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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欲擒故纵

第一百三十六章 欲擒故纵

同一天夜里,离州守备马平川在西郊的官邸,一道雪亮的剑光划过,一蓬鲜血喷溅到纸窗上,马平川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霹雳过后,闪电劈开夜幕,照出沐无双苍白的脸,他在雨中犹如一只惊飞的孤雁御风急驰,进王府,向着栖梧院那点灯光直扑过去。

沐沧海高大的身影正肃然立在窗前,眼看着沐无双的身子跌跌撞撞奔进来,脸色惨白,到院中,撑着一株凤凰木,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好象恨不得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怎么,怕了么?”沐沧海无声地走到他身边,冷冷的声音在沐无双耳边响起。

沐无双的脊背蓦然僵住,慢慢回转身,双膝跪了下去:“父王,孩儿该死。”

“杀个人就这么害怕?沙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的手——拿得起剑么?”沐沧海盯着他,双眸在黑暗中发出鹰一般锐利的光芒。那一瞬间,沐无双几乎看到三年前那个霸气纵横的父皇又回来了。可只是一转眼,沐沧海眼中的光芒就收敛殆尽,摆摆手:“进去再说。”

沐无双跟着父亲走进室内,重新跪倒,身上的夜行衣已被雨水打湿,水沿着发梢一滴滴掉下来,紧抿着嘴唇,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有深邃的痛苦在灼烧。

“说吧,怎么回事?”沐沧海淡淡地问道,可声音中却含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沐无双垂下头:“那个司瀚南……他只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孩儿宁愿杀一名武士,也不愿对付一个文人……”

“文人?”沐沧海的脸猛地沉了下去,“他是萧潼派来的,是我们的敌人!你竟然同情他?不忍杀他?”声音低下去,却带了种咬牙切齿的味道,“为父看你到穆国三年,已经被萧然同化了。你是不是已经没了复国之志,也不再想助无俦夺得天下?”

“不,不。”沐无双慌乱地摇头,“孩儿没有,孩儿从来没有改变志向,请父王相信孩儿。”

“那么。”沐沧海盯着他,目光犹如利剑,恨不得将他洞穿,“你是真的喜欢上了萧寒烟,所以心里开始倾向于穆国了,是不是?”

沐无双好象被一支冰箭直直地插入心房,疼痛、冰冷的感觉顺着血液弥漫开去,渐渐涌满胸膛。烟儿,烟儿……沐沧海神情一凛,似乎已从他那双迷茫而痛苦的眼睛中了然了他的心事,唇边慢慢露出一丝冷笑:“无双,为父看错你了。”

“不!”沐无双惶然抬头,“孩儿没有……”

“马平川的人头呢?”沐沧海逼视着他。

沐无双回头看着自己刚才站的那棵凤凰木下。

“去拿进来。”

“是。”

带血的人头滚落在地,须发怒张,圆睁的双目中充满惊恐,一张脸僵硬得犹如石膏制成。

沐沧海蓦然变色:“他不是马平川!”

沐无双大惊失色,仔细看那张死人脸,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他伸手在那张脸上捋了一把,没有发现什么,仔细沿着下巴摸了一遍,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应手而落,露出一张完全不同的脸。

“我们上当了!”沐无双腾地站起来,冷汗涔涔而下,“难怪萧丹肯放我回来,他已经做好准备,他果然是欲擒故纵……一语未了,只听府外响起一片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眨眼便将整个王府团团围住。

风中传来一个洪亮而粗犷的声音:“沐王爷,下官马平川,深夜造访,实有要事,还请王爷不吝赐见。”

沐沧海父子惊得一步跃到门外,这时候沐无俦也跑了过来:“父王,马平川带着离州守军将我们团团围住,司徒瑾正在门外拦着他们,孩儿怕他们很快就要闯进来了。”

沐沧海父子相视一眼,沐无双咬了咬牙:“父王,捉贼捉赃、捉奸见双,他们既没有当场擒住孩儿,此刻夜闯王府,只要抓不到证据,便奈何不了我们。父王不妨坦然迎他进来,孩儿处理一下这个假人头。”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男一女两个嘻笑的声音响起来,仿佛就在耳畔,又仿佛隔着很远。

“藏什么?我们都瞧见啦。”女的声音,听起来又尖又细,可分明已经不再年轻。

“就是啊,孩子,我们瞧着你杀了人逃走的,你就不要再藏啦。”男的声音,边说边笑,笑声就在喉咙里滚动,听起来有些滑稽、又有些诡异。

“老头子,我看这当爹的比儿子眼光厉害,竟然一眼就看出这个人头是假的。”女的咯咯笑起来,十分愉快,还带着些娇滴滴的味道。分明是四五十岁的声音,偏要装得很嫩,听着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傻啊,儿子才刚回来,对马平川又不熟。老子经常见到马平川,当然会看出破绽啦。何况我们制做这个面具时间太过仓促,不够惟妙惟肖啊。”男的道。

“到底是盟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让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先来这里打探虚实,否则岂非被这小子得手了?”

这句话一出口,沐无双好象突然从万丈悬崖上一脚踏空,连人带心一起沉入了无底深渊。盟主?他们是说萧然?萧然,他已怀疑自己,所以才派了武林中人过来帮马平川对付自己?萧然,你怎能那么沉得住气?既已怀疑我,在我去见你时竟然还能装得那么和蔼可亲。萧然……“唉,这么狼心狗肺的臭小子,真不明白咱们盟主为什么还要护着他?”男的颇为懊恼和不解。

沐沧海勃然变色,一道冷厉的目光逼向沐无双,沐无双心头一凛,连忙道:“父王,孩儿不认识他们。”

“他们说的盟主是谁?是不是萧然?”

沐无双还没回答,那个男的声音冷哼道:“算你聪明。”

沐无双沉声喝道:“两位也算是前辈,藏头缩尾,不敢出来见人是么?”

一边示意父亲与弟弟往后退,低声对沐沧海道:“父王,孩儿与无俦保护你杀出去,我们到绝境迷谷……”

父子三人退进室内,沐沧海确信外面藏着的人听不到他们说话,才用耳语般的声音道:“为父书房中有密道,你尽快将这两人解决了,我们从密道逃出。”

沐无双大喜,星眸顿时亮起来:“无俦,我冲出去与这两人交手,你保护父王迅速从密道撤退。若我留的性命,自然会与你们到绝境迷谷见面。”

沐无俦一把抓住兄长,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又急又痛道:“不行!让父王一个人走,小弟与大哥一起跟他们拼了!”

“无俦!”沐无双不敢高声,但语气却从未有过的严厉,“你敢不听我的话,从此莫要再叫我大哥!”

“大哥……”沐无俦咬着唇,乌黑的眼里泛起泪光,怔怔地看着沐无双,想再说什么,却被兄长带着威压的目光逼退,终于低下头,顺从地应了声,“是,小弟遵命!”

沐无双交代完,伸手从桌上的棋盒里抓起一把棋子,飞身掠出门外,人在半空,几颗棋子已脱手飞了出去。

沐沧海与沐无俦则趁机奔出栖梧院,向沐沧海的书房逃去。

“哎哟”,黑暗中响起夸张的喊声,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出现在沐无双面前,一男一女,看起来都有五十多了,却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不仅颜色鲜艳,而且这里挂一条、那里拖一块的,看起来既啰嗦又碍事。

女的向沐无双摊出手来:“死小子,果然不愧是盟主的徒弟,功力不俗。若不是老婆子我预先当了心,还真会着了你的道。”

男的埋怨地看她一眼:“早跟你讲小心些,你偏不信。”

沐无双差点被他们气晕了,活了十七岁,还从未见过这么老不正经的一对人,呛地一声拔出剑来:“请问两位尊姓大名?”

两人相视一眼,又嘻嘻笑起来,一个道:“我们是夫妻双煞,我叫朱连,她叫毕荷。我俩合起来便是珠联璧合。”

另一个道:“小子,你有没有听说过武林中最善于易容的一对夫妻?那便是指我们两人。告诉你,你杀的司大人与马大人都是假的。”

沐无双握紧剑柄,一边盯着两人,一边留心父亲与弟弟的行踪。前门突然人声鼎沸,兵器撞击声响成一片,分明是马平川的人杀进来了,侍卫统领司徒瑾在殊死保护王府。

父亲的麟趾院那边悄无声息,想必两人已进了书房,正从密道逃跑。心下稍定,不想与这两人多纠缠,挥剑便冲了上去。

朱连毕荷二人本来手中空无一物,等他的剑到时,每人手里突然多了一条鞭子。两条鞭子象两条毒蛇般交相缠绕,齐齐卷向沐无双的剑刃。

黑暗中火花四溅,沐无双一剑击开两条软鞭,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就在这时,他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惨叫,好象是司徒瑾的声音。沐无双的心猛地一沉,紧接着又有几声惨叫响起,马蹄声、脚步声如潮水般奔腾而来,又向王府的各个院落扩散出去。

“轰”的一声,麟趾院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沐无双随着这声爆炸飞身掠起,只见父亲的书房已轰然倒塌,很快火燃起来,越烧越旺,此时雨已止,风声紧,火借风势,瞬间便已成熊熊之势。

火光照见无数身穿铠甲的士兵,身材高大、长相威猛的离州守备马平川策马向栖梧院冲来,身后的士兵蜂拥而至。而朱连毕荷两人的鞭子又死死缠上了他,沐无双凝聚十成功力,凌空一击而下,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只听当当两声,朱连毕荷手中的鞭子脱手飞出,而沐无双只觉得胸中一阵气血翻涌,一股血腥味涌进喉咙口,他生生咽了下去。不敢丝毫耽搁,人已如惊鸿般掠起,向马平川飞扑过去。

就在这时,四周忽然射来千万只利箭,沐无双挥起照影剑左右抵挡,噗的一声,一枝箭射入他的后心,他身形一晃,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却硬生生止住身形,冲开前面的人群,杀出一条血路,向王府外逃去。

麟趾院的火已越烧越旺,浓烟滚滚,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周围的百姓从睡梦中惊醒,满城震动。

马平川一见不好,向士兵挥手:“先救火要紧,千万不要殃及百姓。”

士兵们闻令,丢下沐无双,纷纷到王府内找灭火的器具。

沐无双夺过一匹马,策马冲出王府,向城外狂奔而去。

朱连毕荷二人手捂着胸口走向马平川:“马大人真是好官,难怪咱们盟主让我们尽一切力量保护你。”

马平川听他们提到萧然,脸上露出敬仰之色:“下官在朝中多年,最钦佩的便是王爷。”顿一顿,见两人脸色不好,关心地道,“两位前辈是否受了伤?”

朱连苦笑:“没事。沐无双这小子不愧是咱们盟主的徒弟,功力非凡,刚才他全力一击,我俩几乎都要吐血。我们两人加起来一甲子的功力,竟然还敌不过一位少年。若是假以时日,恐怕又是盟主这样的英雄了。”

马平川若有所思道:“沐沧海自己顾着逃命,却把儿子丢给我们,还放炸药炸毁他的麟趾院,想必是这院中有密道,他已趁乱逃出,把地道口也炸灭了。可他根本不顾儿子的死活,这种人……”

“看来盟主所料不差,沐无双果然不是沐沧海的亲生儿子。”毕荷道。

“是啊,盟主神机妙算,真的非常人能及。”朱连道。

“王爷因何有此猜测?”

朱连道:“我们也不知,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这时有下属过来请示:“大人,我们是否要查找密道?”

马平川道:“此刻混乱一片,纵然有密道也被埋没了,无法查找,先救火要紧。何况王爷已示意本官纵虎归山,引出他背后所仰仗的力量。我们——是该来一场公开的较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