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呷骂道:“你这不是叛徒是什么?”
伟古向她吐了一下舌头,说:“我愿意。”
阿依骂道:“伟古,你早晚要在好吃的问题上吃大亏。”
阿依这句话提醒了尔古尔哈,伟古这孩子的毛病实在太多了,必须严加管教。于是,她把伟古又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一番,教他为人做事的道理,伟古可能是心里想着锅里的猪油渣,一直嗯嗯地答应着,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第二天傍晚,尔古尔哈在阿娟的小店里刚给厂里打完电话,得知第二天正常上班,正往家里走,忽然被黄毛和几个拉惹拦住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尔古尔哈知道他们来的原因,故意装着糊涂问:“你们想干什么?”
黄毛冷笑着,说:“尔古老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想起罗里火跟自己说过阿巴五带的小舅子赖马日坡的事情,尔古尔哈知道他们是来找事的。
于是,尔古尔哈显得更加无辜,问:“我明白什么?”
旁边一个瘦瘦的拉惹道:“你就别装了,我们今天是给赖马日坡要公道来了。”
尔古尔哈一脸茫然地问:“赖马日坡是谁?”
瘦拉惹道:“少废话,就是在你家那里扎坏脚的人。”
“在我家那里扎坏脚?他怎么跑到我家门外了?为啥不穿鞋?到底咋回事啊?”尔古尔哈问。
“少废话,他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医生说有瘫痪的危险,你家得付医药费。”黄毛道。
“有点意思,他在我家门外扎坏了就要我家负责?没有这个道理嘛。”尔古尔哈不屑地回答。
“你就说你给不给钱吧?”瘦拉惹横眉立目地说。
“不给你们还砸玻璃?”尔古尔哈冷冷地问。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瘦拉惹牛逼地回答。
尔古尔哈哼了一声,鄙夷地说:“欺负孤儿寡母,你们真有能耐。”
黄毛鼻翼一歪,说:“我告诉你,我们这些人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就看着办吧。你两个女儿长得都不错,你不想她们出什么意外吧?”
这句话击中了尔古尔哈的软肋,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软,一软就麻烦了。于是,她“切”了一声,说:“我们穷人,贱命一条,我们家不管谁出意外,你们也别想好。”
“看样子,你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瘦拉惹说着就要往前走,黄毛伸手拦住了她。黄毛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抬头说:“尔古,不管咋样,你还算是老师,我不想跟你动粗。”
尔古尔哈不急不躁地回答:“你可以动粗,我全家都在这里呢。有老人,有孩子。老人因为你们往屋子里丢砖头,头被砸破了,现在还要打针呢,你们太能耐了。”
黄毛摇摇头,竖起大拇指,道:“真不愧是老师出身,伶牙俐齿,我服了。”
尔古尔哈回答道:“这个跟老师没关系,这事儿需要讲个理。我婆婆因为你们受了伤,这事儿你说我是不是该报警?”
“报警?哈哈,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在派出所有人?”瘦拉惹在旁边大声叫道。
尔古尔哈“切”了一声,回答:“我知道你们有人,他们也不是没来找我,又能怎么样?他们敢明目张胆地为你们说话吗?不要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法律。”
“法律?嘿嘿,兄弟们,给她讲讲法律。”黄毛一使眼色,那群拉惹哗啦一下子冲了上来,劈头盖脑地就开始打尔古尔哈。
尔古尔哈无法反抗,只好抱着头,掩住脸,任凭他们的拳头和鞋子踢在自己身上。以前依火不吉打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个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终于停了。黄毛蹲在尔古尔哈面前,表情阴阴地说:“这只是个教训,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如果你儿子缺个胳膊少个腿的,那可就别怪这些兄弟了。”
尔古尔哈站起身来,浑身剧痛,扛水泥的痛此时已经无所谓了。她捋了捋头发,说:“随便,我们一家子现在都这样了。男人死了,儿子死了也没啥。只要有我一口气在,你们也不会好,不信你就试试?”
“哎哟,有点女烈士的意思啊?”黄毛回头扫视了一圈他带来的人,大家发出一阵怪笑。
尔古尔哈冷冷地看着黄毛,说:“打完没有?打完我回家了。”
黄毛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说:“请江姐同志回家。”
那群人让出一条路,尔古尔哈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她就像走在一群饿狼中间,不过,她并没有恐惧,甚至心静如山塘里的死水。
有人在后面故意大声说:“叫你两个漂亮女儿小心点!”
这句话叫尔古尔哈心里一阵恐慌,她停住脚步,转过头,声音平静而清楚地道:“她们如果出了什么事,那是她们的命。但是,如果她们活着,你们有些人可能会在牢里过一辈子,甚至你们的家人可能会死于非命,不信你们就试试?”
那群人面面相觑,没人回答。尔古尔哈转身向家的方向走,浑身剧痛,耳朵里嗡嗡作响。
回到家,阿依正带着弟弟妹妹做手工活计,见尔古尔哈如此狼狈,赶紧问怎么回事,尔古尔哈轻描淡写地说是被黄毛带人打了。
伟古马上冲进厨房,抄起菜刀,嚷嚷着要去跟黄毛他们拼命。尔古尔哈赶紧叫阿依将他的刀夺下来,然后对他说:“伟古,知道我们为什么被人家这么欺负吗?”
伟古愤愤地说:“欺负咱们家没男人呗!”
尔古尔哈强忍剧痛,严肃地对伟古说:“这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咱们穷,因为咱们穷,所以才受欺负。”
伟古想了半天,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咱们要赚钱,要赚大钱。”
尔古尔哈马上接了一句:“没有文化,那可是赚不到大钱的。”
几个孩子相互看看,然后坚毅地点点头。伟古说:“妈妈,我知道了,从明天开始,我除了做好手工活计,还要坚持看书。”
阿呷道:“我要照顾好奶奶,让你跟姐姐安心上班。”
尔古尔哈看见孩子们如此表态,尽管身体还是剧痛难忍,可她还是欣慰地笑了。
说来很奇怪,那天晚上,尔古尔哈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躺在家乡的山坡上,自己教过的那些学生围在她身边不断地安慰着她,有的甚至在哭泣,她很想跟他们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上班,艾晓伟一下子就发现了尔古尔哈身上的瘀青,便问是怎么回事。尔古尔哈一边做着工作,一边详细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不过,她没说自己在阿黄那里的事情,因为她觉得这件事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尔古尔哈不想让艾晓伟觉得自己是个招风的女人,如果让她有这样的感觉那就不好了。
好在艾晓伟只是关心那些拉惹的事,她问:“你怎么不报警?”
尔古尔哈叹口气,回答:“都是山里来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报了警,能怎么处理?我拖儿带女的,在明处,他们随便采取点卑鄙的手段,我这一家人怎么办?”
艾晓伟摇摇头,回答:“唉,你也真的很不容易,说来说去,就是缺个男人。我得想办法帮你踅摸一个。”
尔古尔哈耸耸肩,说:“你就别害人了。谁要是找了我啊,那可是前辈子作孽了。”
“你也别这么妄自菲薄,你这个人气质还是不错的,就是在山里时间长了,皮肤不是很好,再加上营养不良,有些菜色。过一阶段,营养上来就好了。”艾晓伟说。
尔古尔哈回答:“你就给我吃宽心丸儿吧,不聊了,赶紧干活儿,我看王经理向咱们这边看了好几眼。”
艾晓伟向车间门口瞟了一眼,王经理正站在那里跟两个管理人员说什么,于是压低声音道:“也是,他这两天心情不好,可能是前两天停工,有损失,被老板骂了。”
尔古尔哈向她吐了一下舌头,低头干活。这两天,山里来的这些人逐渐适应了,效率也开始上来了,跟老工人比也差不了什么了。不过,尔古尔哈一直提醒山里来的人,千万不能马虎,不能让别人看不起。山里的人渐渐也明白了,只有自己做得好,才能叫别人尊重。山里有句老话:打铁还需自身硬。
正忙着,忽然有人说吉古依洪又打架了,不过这回是跟厂里的保安,听说被打得很重。尔古尔哈其实跟吉古依洪并不熟,果吉村跟吉古依洪的村子隔好几个山头,平时也没见过,还是这次来深圳,在西昌火车站第一次见到。不过,在火车上,尔古尔哈对他印象并不好,他在黄毛面前总是低三下四的,就是为了吃他们一点剩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