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骆公
(1917—1992)福建福州人。1936年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1940年8月在上海举办“黑沙骆油画展”,后考入日本大学艺术专科攻研现代油画,师事野口弥太郎、里见胜藏、猪熊弦一郎等。留学期间作品入选第十三、第十四届“独立美展”。1944年冬回国,历任哈尔滨美术协会会长、辽东学院(今鲁迅美院)美术系教授、东北师范大学讲师、天津津沽大学教授、河北女子师范学院副教授、河北师范学院美术系主任等。1957年后全力研究现代书法篆刻,经钱瘦铁、王个簃指点并与邓散木、宁斧成结为挚友,遂以现代中西绘画形式美渗入书法篆刻,艺风突变。1961年至1965年间发表首批诗文、书法、篆刻作品,并被介绍到港澳。1969年后精研草篆,作品新颖奇绝,壮阔大气,别具一格。《光明日报》《福建画报》、香港《大公报》《良友》、《澳门日报》、美国《华侨日报》等载文专栏介绍其人其艺,1983年和1985年应邀访问日本和澳门并举办个展。出版《李骆公书法篆刻集》、《驼踪》(丁伯奎撰文)等。曾任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日本北陆篆刻会名誉顾问和国际美术审议会海外评审委员,中国现代书法研究会顾问,桂林画院名誉院长,河北师范大学名誉教授。
韩羽近安:
久未见面,十分想念,谅近年可好。前些日,读《光明日报》上老弟大作,知你画外题作,很是感人,这是你多年来杂文得力,关良恩师力所不及之处,算是京剧人物画中在创新道(路)前进一大步,我非常高兴!
兹有一事相求,即我诤友桂林市政协副秘书长刘开泰同志,笔名人从众,擅长写杂文,近漓江出版社要给他出集子,嘱我为其写题书签,并希望请我老朋友你与方成二位为其画两三幅漫画以光篇幅,我也知道你们都很忙,但至好朋友相托,我只好求你挤出时间来画一两幅好交差,拜托,拜托。
我去年9月间患脑血栓,中医叫瘫痪(半身不遂),在北方、南方各医院进进出出,现在学习走路,但不如以前方便了。病前为你托为孙道临导演刻了名章,此章是否寄你转他,请示知。黄宗江兄是否在国内,许久无信件来往。吴祖光的情况从报纸上看到一些,甚慰,见时问好为托。张仃老伴陈布文癌病去世后,又娶了一位延安老同志,张在京开个展时见了一面,看来身体还健好,他与我同年。
你到石家庄时,一定要到丁伯奎处,他对我家情况甚为清楚。握手!
李骆公拜上
7月7日
札记
夏天里,每去骆公家,见他总是赤膊光脚,着一大裤衩,不是锯石磨石,就是刻石。汗流浃背,在石屑中走来走去,诚哉“黑沙骆”也(他早年的笔名,意为沙漠中的骆驼)。勤奋惜时,锲而不舍。我尝想,如果艺术界也来个“点将录”,当是“拼命三郎”。
他的老友老刘,求他刻一印章,操刀立就。拿给我看,我说:“这方方正正的字体,恰似老刘的四方脸盘,妙!”他指着印章中的几个小白点说:“还有哩,你瞧这是他脸上的麻子。”
“文化大革命”风狂雨骤,我们各自东西。惊魂甫定,多方探听,得知他被贬到广西灵川。身处厄境,一如既往,照旧磨刀刻石挥毫“草篆”,为人争相索求。现尚存书信一纸,中有顺口溜,可证当时:
我有一毛病,
想君当知道。
看到心爱物,
总想伸手要。
此情我自苦,
旁观人自笑。
翻遍医学书,
病名查不到。
杜撰“书画癖”,
自封此雅号。
吃药不顶事,
打针无疗效。
求神又问卜,
更是瞎胡闹。
今忽见篆书,
老病又犯了。
燃眉急求援,
治病贵治早。
不要寄《本草》,
务必寄篆草。
药到病即除,
保证立时好。
病中狂佯态,
请君休见笑。
尚未如米芾,
纵身把河跳。
正值“批黑画”之际,在北京遇到骆公,穿街觅巷满面风尘,问其故,说:“早些年朋友们在一起,要多少画都可以,真后悔一幅都没要过。可是广西的当地领导屈尊相求,要我务必带一两幅回去,东串西串疲于奔命,明天还要去李可染家。”我说:“现下正要批黑画哩。”他说:“这我知道,广西的人也知道,你说群众说得对不对:越批越香。”
最近偶然从《边缘》杂志上看到骆公早年创作的一批现代派油画作品,想起往事:1979年全国文代会,一日宣布自由参观在北海举办的现代派绘画展览,我刚走到门口,恰好骆公从里面走出,大声对我说:“像这个,我们在30年代早就玩过了。”不无得意之色。正会心欲笑,忽又黯然。音容宛在,“枫林关塞千里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