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湘听了技术专家的意见,便下了决心把“平交”改作高架桥了。高架桥建成后,不仅解决“塞车”问题,列车上坡下坡也没出问题,却节省了一大笔投资。
想到这里,梁湘就这次接不接收工程兵的问题又来征求舒成友的意见了。
梁湘问:“这两万工程兵,你的看法怎样?该接不该接?”
“应该接!”舒成友明确地说。
“你的根据是什么?”
舒成友提出三点理由:
第一,特区建设的需要。原宝安县的建筑公司只有500余人,经过1978年和1979年两次大外逃后,现只剩下300人左右,年青的技术好的基本上都跑到香港去了。特区要培养自己的建筑队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第二,省外和中央直属单位的基建队伍,开始进入深圳了。不过,这些队伍都是“飞鸽牌”。有钱赚便留下来干,赚钱少就到别的地方去了。深圳要有自己的基本力量才行!
第三,工程兵有人民解放军不畏艰难纪律严明等优良传统,底子很不错。
舒成友还主动提出:“工程兵司令员李人林,我熟悉。原来是湖北洪湖赤卫队领导人,曾经担任过我的团长,是李先念的老部下。”
“好吧,我写个纸条,你到北京去,代表我向李司令员汇报省市领导的两种意见,看看李司令员有何主张?”
梁湘从抽屉里取出信笺,流畅地写到:
李司令员:
您好!关于两万工程兵进深的事,省市都有两种意见。今派我市抓基建工作的市政府副秘书长舒成友来向您汇报。您是他的老领导,有什么高见,请给他谈谈吧,我们将认真听取您的意见。
梁湘6月18日
梁湘还嘱咐舒成友:“你去北京的事,不要告知别人,免得节外生枝。”
舒成友到了北京,起初住进粮食大街一家招待所里。李司令员知道后对他说:“小舒,不用住宾馆,我家里有地方,你就挪到我家里来住好了,谈话也方便。”
李人林司令员找来政治部主任张广生,副参谋长徐馨来一起听取舒成友的汇报,细心地向舒成友打听了深圳市的现状、建筑队伍、生活水平和市场物价,以及港澳舆论等情况。彼此交换意见。大家都郑重其事,足足谈了两天半。
舒成友满怀兴奋之情飞回深圳,带回李人林司令员给梁湘一封信,并向梁湘汇报与李人林司令员等人会谈的情况,把他们的看法归纳为几条意见:
第一,工程兵基础好。60年代“工改兵”(即由地方建筑公司改编为工程兵)时,年纪较大、技术较差的人,都退给地方了。年纪轻、技术好、表现好的才转到部队来。除了“工改兵”这部分人外,其余都是义务兵,也是经过政治审查,年纪轻、身体好。所以,这支队伍身体、技术等基础都比较好。
第二,工程兵素质高。这批年轻人到了部队,经过严格的思想政治组织纪律等系统教育,政治素质比地方的民工强多了。
第三,这支施工队伍,在技术人员指导下,只需一两个施工项目的锻炼,便可以成为技术熟练、实力雄厚、突击性强的城市基本建设队伍。
舒成友还说到一点,谁听了都会动心:工程兵带来一批装备和资产。它拥有各类技术干部1088人,设备总值5161万元人民币,固定资产原值6000万元,流动资金近1亿元。工程兵转业来深圳,也把这些财富无偿地带来深圳……
舒成友的汇报令梁湘听得神采飞扬,见舒成友停了口,意犹未尽地追问:“还有吗?”
舒成友迟疑了一会儿,笑笑:“还有……副参谋长徐馨来讲了一句开玩笑的话,我听了心里很有触动。”
“副参谋长讲了什么,你说说给我听听,什么话都无妨。”梁湘笑道。他心想: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即使是与自己相左的难以入耳的话语,作为一个对人民事业负有责任的人,都应该有胸怀、有气量去冷静听之;言之成理又可实现的,更应接纳。
“书记爱听,我就直说。徐副参谋长说:‘老舒呀,这是李司令员养的一个闺女,养了十八个年头,现在长得漂亮活泼,聪明伶俐,要出嫁了。这批财富是李司令员给闺女陪嫁的嫁妆。这么样的一门亲事,你们深圳还不想要,是什么人当家呀?’”
梁湘听到舒成友这番传话,脸色泛红了,笑着说:“说得有道理呀!应该说,这真是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
过了几天,在市委常委(扩大)会议上,梁湘介绍了舒成友北京之行的情况,市领导们又一次对两万工程兵转业来深圳的问题展开了讨论。经过集体一番磋商,同意接纳工程兵到深圳的占大多数。梁湘环顾会场问道:“还有什么意见?”
会场静下来,没有人再提异议。梁湘便果断地拍板:“接!我们还是接下来好!尽快往北京送报告。”
1982年11月18日,市委,市政府举行两万基建工程兵转业来深的庆祝大会。梁湘热情洋溢地说:“基建工程兵部队胜利完成了调遣改编任务。从今天起,正式成为深圳市的建筑施工企业了。深圳基建队伍又增添了一支生力军。这是特区建设的一件大事!我谨代表市委、市政府,对基建工程兵部队的指战员,决心扎根深圳,立志为建设特区献身立功,表示热烈欢迎和崇高敬意!”
会场上掌声雷动。
为了避免引起港澳一些人士的敏感反应,两万基建工程兵进入深圳特区时,一律不携带武器,全部改穿便服。
有了舒成友的牵线搭桥,终于玉成好事!
1982年腊月开始,基建工程兵两个整师的人员,包括七个团,两个支队司令部,一个医院等,共两万余人,以及有条件的随军家属6000人,改编为深圳市属第一、二、三、四、五建筑工程公司、市政工程公司、市机电设备安装公司和市基建职工医院(华强医院前身)。
两万基建工程兵开始了新的生活。然而,人生之旅不是一条平坦的大道,常常历经坎坷,饱受悲欢。两万工程兵的到来,如何在特区这片开放的热土上生存和发展,经历了许多曲折,谱写出一曲激昂奋进的交响乐章!
万事起头难。眼下是深圳特区初创阶段,条件差。改编后的两万基建工程兵碰到的第一个问题,是吃住问题。虽然市政府先后拨款3000万元人民币帮助他们解决困难,但正规的住房和生活用水,一时无法解决,只好在深圳湾畔的竹子林和白沙岭一带,漫山遍野用芦竹、油毛毡等搭盖草棚,就近打井取水、暂且安顿下来。战士们戏称他们居住在“竹林宾馆”。
污水处理厂工地住了一个团的人。住地太小,很多人只能住在稻田、沼泽地临时搭起的棚子里。白天,棚里暑气蒸人;夜晚,蚊虫咬人,棚子周围蛙声四起。遇到大雨,一觉醒来,鞋子、脸盆等随雨水漂走,“人在床上睡,水往床下流”。
他们都是北方人,对南方的气候和饮食习惯,一时难以适应,曾闹出了许多笑话。翌年9月8日、9日,风力9级、阵风12级的台风正面吹袭深圳市时,把他们的所有住棚刮得东倒西歪,破烂不堪。
接下来的困难是生产任务不足。此时,深圳的建筑市场已经推行了工程招标、投标的做法,实行了市场竞争机制。如何改换观念,适应市场竞争机制,对两万工程兵是个严峻考验。
工程兵历来是干指令性工程,缺少竞争意识,对投标很不适应,中标率甚低。有时只好等待别的施工队接到工程后,从人家的指缝中领点活干,相当一部分人窝工。有个时期,七成人员没活干,近15000人等工。许多人只好停薪留职回家,或是临时去干些理发、挖砂、修自行车、卖雪条的活儿来维持生计。6000户家属大部分人没固定工作做,有些人不得已地去捡破烂卖,或去捡烂菜帮补勉强度日。
两万基建工程兵来到涌动着商品经济大潮的南海之滨,被卷进洪波巨浪里去,喝上了几口又咸又苦的海水,真够呛!
基建工程兵改编为市属施工企业后,面临如此困境,舒成友睡不安寝,食不知味。是不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感到有责任帮助工程兵渡过难关啊!工程招标投标刚开步走,市政府还允许300万元人民币以下的工程可以议标,不用招标。舒成友就主张市政府扶持一下工程兵,调一些工程项目给他们干,以济“燃眉之急”。
个别领导不赞成,说:“一切工程必须通过招标投标。在改革面前,人人平等,竞争能促进步。让他们自我游泳吧!不会游水的人,到了河里,喝过几口水,呛一呛后,就学会游泳了。”
说起来也凑巧,一天早上,梁湘在市委大院门前碰见舒成友,问及基建工程兵的近况,舒成友只好依实直说,对于如何帮助工程兵摆脱困境,也说了自己的见解。梁湘神情专注听过后,认真地对舒成友说:“你讲的也是道理,工程搞招标投标,确是市委、市政府决定的。不过,事物发展总有个过程。基建工程兵刚刚步入特区,人生路不熟,一时未能适应环境,我们有责任扶他们上马送一程!学游泳也有个过程,如果把完全不会游泳的人一下子抛到大海里,定会被淹死的!我们起码抛给他一个充气水泡。”
有了梁湘这句话,舒成友便代表市委、市政府,大胆地给工程兵以大力扶持:将二线工程中5公里公路拨给他们建造,又把罗湖联检大楼、皇岗口岸、文锦渡口岸和联检楼等工程中的一部分活儿调给他们承担,并对他们严格要求,指定要有经验的工程师管理项目,工程质量和用料依照规范,每隔十天报告一次进度;还派出人员到工地检查质量和进度。
不久,梁湘又主持会议,研究市里采取什么措施进一步扶助工程兵渡过难关,决定给基建工程兵五年免税的优惠政策,又划拨了150万平方米的土地给他们开发建设。
经过一段日子的痛苦徘徊,可敬的工程兵敢于承认不足,勇于面对现实,艰苦拼博,迎接挑战,提出了响亮的口号:“不怨天,不怨地,自己一定要争气!”
他们不断改革创新,率先在全国建筑行业中实行一业为主,多种经营——包括搞房地产开发,物业管理,地盘管理,公司实行经理负责制,双文明承包制,全员抵押承包制,从资产承包制发展到股份制、控股公司。
他们又简政放权,压缩非生产人员,建立和健全质量、安全、财务等规章制度。他们办起了几十间三来一补的工厂,在集中力量搞好主业的同时,利用副业安置富余劳动力,使6000多户家属得到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