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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酒祭亡魂之殇1

紫合部首座正悄然退到人群边沿,突然一样物体从背后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呼啸而来,迫得他不得不回手一抓,没想到会轻易抓中,还没来得及看手中是什么东西,耳边已传来阴九幽森冷的笑。

“万俟远,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此话一出,原本被他那残忍狠厉的一招惊得心中直冒凉气的三人这才赫然发现自己的同伴竟然想撇下他们临阵而逃,心中大怒,不约而同地跳出了战圈。他们本来都是自私自利之徒,因为利益才站在一起,此时有人想逃,余人哪还会齐心抗敌。

紫合部首座万俟远看清手中的竟是一截肥肥的断臂,眉头一皱,扬手丢开。对于阴九幽的挑拨离间似若未闻,目光缓缓扫过其余冷冷看着自己的三人,这才缓缓道:“有人侵入衍生林。”他没多说,但是其他人都不由脸色剧变。

谁都知道衍生林阵式一旦开启,若不经同意,就无人能够进入,包括阴极皇朝的最高掌权人,甚至于是紫合部的首座及三大长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敢如此堂而皇之将阴九幽及七殿一部首座困于此处,然后一鼓作气歼之。

“不可能!”历南倒抽一口凉气,目光不自觉落至悠然负手而立的阴九幽身上。

血雾般的月光下,他一身红衣显得极朦胧又诡魅,垂在身边的右手仍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低垂的眼上被一道血痕划过,便似修罗降临一般。

闻言,他唇角微勾,笑容说不出的冰冷邪恶。

“好教你们知道:碧魄无魄,衍生不生。”他柔声道,然后看向上山的石阶。随着他的目光,四人也同时望过去,不由皆吃了一惊。

只见阴九幽的贴身侍仆沙华,拉车的昆伦奴,十二乐女以及葛三山等人正押着紫合三长老走上来,身后跟着无数身经百战的白衣皇朝将士,转瞬将紫衣人团团困在了山巅之上,而原与紫衣人缠斗的七殿一部首座以及曼珠借机脱身,冲上了祭台,将三殿首座围住。

“禀主上,紫合部全歼,所有药室以及囚室都已烧毁。”仿佛在印证沙华的话,山下传来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在蒙蒙血色中显得分外恐怖。

看着沙华将三长老一把推跪在自己面前,阴九幽从高高的祭台上俯视着他们没有血色的老脸,微笑。

“为这一天,本尊忍了二十年。”他轻轻地说,语气温柔,像是在对情人细语一般,“还有他,本尊的兄弟……”雪白的手往前一伸,掌心上抬,对着祭台下的葛三山做了个邀请状。

葛三山布着刀疤的脸冷硬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见状,大步走上去,一把握住了阴九幽的手。他浑身浴血,显然经历过了一场激战。那个时候燕九才知道,什么追杀,什么中毒落崖,全都是演给秦月以及自己看的一幕戏。一切都是……假的。

“九哥,幸不辱命。”隔了整整二十年,兄弟俩的手才再一次紧紧地握在一起,葛三山稚嫩的声音中隐隐带上了些许哭意。

“谁伤的你?”看到他满身满脸的血迹,阴九幽眼中浮起浓烈的杀机,对于他对战绩的回报反而不是如何在意。

葛三山苦笑,不敢将目光落向战场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这么多年了,他九哥竟然还当他是那个孩子,容不得任何人欺负呢。像上次,那些人不过是做戏,在他身上留下数处看着严重,实际并无大碍的伤痕,便惹怒了一直隐忍的九哥,差点破坏了整个计划,幸好最终留下了秦月,否则只怕要多出许多麻烦来。

“难免的。”他偷偷别过脸,掩饰住上面的羞赧之色。

阴九幽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压制自己即将失控的脾气。再睁眼,伸手拍了拍葛三山的肩,“你且到一旁歇休片刻,这些人……”他的手一扫眼前的紫衣人,面无表情地道:“今日一个也别想离开此地!”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尽成死灰。

箫声呜咽,像是在替将死之人哭泣一般。是一曲五更钟,她反复地琢磨,终于能顺利地将一曲吹完,只是其中哪还有什么柔丽婉转,美梦思量,不过只是一曲空茫,如死亡。

杀戮开始,甚至没有人说一句求情的话。那些紫合部存在的过往,将衍生林变成了只有冤魂哭泣和行尸走肉的地方。

“告诉我原因!我愿意立刻自尽在你面前。”万俟远一边狼狈地躲避着三殿殿主的攻击,一边冲站在原地冷冷看着眼前修罗场的阴九幽大叫,他想知道衍生林的阵局是如何破的,这个连他们紫合部人也无法做到的事,他凭什么能做到?

阴九幽看向他,看到他脸上的不甘,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的结义兄长们被突然围困无法逃脱时,脸上浮起的是同样的神色。他们到死都不知道,陷他们于绝境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们最疼爱的九弟喜欢错了人。脖颈僵硬着,不愿意看向人群外那躺着的红衣女子,这么多年,爱过恨过,明知两人永远也不可能,明知成亲不过是一个自己布的局,在牵着她手走上祭台时却仍然难以抑制地感到轻微的喜悦。当她将匕首送进他腹中时,他早已料到,竟然并没有感到心痛,反倒是解脱。

“就让你死个明白。”他开口,声音有些生硬,“碧魄无魄,衍生不生。”走到巨大的蟠龙石柱旁,他弯腰轻轻抚向石柱的柱基上面如蚂蚁般大小的字迹,然后站直身。

“我想,应该是当年那一任阴极主将衍生林让给紫合部时所刻下的吧。”设想多年来阴极主与紫合部之首互相利用互相防备的有趣景象,阴九幽的脸上终于再次浮起了淡淡的微笑。“你们只觉这玉魄天阴森之极,平时想必是不愿意上来的,自然也看不到这字。但是本尊却对着这石柱叩过头,又对你们紫合部的一切皆感兴趣,怎会注意不到?”

“这句话,本尊参了整整十年啊!”看着对方脸色越来越白,不甘之色渐转为绝望,阴九幽突然觉得很没意思,“直到幻帝宫之行才明白,原来你们衍生林的阵眼便是这玉魄天之上的玉魄。”

“至于其他,你不知道也罢。”语罢,他一挥袍袖,大步踏入了战场。

那一年,他们兄弟以及五千突袭军是如何被围追屠杀,今日他便要让这些始作俑者得到相同的结局。

战事毕的时候,天空血月已然退落,一道金芒从东方破云而出,转瞬间光芒大盛,时隔十数万年,白昼终于再临玉魄天。

燕九眯眼看着前方的红日出云,鼻尖血腥味袅绕,便是狂猛的山风也刮不散,让她心血翻腾,几欲呕吐。

这一夜的激战,紫合部方面的人死亡殆尽,只有历南跳下了山崖,生死未卜。而她,除了一箭射死云轻嫣以外,并没再杀过一人。只是这一个人,却是他最在意的那一个。这世上有一种人,一旦动了情,便难以收回,即便是被背叛。他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明知不该去喜欢,可是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陷落。

眼角红影一闪,她放下吹了一夜的箫,收至腰间,然后站起,回身。

眼前残肢断臂,鲜血横流,几乎成了一片修罗场,哪里还有初见时的神圣。想到自己曾看到过的幻象,她突然明白,这里自从苍御亲口咬死自己挚爱的人那一刻起,就成了一个不祥之处,可笑的是阴极皇朝的重大庆典竟然都是于此地举行。不过回头想想,阴极皇朝本身便是一个代表着黑暗与死亡的组织,所以这样惊世骇俗的做法倒也不足为奇。

沙华正在指挥着人收拾战场,将紫衣的都抛下深谷,而白衣的则运下山,准备厚葬。

阴九幽正走向静静躺在对面山崖边的云轻嫣,一身喜服被鲜血浸透,显得粘腻而厚重,被山风一吹便发出清脆的扑打声。

他弯下腰,将云轻嫣抱起,面无表情地走下了玉魄天,自始至终都没看过安静站在这边的燕九一眼。

燕九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过,穿过忙碌的人群,她走到祭台之下,俯身捡起落在上面的寒月弓,那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蟠龙石柱前,竟有一个弓槽,寒月弓堪堪嵌于其中。

也许这里本来就是安放它的位置吧。她想,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寒月弓挂上了自己的背。回头,曼珠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边,那一身素衣也染满了鲜血。

“九姑娘请随我回宫。”她客气而有礼地道,美丽的脸上有些疲惫。

“我还不能走吗?”燕九一顿,问。她认为自己留在此处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主上没有吩咐,曼珠不敢擅作主张。”曼珠垂眼,淡淡道。事实上,如果现在她放燕九走,阴九幽也不会说什么,但是,她不想那样做。因为她在眼前这个少女眼中看到以前阴九幽身边那些女子所没有的倔强和坚定,她想把这个女子留在他的身边。他实在是太寂寞了。

燕九无声地叹气,没有再企图多说什么。

在原来的小院呆了一整天,除了送饭的,再没见到一个人。燕九偶尔不由会想,难道他们想这样关她一辈子?

她是随遇而安的人,只是想想,倒也不是如何着急。

寒月弓上沾了血,握在手中比往日更寒气森森,让人心绪难定,仿佛苍御那浓烈的爱恨都还附于其上。燕九不得不努力压制住自己,才不至于为其所影响。

曼珠在午饭的时候来过一趟,知会她如今可以随意走动,但是千万不能去碰宫外三途河中的黑水,那水含有剧毒,人触则即死。

有这样的方便,燕九怎会不用,下午就去宫外逛了一圈。再回到小院时,原本还存有的一点希冀也化为了乌有。

三途河将阴极冥宫所在地圈成了一座孤岛,来时的石道再次淹没于水中,连一点影子也看不见。对于那水,她不是没怀疑过曼珠的说法,毕竟曾经亲眼看到沙华潜入其中而安然无恙,所以在野林中抓了只野兔,将它的脚在水中浸了浸,没想到再提起来,兔子竟眼中流出了黑血,已然气绝,便是连扑腾一下也没有。那个时候,她才明白为何那些都能独当一面的首领们看到沙华跳入三途河中时会大惊失色。

一日想不出办法渡过此水,她就得一日安安分分呆在这阴极皇朝。这事实既让她觉得绝望,却又莫名地感到隐隐的释然,因为不必在去与留之间做抉择。对于那个人,经过了昨夜,她并不再抱任何希望,只是觉得,安静地呆在他的附近,这样就好。在见到云轻嫣之前,在见到他是如何维护一个女人之前,她或者会有些许少女难言的期待,如今却是再也没有了。

也许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的痛苦吧。

因此,在晚上她洗过澡准备回房睡觉时,阴九幽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的激动或者喜悦。而是平静,奇怪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