么?下去,再不下去莫怪我踢来了。"妈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恨恨地说:"舒要根,你还是不是我男人?"爹冷笑道:"我一想起那个事我就恶心!"妈又气又恨,轻蔑地说:"当真是乌鸦笑猪黑,你以为你那是好东西?你要遭报应的!"爹牙齿都打战了,哆哆嗦嗦地说:"你、你你……"舒小节听到这里,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出,哪里还敢下楼去,悄悄缩回自己的房间,把那一泡尿一直憋到天亮。
舒小节不知道的是,从他到师范去上学的第一天起,舒要根就搬出了他和龙桂花的卧室,一个人睡在了一边。
看妈平静了一点,舒小节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妈,爹出去时,讲过什么话没?"
龙桂花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像是掩饰什么,然后,才装着什么也没有的样子,淡淡地说:"没有。"
舒小节不甘心,刚要开口再问,龙桂花先开了口,说:"还有,长大了,是有文化的人了,不要还和小时候一样,什么事都不懂。我讲的是,你和香草的事,不要再去缠她,听到了吗?"
吃过夜饭,天就黑得跟锅底一样了。
柳妈过来,把碗筷收了起来,叠在一起,往厨房里走去。桌子上,还有一只大汤钵,舒小节站起来,帮着柳妈把那汤钵拿在手里,也往厨房里去。
柳妈赶忙对他说:"哎呀少爷,这可不是你做的事啊,快放下快放下,莫弄脏了你的手,那可是拿笔写文墨的手哩。"
舒小节笑了笑,说:"柳妈,你莫大惊小怪的,这些事情,我们在学校里早就做得溜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