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一看,走进来的是有些年纪的老嬷嬷,一身老式宫装打扮,几分花白的头发完成一个结实的发髻,上面簪一枚普通的银簪子,面带微笑,语言温婉。想必这就是王爷的奶妈桂嬷嬷。这桂嬷嬷是太后身边一等一的人物,有深得王爷感激,在这王府也算得上半个主子。我见了,忙起身行礼。
“桂嬷嬷!”
那桂嬷嬷忙拉了我的手起来,咯咯笑道:“王妃可是折煞老奴了,怎么敢受您这如此大礼。”
我忙命碧云上茶,亲热的拉着桂嬷嬷坐。桂嬷嬷打量了我好久,微笑的脸庞不由让我感到几分亲切。
“怨不得太后说我们家王爷娶了大齐一等一的女娇娃,果然是国色天香,绝色的美女啊!”
“嬷嬷过誉了!”我不由红了脸,忙低下头。
桂嬷嬷接过碧云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幽幽叹道:“孩子,好歹我也是王爷身边十几年的老人了,是看着王爷一点一点长起来的。见到他能娶到你,那是他的福分。”
我轻笑,“就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唉!你有!”嬷嬷握着我的手,“王爷性子是极好的,只是从小太后骄纵,难免冲动了点,性子拗了点,让你受委屈了。”
“嬷嬷……”我一时悲从心起,却只能狠狠咬住嘴唇,忙俯身道:“琼莹福薄,枉受太后和皇上抬爱了,可是……可是……”
桂嬷嬷拉起我,看着我几次红了的眼眶。“别这么说,老婆子我多嘴,孩子,能坐在这里,就是你的福分。王爷是太后的亲儿子,怎么可能选错人呢?不论王爷做什么,你都要记住,你是他的王妃,是皇上金口玉牙许下的,与别人无干,就是王爷,也要记得这一点。只要你一天是这个王妃,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都该由你决定!王爷呢!这次只是和太后赌赌气,出去散散心就好了!”
“谢嬷嬷宽慰!琼莹没齿难忘。”我拿起手帕擦眼泪。
桂嬷嬷点点头:“看着你,老婆子我就觉得亲切,忍不住想把你当孩子,慢慢来,有道是“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王爷是个性情中人,只是性子拗了些,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
桂嬷嬷与我又絮叨了很多,直到晌午十分,才笑着说“人老了就是话多,让王妃笑话了!”说罢就要离开。我赶忙站起身,笑着拉住她:“嬷嬷这话怎么说的,时辰都到这会儿了,嬷嬷要走,这不是打我的脸吗?琼莹与嬷嬷一见如故,此时此刻早已将嬷嬷视为亲人,就留下陪琼莹吃一点可好,也尝尝我们祁府的手艺。”
我对碧云使了个眼色。碧云会意,忙走了出去。桂嬷嬷一边推辞,说着折煞奴才了,一边见我真心留她,便又坐了下来,捡了些王爷小时候顽劣的故事讲给我听。听到王爷爬到杨树上去抓刚刚出巢的喜鹊差点从杨树上摔下来,掉在树枝上直哭,害的太后动用了御林军,才最终把他抱下来,为此,所有王爷身边的人都挨了罚,挨了骂。事后,小小的王爷还亲自去向那些身边的人赔罪,惊得他们是又惊又喜,有几位老公公都哭了出来。我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一会儿功夫,碧云就已经端出几道拿手小菜,一品官燕、百花酿鱼肚、奶油灯香酥配一道火腿上汤,菜虽不多,但难得样样精美。这百花酿鱼肚是碧云的拿手菜,这鱼取上等的鲈鱼,火腿,虾仁,样样都讲究选材的精细。那一道汤汤底浓厚,上面飘着鲜艳的火腿粒,一见就让人觉得食欲倍增。
桂嬷嬷更是大赞这酿鱼肚做的鲜美滑嫩,忍不住多动了几筷子。我想这老人家自然是颇喜欢甜食,又喜软烂的东西,忙招呼她吃。一顿饭吃的自然开心,桂嬷嬷一边大赞自己有口福,一边大声赞赏碧云的厨艺。我也高兴,赏了碧云几锭银子,碧云忙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吃完午饭,又和桂嬷嬷用了茶点,这才散了。
我独自一人半躺在榻上,这第一天的肃王妃,原来是这般清闲无聊。昨晚睡得不好,不由倒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子,没想到这一觉睡到夕阳西下,方才回过神来。我一面怪碧云不叫我,一面努力维持我王妃的形象。走出我的屋子,这才发现外面的风景独好。夕阳西下,散出绮云无数,色彩瑰丽,一时耀花了眼,这王府宅子里本有一方小小的池塘,塘边的几棵垂柳斜斜地倚在护栏旁,映着潋滟睡眠,几尾红尾巴的金色鲤鱼打个转儿,沉下去,又慢悠悠浮上来……我看的入神,这惬意的时光确实令人向往……
本想拉着碧云在王府里走一遭,可天色已晚,我只好悻悻地往回走,回到我的院子,这才看到院门上的几个字“优昙居”。“优昙”?我思忖这个名字。碧云瞅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对我说:“小姐……这不是……你的字吗?”
“乱讲!”我嗔笑。这名字,不是熟知我的人是不知道的,即便是碧云,也不过是看到我几幅手绢上绣着这样的名字。“昙花一现可倾城,美人一顾可倾国。不羡倾城与倾国,蓝天如梦雁飞过。”世人皆称“昙花一现”不过是过眼云烟,那份美丽悠然荡魂于天外,不落尘俗。我爱它娇媚,更怜它独特的性子,总是夜半人声稀的时间里独自对月开放,丝丝娇蕊,只为那愿意等它的人一睹为快。即便如此,它一生只肯为一人开放,纵然千种美姿,也会在瞬间凋零。因爱而美,因美而独特,有多少人愿意为一睹芳姿而守夜熬神呢?如不是如此,便绝不是它的知音知己了。
我轻笑,心头却陡然掠过一阵暖意,想来王爷取这个名字是出自“昙花展妍酬知己,欲诉花魂终无语。夜色阑珊问丝雨,明珠清泪谁更似?”这首诗吧,娇嗔痴笑,只为人生一知己。只是王爷呀!你又怎知祁琼莹不是你的知己呢?
我呆呆的品茶,上好的碧螺春,第一口往往不甚留意,渐渐地,清香的味道在唇齿间微微散开,经久不散。
“碧云,明天我是不是该去见见太后了?”
碧云正挑着一根灯芯,忙说:“当然,新娘子进门,要得的。要是在民间,第一天早晨,就要请婆婆安的!”
灯芯微暗,复又跳亮起来,越发映地这新房里春暖十分;漫天月色,连夜晚的云都那么清澈,我深吸一口气,如此这般过一辈子,或许也不错!今日这般,与我的滴翠轩又有什么不同呢?不过是换个位置罢了!王爷,若这真是您的目的,那么我欣然接受,会在您的府里做一个“富贵闲人”!
想的明白,晚上睡得也踏实。管他什么王爷不王爷,我只求在这肃王府清清静静地过我的安生日子。即是皇上和太后钦点,量他们也不敢小瞧了我去。我只求尽心尽力,不逾越半点规矩,王爷再不喜欢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