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瞎子的声音传了进来:"惊世灾难,人间浩劫啊,呜呼!"
田之水一听,手一抖,毅然打开箱子,手一伸,抓住那张鞋垫,啪地把箱子一盖,什么也不想,就快步往客房走去。他不敢放慢自己的脚步,更不敢停下来,他知道,只要自己稍稍犹疑,他就再也不会把鞋垫拿出来了。而且他更知道这样的后果。如果给瞎子"看"了,或许是祸,或许是福,但如果不给他,那就铁定是灾祸无疑的。
当他手里拿着鞋垫出现在客房的时候,瞎子脸上暗露喜色。
他来到瞎子的面前,说:"我这屋里,除了书,也没别的了,只有这张鞋垫,似乎是与众不同的东西。"
瞎子仿佛看得见一样,手一伸,很准确地就从田之水的手里把那张鞋垫拿了过去,两只手,颤巍巍地抚摸着那鞋垫,很小心,也很肃穆。那鞋垫在他的手里,不像是一般的俗物,倒像是一个神圣的器物一样。
瞎子的手来来回回地抚摸着鞋垫,一点一点地感受着鞋垫上绣出来的蜘蛛的纹路,嘴唇哆嗦得很厉害,喃喃着,轻声地说道:"信物,信物啊……"
田之水感到奇怪,就问道:"你怎么晓得的?"
瞎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恼怒地说道:"我怎么不晓得?我怎么会不晓得呢?难道,只有你才有资格拥有这个圣洁的信物吗?"
田之水感到莫名其妙,有些不快地道:"你怎么这么讲话?"
瞎子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神色黯然道:"哦,是的,只有你有这个资格,你才是这个纯洁的信物的主人,田老师……"
田之水大吃一惊:"你怎么认得我?你是哪个??"
瞎子怔住了,能说会道的他此时竟然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讲不出了。
田之水突然觉得这个人来历不明,有些蹊跷,冲动地走过去,把他的墨镜摘了下来。眼前这个人好生面熟啊。
瞎子没想到他会摘下自己的墨镜,耷拉着脑袋,嗫嚅着说:"田老师,不认得我了?"
田之水摇了摇头,说:"我认识的人,从来没有盲人朋友啊。"
瞎子说:"我,我没瞎啊,我只是说瞎话骗你的,你仔细看看我,真的认不得了?"
田之水在记忆中搜寻着,这附近他认识的人,除了学校里的老师,烘江镇上有名的几户大户人家,就只有灵鸦寨的人……一想到灵鸦寨,他只觉得脑海里有无数的片断蜂拥而来,风在吹拂,山歌在飘扬,重重叠叠的大山摇晃着,他和她在长满野花的草地上追逐着,奔跑着,洒下一串串快乐的笑声,面前的这个人,那时,正用他那双幽怨的眼睛在盯着他们这一对幸福的男女……他突然想起来了,失声叫道:"是你?"
舒小节从阿妖家冲出来后,并没有停止他狂奔的脚步。
长到这么大,他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阴森的木楼,怪异的女孩,恐怖的鬼影,僵硬的女尸,更让他感到骇异不已的是,那具女尸竟然是用来喂蛊的!
他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是凌乱的,脑海里跟脚步声一样的凌乱,晃动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碎片。他还听到伸入到路中间的野草被自己的双脚刮起的刷啦啦的声音,既像是在嘲笑他的懦弱,又像是在痛苦地呻吟。
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是自己懦弱,就算是草们的呻吟,这一切都和他无关。至少,这个时候与他无关。他一口气奔出三里之外,来到了一个小山坡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把包袱放在地上,人再也支撑不住了,一下子躺到地上去。他看着高远的天空上,那几颗墨晶晶的星子,觉得人啊,只有生活在天上,才没有人世间的那些丑恶与肮脏。耳边,有小草的轻语,有风的呢喃。脸上,微微地痒,也许是蚂蚁,也许是不知名的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