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桃花风波1
景真虽然年龄已至，但是感情的事，可遇而不可求，更何况，她所喜欢的男人类型，与顾怀安截然不同。
景真以前看《罗马假日》，尤其偏爱像派克先生那样风度翩翩懂得逗人的成熟男子，年龄最好比她大个五六岁，景真幼年时期缺乏关爱，所以希望结婚会成为改变她人生的契机，她希望自己所嫁的锦绣良人，能够疼她爱她，宠其为掌上明珠，可是顾怀安却完全不是这种类型。
所以，景真看完那些未读邮件之后，回给他简单的四个字：“不要写了。”
于是，到年底公司放假之前，景真再没有收过一封顾怀安所发的邮件。
也许，是放弃了。
景真自忖，诚如人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只是因为吃了窝边草，到时候只怕闹得满公司风言风语，大家都不好看，顾怀安若是聪明一点，就该将这小暧昧收起，免得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乱子，如今看来，顾怀安也是明白人，正好正好。
于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却哪里想到，过年回到家中突然想起来，居然不得安生。
景真郁闷无比，一个假期过得闷闷不乐。
父母见她心情不好，虽然心里关切，但是问询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景真已经不是幼时孩童，说多两句，又怕她嫌他们啰嗦，但是不说，又总觉得挂心，于是这么一踌躇，转眼就到了假期结束。
送景真上车的时候，妈妈忍不住担心地抱了她一下，这样一个简单的表达母女之间关系的动作，景真却接受得尴尬异常，匆匆说了一句“我走了”，便上车离去。
景真上车之后回想起母亲刚才那个拥抱的举动，有些不太习惯，她毕竟已经不是幼儿，孩童时再渴望妈妈拥抱，长大之后，却已经不再习惯这样的亲昵，更何况，看起来妈妈也不是很习惯把感情流露出来。
其实景真虽然热切渴望别人给予她关心和拥抱，但是一旦有人真的给了，她不知道为何居然羞于接受。
很多时候，渴望得到的东西，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往往没办法立刻接受，而一旦犹豫，那么那个东西所投射过来的感情，就会因为这种犹豫而犹豫，甚至在很短的时间内退却。
正如景真那一瞬间的别扭。
景真知道，倘若当时她很爽快地接受了妈妈的拥抱，也许就不会出现那种会让彼此都觉得尴尬的场面，但是当时她犹豫了，所以导致妈妈也犹豫尴尬，直至收回那一瞬间所流露出来的感情。
所以景真一路上都在想，如果有下一次，那么她一定不会再犹豫。
过完年之后，公司一切业务恢复往常的节奏，景真照旧尽职尽责地做着她董事长秘书的工作，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她被猎头公司看上了，架不住几经劝说，景真答应与电话那头的Tiny“详谈”。
景真并没有换工作的打算，她一直都不是事业心特别强的人，从公司前台接待到董事长秘书的职业转换，她一直认为那是幸运，其实她不过只是尽了本分而已，只是不知道，这家猎头公司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她。
她很好奇。
于是挑了个时间，景真出去见那位“Tiny”。
之前只在电话和邮件中有过联系，所以景真第一次见到Tiny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点吃惊，因为Tiny风度翩翩，不像猎头，像足电影明星，景真不能免俗地对他心生好感，原本只说坐坐而已，如今既有免费男色可以欣赏，所以景真也就没有推辞。
虽然她知道，她是不可能换工作的。
这位Tiny先生，最后势必要失望而归。
Tiny与她约在情调极好的咖啡馆内，景真觉得，这位先生也是个中好手，毕竟，气氛这样好，说起拒绝的话，总要斟酌再三，何况面对的又是这样一张俊美的面孔。
景真觉得有些好笑，仿佛电影中的事件，真实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Tiny说话极为斯文，但是却很利落，坐下没多久便说：“景小姐，万柯开出来的条件，极为优越，绝对胜过你如今所在的公司所开给你的酬劳，希望景小姐能够仔细想一想。”
景真含笑，“不，不用考虑。”
“景小姐真的要拒绝吗？”Tiny皱眉。
“我只是觉得，还不够，”景真挑眉，“既是诚心邀请我过去，那么，我可以提条件吗？”
Tiny大喜，连连点头，“当然可以，我负责转达。”
景真拿勺子搅着杯中的咖啡，似乎认真地想了半天，唇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笑意，“那么，薪水方面，可以提到我如今薪水的两倍吗？”
Tiny有些迟疑，“我会尽量帮你争取。”
“休假呢，我要求至少年休假十五天，你也知道，我如今已经二十八岁，未婚，如果按照婚姻法规定，我肯定是算在晚婚里头，何况又会是晚育，”景真仿佛在讨论别人的问题一般，“到时候婚假产假，可以多报吗？”
“假期方面应该不成问题，”Tiny下意识看了看她的手指，“景小姐，你有适婚男友吗？”
“尚无。”景真摇头，注意到Tiny顿时又皱了一下眉。
不过Tiny还是对她点了点头，“那么，这方面，就由我来交涉，你放心。”
“还有，”景真并没有说完，“开始的话，我要求合同至少签两年，如果公司想要辞退我，必须补偿我半年的薪水，但是如果是我自动辞职，公司不准有丝毫异议。”
Tiny面有难色，“景小姐，这个……”
“怎么？办不到？”景真放下手中的勺子，对他微笑。
“合同的签定，肯定是建立在双方平等自愿的基础上，景小姐这样，未免有点……”Tiny摇了摇头。
“难道所有的公司合同不是建立在公司得利的前提下吗？”景真微笑，“既然是找我跳槽，自然要多出一些诚意才是。”
Tiny此时看出她的意思来，极力维持自己的风度，“我想，景小姐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Tiny，”景真不再跟他开玩笑，“事实上，你们给的条件相当优越，如果是别人的话，我想他们不会拒绝的。”
Tiny叹气：“可是唯独你拒绝了。”
“你们虽然有我的工作履历等资料，但是我想你们肯定漏了一条，”景真抿唇一笑，“我一向都是个胸无大志的人。”
她虽然升到高位，但是事实上，她并不觉得董事长秘书光荣公司前台招待许多，毕竟，若说是有什么流言蜚语，身为董事长秘书，中奖几率应该比前台接待更多。
只是工作而已。
可以养活得起她自己就成。
景真是个不太讲究生活质量的人，她一向得过且过，董事长谭以文开给她的薪水虽然比那些年薪二三十万的技术人员要差上太多，但是对她来说已经足矣。
Tiny不觉再度叹气：“景小姐，我们诚意十足，你是否需要再考虑几天？”
“不用了，”景真摇头，“我并不觉得自己优秀到令人宁愿开出双倍薪水也要请我的地步，不过我知道万柯如今所投标的工程与我们公司现在所争取的正是同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Tiny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尴尬不已，“我不清楚，是这样的吗？”
景真挑眉，“我想你应该回去查一查，更何况，我们董事长将我从一个小小前台接待直接擢升为董事长秘书，他待我，有知遇之恩，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就为此一条，我若跳槽，已属不义之举，所以，请你见谅。”
Tiny有些意外，“景小姐年纪轻轻，居然说得出‘义’字一词，实在让我意想不到。”
景真低头浅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拿人手短罢了。”
Tiny想了一想，自己摇了摇头，随即笑了起来，“算了，我看景小姐的确是个念旧的人，既然这样，我们就谈到这里好了，我去买单，你要再坐一会儿吗？”
“好，你先走吧，”景真抬头一笑，“多谢你的咖啡。”
“不客气。”Tiny彬彬有礼起身，对她一笑，随即离去。
景真坐在那里没动，半晌之后，喝了一口咖啡，才觉得那咖啡已经有些冷掉了，她坐得无聊，于是准备起身离去。
不过却有人快过她，率先坐在了她的对面。
景真抬头，有些诧异，“顾怀安？”
“是我。”顾怀安仔细看着她，“好巧。”
“是很巧。”景真不想再坐下去，起身准备离开，“不过我要走了。”
“再坐一会儿，”顾怀安抬眸看她，“可以吗？”
他的语气里，有一瞬间温软的要求，景真拒绝不了，于是只好坐了下来。
其实顾怀安将刚才景真与Tiny交涉的那一幕尽数收入眼底，之前他以为景真在与人约会，但是因为离得近，所以大致能听出他们说的话，何况景真声音清脆，辨识度极高，所以他听出原来那人想挖角，可是景真却拒绝了，尤其景真说到“他待我，有知遇之恩”这句，顾怀安忍不住在心里赞了她一句。
他没想到，景真居然还会有跟人讲义气的一面，明明是都市OL女郎，说出那句话时，居然有种侠气，让顾怀安禁不住暗暗心折。
顾怀安又问她：“一个人？”
刻意忽略之前的那个男人，他想景真大概也不会希望他留意到刚才的事情。
景真下意识点了点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跟朋友在一起。”她这么一问，顾怀安想起来之前的事，不由搪塞了一句，因为他刚才，其实是被朋友骗来相亲的。
当然，顾怀安并无意于此，但是朋友却是好心好意，他来了之后才知道，也不好直接就走，不过对方看起来年纪很小，刚才偷空问了一下，才知道是90后，顾怀安简直想给朋友一记重掌，因为他有种摧残祖国花朵的罪恶感。
何况顾怀安从不曾说过，他并不喜欢年纪太小的女孩，爱情，是棋逢对手的游戏，如果对方实力太强或太弱，都不是适合游戏的对手，但是景真不一样，景真是最适合的对手，所以他刚才婉转拒绝了那个女孩。
只是没想到，才想到景真，便在这里遇到景真。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那你朋友呢？走了？”景真随口说了一句，随即便觉出不妥来。
这样的话，仿佛她很关注他在意他似的，她抬头去看，顾怀安脸上果然露出一丝笑容来，景真有些窘迫，但是知道再说什么，无异于越描越黑，所以只好沉默。
她并非愚钝，顾怀安追求之意很明显，可是她有她的顾虑。
景真自幼渴望他人的关心爱惜，可是却每每情怯，电影中、电视剧中、小说书中，无数无数个故事昭示了爱情是个最不可靠的东西，多少人为它生为它死，最后却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她不认为自己情商高到可以自由驾驭它，所以这么一蹉跎，时间就过去了。
其实这也是景真矛盾的地方，她渴望有个人将她细心稳妥收好，精心爱护，着意宠爱，对她完全无条件地付出。当然，相对的，她也会付出她最珍贵的心意以及百分之二百的忠诚和坚贞，可是她却又常常抱有悲观的念头，认为那个人永远不会出现，所以一旦有人靠近，她总是习惯以冷淡的面具对待他们。
这个时代，爱情变得速食，有些人能够坚持一月两月，有些人能够坚持半年一年，只是时间长短都不是问题，景真心里自然有一把秤，她知道，只要有人所付出的，超过她所给的那些横亘的障碍，那么她会接受那个人。
可是直到现在，却从来都没有人能坚持到那一步。
顾怀安也不例外。
她不认为，顾怀安就是她的锦绣良人。
景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在心里，已经觉得没有坐下去的必要了，于是起身直截了当拒绝他的善意：“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一步，再见。”
她说走便走，真的一丝都没有耽搁，顾怀安看着她的背影，一颗心渐渐沉落下去，可是不肯死心，只得又浮起来。
他觉得，他越来越沉迷其中。
景真越是拒绝，越待他冷淡，他便越想要知道，她那样冷淡的面具下，藏着一颗何样玲珑的心。
招标会结束，公司大获全胜，董事长谭以文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万柯曾想挖角的消息，某日突然动容感叹：“景真，我也算是活了半辈子了，却不料，这个时候，居然还被你这小小女子，以‘义’字相报。”
他说这话时，站在四十七楼高处落地窗前，俯瞰脚下芸芸众生，黑发里冒出丛丛白发，虽然保养得当，但是脸上依稀露出一丝倦容来。
景真送上一杯现煮蓝山，“董事长为人处世，大家都佩服，不是只我一个。”
“可是你最得我欢心。”年纪已不饶人，谭以文只得感叹，“景真，我若年轻二十岁，你必然逃不了。”
景真轻笑，“董事长，你说笑了。”
“景真，下周有个派对，你跟我同去，”谭以文有些暗悔自己年轻时怎不生个儿子出来，白白浪费了景真这样一个人才，“到时候会有不少人来，那些才俊公子，任你挑选，你看上谁，我去帮你。”
景真掩唇失笑，“董事长预备为我选妃吗？”
谭以文侧脸看她，脸上露出温和神情，“我要帮你选个好夫婿。”
“私事而已，董事长不必在意。”景真深知，谭以文此刻不过是心生疲倦，与她说笑罢了，像他这种人，怎么会有闲暇管她一个小女子的私事？客套话而已，不必当真，若是真抱希望，她不如参加高级白领俱乐部，或许沙里淘金，还来得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