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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血祭碧魄天1

婚礼在衍生林玉魄天举行。衍生林为紫合部的所在地,为阴极皇朝的圣地,亦是禁地,因着古怪的环境,平日连阴极皇也无法随意进入。但是也有特殊的时候,比如说是每一届阴极皇接位以及掌权人大婚,都要在玉魄天举行仪式。

衍生林位于冥宫的后面山峦之间,常年黑雾弥漫,让人望而却步。但是这一天,却雾气散尽,可清楚地看见参天的古木,错综复杂的路径以及清朗的天空。

燕九身负寒月弓,腰插竹箫,跟在曼珠之后,骑着马往林深处慢慢走去。

竹箫是她曾经遗失的那一管,上面还有擦痕,一次又一次提醒着她,那一路并不是她的迷梦。失而复得,却没有意想中的喜悦,因为,她的腰上只能挂一管箫。

前方,阴九幽依然一身红衣,他也骑着马,并没有华丽的排场。与他并肩而行的,自然是云轻嫣,一身鲜艳的红嫁衣,冰冷依旧的神情,奇异的违和感让她流露出一种矛盾的美丽。

身后是三部十殿的首领,燕九在其中看到了历南,这一次他穿的是华丽的深紫长袍,看上去比红衣顺眼了许多。然而她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然后便目不斜视。

大约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出了林子。前面是一条平整宽阔的青石大道,笔直地延伸到不远处的高山之下。道旁荒草茂长,并不见人烟。

没有人说话,连鸟鸣声也听不到,只有马蹄踏在石上,发出的清脆响声。气氛沉静得近乎压抑,除了阴九幽偶尔落向身旁女子的温柔目光外,让人感不到丝毫成亲的喜气。

燕九的第九式还是没能练成,没有箭,没有任何可寻的线索,只是那么一句话,她翻来覆去依然想不通。他曾经说过要助她练成,显然早已忘记。又或者如同他所说过的其他话一样,只是戏言。

笑了笑,其中有着些许苦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娶另一个女子,世上只怕唯她一人罢。他说她笨,似乎这句话确是发自内心的。

心中正漫无边际地想着,袖子突然被拉了一下,回过神,发现已到山脚下,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石阶往山上蜿蜒而上,最后没入云雾之中,宽大雄伟得如同神阶一般。

阴九幽已经牵着云轻嫣上了石阶,拉她袖子的自然是曼珠。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燕九跳下马,随着众人往山上走去。

玉魄天在山顶之上,是阴极皇朝所供奉的神祇所住之所。为示恭敬,要到上面去,无论是谁都只能步行。好在都是练武之人,这点路程并不算什么。

只是于燕九来说,却是一种煎熬。因为每当她抬头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一双相执的手。

他将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走完这一生。这个事实将她努力了一天一夜建立起来的坚强轻易地击碎,她感觉到手有些抖,不自觉摸向腰间的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冲上前将他们分开。

那一刻,她想,也许他就这样死了也好,然后她可以如同那次一样抱着他的尸体跳落山崖,那样他就完完全全属于她了。

这样的想法像毒药,让人既恐惧又渴望,然而当她偶一抬头,看到他温柔笑着的侧脸时,突然就忘记了。如果真那样的话,她必然再也不能看到他这样的笑脸以及让她依恋的温柔。

手从竹箫上滑下,再抚过寒月冰凉的弓身,然后颓然垂落在身侧,她低下头,一步一步地数着阶梯,不去看前面的人,也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

正茫然往上爬着,燕九突然觉得光线有些不对,原本耀眼灼热的日光不知在何时消失了,地上是一片银霜。她赫然抬起头,只见一轮圆月高挂在天空,光照穹宇。

如此熟悉的场景让她几乎惊叫出来,侧脸,发现曼珠亦是一脸惊愕,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此等异象。倒是前面的阴九幽和云轻嫣一脸泰然,并不见讶色,显然以前有来过。阴极皇朝,黑宇殿,幻帝宫有着怎样的牵连,为何有着相似的幻景?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冲击得心绪大乱,燕九不觉暂时忘记了情恸。

思索之间,已来到石阶尽头。前面是一个青石铺就的巨大广场,可容万人有余,而在广场的中央是一座以黑色粗岩垒砌成的巨型祭台,形状简单粗陋,却隐隐透着一股让人心生敬畏的神秘力量。一根粗可合抱的蟠龙石柱极其突兀地高耸其上,银白的柱身反射着月光,在黑夜中显得分外夺目。

燕九只觉那石柱异常的眼熟,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里看过。蹙着秀眉正要细思,耳中突然隐约传来叫喊哀号之声,心中不由一凛,难道那些人已经开始动手了?

咬住下唇,她的手悄悄摸上背上的寒月弓,微侧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在场之人,发现他们神色虽然肃穆,却无惊异骚动之色,似乎并没听到什么声音,连身旁的曼珠都没任何反应。

燕九心中微异,不由凝神细听。在狂猛的山风当中,确确实实有凄厉的哭叫之声,此时仔细一分辨,她才发现那并非厮杀之声,倒更像人在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时惊恐逃亡的声音。

她动了动唇,想问曼珠是否有听到,但是看所有人的神色,终于还是忍下了这种冲动。

越接近高台,那些惨叫越清晰,仿佛有无数的冤魂厉鬼围绕在身周,燕九不由打了个寒战,颈上寒毛都立了起来。

这个地方好奇怪,明明皓月当空,却让人感到阴气森森。抬起手,她轻轻抹去额角的虚汗,曼珠因她这个动作而望过来,发现她面色苍白异常,以为是因为前面的两人,心中怜悯,于是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然后赫然察觉那手竟凉得惊人。

燕九被曼珠这突兀的动作给惊了一跳,回过神,不由感激地笑笑。她自然不知道曼珠的心思,但是在这一刻,感到另一个人的体温,于她来说总是一种安慰。

如同其他人一样在离祭台百步远的地方,燕九停了下来。看着其他人都跪了下来,看着一对新人登祭台,行拜礼,看着阴九幽体贴地扶起那女子,脸上露出喜悦中带着些许苦涩的笑,唯独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仿佛天地间只留她一人般,无比的孤寂空茫,然后心在那一瞬间突然就这么冷了,如同冰冻一般感觉不到疼痛又或者其他任何情绪。甚至,她觉得自己或许还能笑着恭喜他们。

一切都是那么庄严而肃穆,因此异变发生的那一刻,显得分外的惊心动魄。

就在礼将成,云轻嫣起身时不知道是踩在了自己裙摆上还是怎么的,一个踉跄,跌进了阴九幽的怀中。阴九幽眼中露出关切之色,正欲低头询问她是否有事,却蓦地一声闷哼,脸上血色尽失,紧挨着他的云轻嫣则像是在逃离什么似的突兀地弹离他的怀抱向后疾退,在靠近祭台边沿时一个后翻,落了下去。而阴九幽仍怔怔站在原地,腹部插着一柄匕首,眼中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一切就像一出无声的戏剧般,既让人震惊却又让人觉得荒谬无比。

直到云轻嫣落下祭台之时,其他人才倏然回过神,口中叫着主上纷纷冲向祭台。只是尚未接近,四周突然涌出许多紫衣人来,将他们团团包围住。

“阴九幽暴戾专横,荒淫无道,经紫合部众长老商议,拟出其百条罪状,废之!”只见一紫衣长者大步走出人丛,一掸袖摆,从宽袖中取出一金色卷轴,展开。

燕九知道他是紫合部的首座,而后,她赫然注意到,那些站在他身后的以及包围住众人的,都身着紫衣。而被包围的人,就是她曾经见过的迎接阴九幽回宫的七殿一部首领。这样一对比,阴九幽方面未免显得有些势单力薄,强弱悬殊立判。

“第一条大罪,刚愎自用,陷害忠良。第二条大罪,暴戾凶残,妄动干戈,第三条大罪……”一条一条的罪状细细数来,还没念及三分之一,被围众人早已纷纷叱骂起来,倒是被审判之人踉跄退至石柱之下,一手按着腹部,脸上的悲伤敛去,又是一贯的从容。

“你是什么东西?本尊还轮不到汝辈来教训。”他打断紫合部首座的话,语气极淡,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狂傲。

“何须废话,本尊的命就搁在这里,有本事的来取就好。”未待紫合部首座有所回应,他已经接了下去。

广场上有片刻的沉默,想是阴九幽积威颇深,便是到了这个时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都让人感到极大的压迫力。

然后,一声暴喝平地而起:“好,就让本座来取尔狗命!”只见紫影一闪,一个修长的身影落到了祭台之上,却是楚江王历南。

看见是他,阴九幽长眸微眯,笑了起来,“历南,谁要我命都行,唯独你不配!滚吧!”他于历南有恩无仇,所以被这样的人背叛,多少有些意外。

被他语气中的轻蔑刺激得脸色微变,但是历南显然也不是普通之人,转眼便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地笑道:“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整整二十年,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命令本座?”他明明是笑着的,但是那语气却给人咬牙切齿的感觉。话音未落,手一抖,从腰间抽出一样寒芒闪动的物什,如蛇般游向挨着石柱的阴九幽。

月光清朗,映照出一柄长七尺的软剑。

他这边开杀,那边曼珠以及七殿一部的首座们也动起了手,再没人听紫合部首座的废话。只有燕九悄然退离了战场,站在山崖边缘冷冷看着广场上的厮杀。

“降者生,抗者死,玉魄天的阵式已经开启,外面的人休想再闯入,尔等要想清楚,是陪着那无道之主白白送死,还是留下自己宝贵的性命辅佐新主,享尽荣华富贵!”

耳边响着那人恐吓利诱兼顾的话,目光则落在祭台之上,看到围杀阴九幽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四个,而且还是四个首脑级人物,燕九心中响起那一夜历南的话,手缓缓伸向背后,取下了寒月弓。

就在寒月弓入手的那一刻,阴九幽被历南的软剑刺中了右臂,一时鲜血飞溅,映着月光,如同鲜花绽放一般。

燕九只觉脑子轰地一响,周围的一切突然间都凭空消失无踪,没了厮杀的人群,没了阴九幽,也没了攻杀他的人。她站在那里,山风呼呼地从身边刮过,狂暴而寒冷。

而就在她面前不远处,正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几乎占满整个广场,却安静得几近诡异。她就站在那里,却没有人注意到她。她知道,这是幻觉,就如在幻帝宫的时候一样。

咚!咚……

奇异的鼓点声在空旷的天地间有节奏地响着,一声又一声敲在人的心上。人人伏首在地,屏气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而就在那祭台之上,先前阴九幽他们所立之处,那在人类眼中无比神圣的石柱上却绑着一个人。

不错,是一个人,一个浑身****的男人。

晶莹剔透的冰弦索仿佛魔咒一样紧缚住他伤痕累累的高大身躯,即便如此,他依然高傲地昂着头,墨紫色的长发在凛冽的山风中飞扬似天际愤怒的乌云,暗绿色的瞳眸在轻蔑与愤怒的光芒中燃烧着噬血的烈焰。无视其他人的存在,他的双眼狠狠瞪着人群中一个同其他人一样匍匐在地却控制不住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一种介于哀伤与仇恨之间的强烈痛楚让他不顾一切地挣扎,喉咙中发出绝望的咆哮,明知不可能,他依旧试图挣脱冰弦索的束缚,毫不理会绳索已深陷进他的肉里。

他的前面,横放着一个穿着白袍的黑发男人尸体,男人面目俊美,但死相凄厉,五官一直在不停地渗着血,显然才死不久。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空气中有一股恐惧却又极度兴奋的情绪在逐渐弥漫,侵蚀进每个跪着的人的血液中,连旁观的燕九也感觉到了。

时间流动得异常缓慢。

突然,山脚下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天空,凄厉的嗥叫此起彼落,打破夜的静窒。

鼓声倏止,在刹那的凝窒后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接着爆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声。那个男人突然停止挣扎,仰首望向明亮得几近诡异的月亮,狭长而充满仇恨的紫眸倏转冰冷,一滴似冰晶般剔透的水珠从他眼角浸出,反射着银色的月光缓缓淌过那张绝美如神的脸,滴落在一株刚从石缝中拼命冒出头的小草上。除了站着的燕九,没有人看见,小草蓦然变成血红,绽放出美艳而奇诡的色泽。

燕九心中蓦然一颤,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盘龙石柱了。幻帝宫的墙上,最后一幅壁画,不就是眼前这一幕?唯一不同的是,这是在山巅之上,而那一根柱子是在某个宏伟的大殿之内,连上面绑着的人都没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