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倾一腔热血，家国何在
“不行！”萧丹提马冲到元曦面前，俊气的黑眸中带了焦灼之意，目光顿时显出几分威严、冷肃。元曦微微一愣，此刻的萧丹竟然象极了萧潼的气势，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样的决斗不公平！三叔你绝不能答应！”话是对萧然说的，可萧丹的眼睛却看着元曦，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愤怒之意。
“太子。”萧然抬手作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面向元曦，“大王的意思——只要本王接受挑战，你便撤兵，是么？”
元曦狠狠咬牙：“不错！”
“好，我接受。”萧然平静地道。
“三叔！”萧丹急声道，“你不能答应！”
“太子，臣奉皇命而来，请容臣作此决定！”萧然在马上躬身，语气温和，态度却斩钉截铁。
萧丹倒退一步，脸色瞬间苍白。太子，臣，萧然用了这样的称呼，是在提醒他自己的身份，提醒他他是穆国太子，要将穆国江山置于首位。
元曦微微侧目：“穆苍，你不是正想与靖王爷一决高下么？孤给你制造这个机会，你可千万不要让孤失望。”
“是，多谢大王。”穆苍鹰一般冷傲的眼里焕发出兴奋的光彩，就好象好赌之人见了骰子一般，一种强烈的冲动与激情充斥着他的神经。
这时候他看到萧然正面向着他微笑，那笑容淡淡的，没有一点烟火气，就好象秋日的湖泊，干净澄澈。他的脸上忽然有些发烫，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劣。他这算是趁人之危？萧然已经瞎了，就算自己胜了他又能如何？天下人会因此敬佩他？
他开始后悔，却已经骑虎难下。元曦退后一步，丢给他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他明白，元曦是要萧然死。元曦不是武林中人，他不会按武林的规矩出牌。在这局游戏中，自己只是一个工具，杀人的工具。
“就在这里么？”萧然再问。
“不错。”元曦答道。
“好。”萧然轻轻跃下马来，对身边的人示意：“你们退后。”
“师父！”沐无双也跳下马，奔到萧然身边，“请让弟子代师父出手。”
萧然回首低喝，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你自己身上有伤，不要命了么？还不退后！”
“师父……”
“闭嘴！”萧然沉声。
沐无双被萧然的气势吓得不敢再说什么，一步步往后退。
一只小手触到他掌心，冷得象冰，却握得很稳定：“师兄，相信爹。”
沐无双回头，看到萧寒烟的眼睛，那双眼睛又深得犹如千年湖泊，一片死寂。
这时候城头响起了号角，仿佛为这场惊天动地的决斗拉开了帷幕。
刚才还灿烂的阳光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天空布满阴霾，风从原野上吹来，卷起漫天尘沙。白虎关内传来声声狼嗥，狂怒的、噬血的，仿佛被关在笼子里的饿狼，拼命嘶吼着，想要破笼而出。
昭月国的人纷纷后退，人人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们想起那个苍狼哮月的传说，好象眼前的景象正昭示着一种神秘的魔力。
穆苍一步步走向萧然，他身上灰色的长袍被风吹得猎猎狂舞，须发也在风中张扬开来，浑身充满肃杀之气，眼睛里射出凌厉、尖锐、贪婪而冷血的光芒，整个人看起来就象一头站在峰巅，仰天长啸的狼。
萧丹觉得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站在他身旁的侍卫统领薛成峰伸手扶住他，轻声安慰道：“太子，不必担心。”可是他自己的语声也在发抖。
萧然也缓缓提起了剑，他的神情很平和，他静静地站在那儿，好象不是面对一个强敌，而是在窗前沉思。他身上没有一点杀气，剑上也没有杀气。他静到极点，象一池秋水，波澜不惊。
穆苍的刀已出手，挟着风雷之声，带着血光，激起一片狂飙。他发出类似于狼嚎的长啸，引起白虎关内声声共鸣，听来令人不寒而栗，仿佛已置身于狼群遍布的原始森林。
萧寒烟握着沐无双的手开始颤抖，她紧紧咬住下唇，嘴里尝到血＿腥味，可是目光没有离开萧然半分。
碎石、尘土飞扬，众人只看到战场中间一白一灰两条人影交织，一刀一剑闪烁着寒光，却已分辨不清他们的招式。分明两个人都在动，却让人觉得白衣人静如山岳，而灰衣人动如狂涛。
混乱的烟尘中开始有碎布飞出，然后有血溅出，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元曦不得不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了城墙下。
一场恶战令天地变色，风云翻滚，两边观战的人个个心惊胆战，如入修罗地狱。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忘了时间的转移。
不知道过了多久，激战的两个人猝然分开，人们清楚地看到，穆苍与萧然站在那儿，一个垂刀、一个垂剑，刀与剑上都在滴血。穆苍发须蓬乱，灰色的长袍上添了无数血口子，胸口、腹部都受了伤，鲜血狂涌。他的身子有些颤抖，握刀的手指泛起苍白的颜色。
萧然手中持剑，纹丝不动地站在当地，依然身姿挺拔，袍袖翩飞。可是他雪白的衣服上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也看不清究竟伤在哪里。
“怎么样，穆前辈，我们还要比下去么？”
穆苍喘息不定，脸上泛起青灰的颜色，原本冷厉的眸子中却微微泛起笑意：“好，好，今日见识到靖王爷的武功，穆某死而无憾了。只是，在与我交手前，你是否受过伤，我觉得你出手似有阻碍……”
萧然淡然笑道：“不是伤，是毒。不过你不必在意，就算如此，也不妨碍我们比试。”
穆苍点头：“萧然，真英雄也，穆某甘拜下风。”一步步后退，走出五步，身子一软，用刀撑住地，跪坐在地上。
“义父！”穆野惊呼一声扑上去，扶起穆苍，“义父你怎么样？”
“我……我还好……死不了……”
萧寒烟、沐无双他们一齐围拢来，重新扶萧然上马。
元曦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迎上来道：“穆苍，你还好吗？”
“大王，对不起。”穆苍勉强撑住自己，歉然道，“我相信……昭月国没有人是萧然的对手，大王……罢手吧。”
元曦挥手：“下去吧！”
苍狼族的人纷纷上前扶住穆苍。穆野咬牙切齿地道：“义父，你先回去疗伤，孩儿替你报仇！”
“闭嘴！”穆苍声音虚弱，却不减威严，“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还不快回去！”
穆野恨恨地回身，向对面大声吼道：“萧寒烟，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还会来找你！”扶着穆苍退回白虎关内。
“萧然，恭喜你，你赢了。”元曦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沮丧与懊恼。
萧然在马上拱手：“大王，退兵吧。从此恩怨一笔揭过，你与我大哥还是儿女亲家。两国交好，和睦共存。”顿一顿，微微笑道，“说不定明年，等你再来长宁时，已经当上外祖父了。”
元曦脸色惨白，看看萧然，再看看萧丹，长叹一声：“好！孤立刻撤兵！”
六人六骑掉转马头，萧然的身子在马上晃了晃：“我们快回去。”一语未了，鲜血从他嘴里狂涌出来，他用袖子捂住。袖子立刻被鲜血染透。
“爹！”
“师父！”
“三叔！”
一片惊呼声中，萧然勉强吞下涌到喉间的液体，微微伏下身，拉紧马脖子上的绳圈：“不必惊慌，我们走！”策马向前狂奔而去，暗影连忙跟上，紧紧执住萧然的马缰。
奔进榆苍关，听到身后城门关上的声音，萧然的身子从马上滚了下来，金冠跌落，一头白发披散开来。
“主人！”暗影跳下马来，扶起萧然，见他脸色惨白，额头冒出涔涔冷汗，嘴角血液未干，白衣上到处都是血迹，连忙将他抱起来往房间走。
城楼上的晏封等人见此情景，慌忙从上面冲下来：“元帅，元帅！你怎么样？”
“我没事……晏封，你留下……若看到白虎关内撤兵……速来报我。”萧然断断续续地说完，又呕出一口鲜血。
“是。”晏封答应一声，又转身回到城楼上。
沐无双只觉得一丝寒意从足底升起，片刻涌遍全身。抬起头，看到前面的萧寒烟身子发抖，明显站立不稳，连忙上前扶住她，低声安慰道：“师父可能受了内伤，他一定会没事的。”
萧寒烟惨然一笑：“但愿如此。”
萧丹也走到她身边，眼里隐隐闪动着泪光：“妹妹，坚强些。三叔一定不会有事。”
“属下去请宣大夫过来！”薛成峰丢下一句话，向前狂奔而去。
萧然房内，宣大夫给萧然包扎好伤口，面色沉重地道：“元帅身上有多处外伤，但都不是致命的，只是元帅的脉息很弱，体内气血紊乱，这症状……恐怕是元帅的毒复发了……”
“不！”萧寒烟双膝一软，跪在萧然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袖子，近乎哀求地道：“爹，你告诉女儿，宣大夫说得不对，你的毒已经全部解了，是不是？你快告诉女儿，女儿看着你把毒逼出来的，你已经没事了，对不对？”语声中，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
萧然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又轻轻举袖擦掉她的眼泪，轻声道：“爹骗了你，爹身上的毒性太厉害，根本没有除净。那三天爹拼了全力将余毒压住，只为了安定军心，迎接今日的挑战。烟儿……对不起……”
“不！”萧寒烟惊恐地打断他，“爹你只是跟穆苍交了手，受了内伤，所以才会吐血的。”
“烟儿，你听着。”萧然的声音依然温柔，却带了不容置疑的口气，“爹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不要再存什么希望。爹的时间不多了，也许很快……爹就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