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得意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想到了,松明灯是在屋里,而屋子的外面,并没有灯光,影子怎么会由外面飘到屋里来呢?
他再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床上,什么都没有。
这个时候,他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他下了床,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了。屋外,风清月白,四野无声。院子里,几株芭蕉随风摆动,宽大的蕉影像身穿长袍的妇人在婆娑起舞。
这时候,他听到隔壁房间里似有人说话的声音。听那声音,应该是个女人无疑了。他想起来,这一栋房子里,只有他的那间房子住着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难道隔壁也住了人吗?也许,是自己睡着了之后,又住进了客人?又或者,是阿妖在自己睡了之后,跑到这间房子里来睡了?不过,听那声音也不像小孩子的,但肯定是女人的声音,他不好过去看了,回自己的房间继续睡觉。
正要走,那声音又传了过来,是呻吟。
舒小节听那声音,好像那人很痛苦,正压抑着不让声音过大而影响了别人的休息一样。他想,一定是有人病了。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回去而不管别人,良心会不安的。于是,舒小节来到隔壁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问道:"有人吗?"呻吟声立即没有了。房间里又是一片死寂。他试着推了一下门,那门哇呀一声应声而开。淡淡的月光照射到房间里,他看到房间的结构和他睡的那一间一样,一张床和一张案板。等他的眼睛适应了这间房子里的光线时,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床上倒是空无一人,而案板上却趴卧着一个女人。女人竟然还是一丝不挂,满头的长发垂到了地下。
舒小节差点没叫出声来。
他加了把力气,把板壁敲了敲,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反应。
舒小节慢慢地往案板边走去,走到案板边,摸了摸那女人光滑的肩胛骨,说:"喂,你怎么了?"
他感觉到,那个女人的身体冰凉,而且一点弹性也没有,有点像屠夫案板上的死猪肉。这么一想,他的头皮有些发麻了。
他把那女人的脑袋扳转过来,却是扳不动,好像牢牢地粘在了案板上一样。
他蹲了下来,这时,看到了案板下面那个和他房间里一模一样的陶罐。这只陶罐与他房间里的不同之处是,在陶罐与案板之间,用一根竹管连接起来,不知这么做有何用意。他想到自己住的那间房子里的案板上,是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洞的。莫非,这根竹管穿过了那个洞,并继而……插入了这个女人的肚脐?想到这里,他才明白,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熟睡中的女人,而是一具女尸。
他本能地撒腿就跑。刚到门边,就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吓得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是阿妖。
阿妖冷冷地问:"你不好好睡觉,偷看我们家的尸体做什么?"
舒小节喘息着,问道:"你们家,究竟是搞什么的?"
阿妖说:"开客栈的呵。"
舒小节指着那具女尸,问道:"那是……"
阿妖依然冷冷地说:"我妈是放蛊的,那是养尸蛊……"
舒小节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家家家……"
阿妖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说:"冷吗?"
舒小节一点都不想和她讲下去了,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包袱一拿,咚咚咚地下了楼,飞也似的往院子外面跑去。到院子门口,只一脚就把门踢开,冲了出去。
吴侗踏上龙溪镇第一块青石板的时候,那冷硬的青石板带给他的不是生冷、坚硬的感觉,而是温馨与祥和的感觉。他的职业决定了他不得不与尸体打交道。尸体是死人,而每一次的活路,短则十天半月,多则四五十天。这么长的时间里,不能走大路,不能见生人,更不能在大天白日下堂堂正正地走,而要像一个贼一样地偷偷摸摸地走,还得像哑巴一样不说话,孤寂而苦闷,无聊又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