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古尔哈有些不以为然地说:“就是领着大家干干活儿,当什么官?质量有问题得叫生产主管骂死,催别人催紧了也要被工友们骂,我才不愿意做呢。”
“我老妈很淡定哦。”阿依笑嘻嘻地看着尔古尔哈。
尔古尔哈拿勺子在阿依的餐盘上敲了一下,说:“赶紧吃饭,跟我去一下银行。”
阿依不解地问:“妈妈,去银行干吗?”
尔古尔哈道:“给家里汇钱。”
阿依问:“怎么又汇钱?你哪来的钱?”尔古尔哈故意回答:“捡的。”阿依笑了,说:“我知道了,是那天你说的奖励对不对?老妈,这个王经理是不是对你有点那个?”
尔古尔哈伸手打了阿依一下,说:“别胡扯。”
阿依吐了吐舌头,向尔古尔哈做了个鬼脸。
不过,这一次,尔古尔哈没有把这笔奖金全寄回去,她只寄了两千,剩下的三千存了起来,她忽然有了某种想法,具体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好,总之,她觉得应该做点什么。那天尔古尔哈在广场上等郭同芳的时候她就有摆个小摊儿的想法,而现在,经济条件好了点,这种念头越发强烈了。只是她一直没想好具体做什么,这是第一次做生意,一定要慎重,不然就会多打好长时间的工。
做生意,这是一定要做的,做什么生意这是个问题。一个下午,尔古尔哈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尽管生产主管向整个车间的人宣布尔古尔哈暂时代理艾晓伟的职务,也有些人向她投以各种各样的目光,尔古尔哈似乎都没看见。她只是严谨地做平时艾晓伟做的工作,一丝不苟,严肃认真。只是,她不像艾晓伟那样总咋咋呼呼地吆喝这个吆喝那个。尔古尔哈分配什么工作都是平平淡淡的,工友们似乎有些不习惯,但是很快也就进入状态了。
生产主管似乎很满意尔古尔哈的做事风格,几次悄悄地向尔古尔哈伸出大拇指。尔古尔哈对此没什么感觉,她一直想着自己将来要做点什么生意的问题。自己不可能一辈子打工,做点什么一定要选择好,因为自己不能承受失败。
晚上,尔古尔哈带着阿依去别墅做清洁,因为是两个人所以做得比较快,三层楼似乎很快就要收拾完了。尔古尔哈边收拾边对阿依说:“如果今天能收拾完,明天可以来一下,给花浇浇水,喂喂鱼就行。地下室周日放假再来收拾。”
阿依麻利地收拾着,说:“这个老板真有钱,这么好的房子居然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住一次。”
尔古尔哈随口说:“人家这里电子设备先进,也不怕别人偷,怕啥。”
然而就在这时,阿依发出一声尖叫,尔古尔哈以为她发生了什么意外,赶紧看阿依,发现她站在一个柜子前,面对着打开的抽屉正露出恐惧的表情。尔古尔哈以为里面有死老鼠之类的东西,赶紧过去,结果,向抽屉里面一望,她也是大吃一惊,里面居然有好几叠钱,看样子至少有几万块。
“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尔古尔哈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呆如木鸡的阿依问。
半晌,阿依才从惊讶中反应过来,问:“你上次收拾房间的时候没发现吗?没打开这个抽屉吗?”
尔古尔哈茫然地摇着头,说:“我忘了,没注意啊。”
阿依说:“你赶紧给艾阿姨打电话,问问怎么办。”
尔古尔哈拨了艾晓伟的电话,谁知,她却关机了。尔古尔哈急得不行,在原地直打转,嘴里念叨着,说:“你艾阿姨关机,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阿依说:“你直接打电话给别墅主人吧,这不是小事。”
尔古尔哈依言打过去,半晌也没有人接,她看着阿依,问:“怎么办?”
阿依想了想,说:“你把电话给我,我发信息给他。”
尔古尔哈把电话递给阿依,阿依麻利地发了信息给房子主人。房子主人没回复,尔古尔哈对阿依说:“接着收拾吧。”
于是,母女俩接着干活儿,不过,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平静起来。阿依忽然问:“妈妈,你确定上次收拾没打开这个抽屉?”
尔古尔哈费力地回忆着,说:“实在想不起来了。怎么?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阿依回答:“我觉得有点奇怪,主人再有钱,也不会放这么多现金在家吧?”
“你的意思是主人也许在试探我们?”尔古尔哈问。
阿依正要回答,电话的信息铃声响了,阿依拿起电话看,尔古尔哈问:“主人说什么?”
阿依把电话递给尔古尔哈,尔古尔哈接过来,上面的回复是这样的:哦,没什么,那是备用金,万一家里有什么急事你可以拿来用。家里很安全,不会有贼进入,就放在那里吧。忘了跟你说,让你担心了,不好意思。
尔古尔哈问阿依:“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阿依显得有些茫然地说:“或许有钱人跟我们不一样吧。对了,我想起来了,主人给我们的注意事项上有买鱼食和买花肥的项目,或许是让我们买那些东西用的吧?”
尔古尔哈断然说:“不会,买那些东西能花多少钱?你数数,里面有多少钱?”
阿依回答:“我刚才数了,整整六万块。”
尔古尔哈想了想,说:“阿依,这事我觉得不是备用金这么简单,应该是主人有意在考验我们。你记住,无论我有什么事情不能来这里,你来的时候一定要自己来,千万不能带弟弟妹妹甚至奶奶。”
阿依严肃地点点头,回答:“妈妈,我明白你的意思。”
回家的路上,尔古尔哈又拨了一下艾晓伟的电话,这回通了,她告诉尔古尔哈她正在去车站的路上。尔古尔哈跟她说了钱的事,谁知道,艾晓伟却连声道歉,说是她疏忽了,忘了跟尔古尔哈交代这件事了。艾晓伟告诉尔古尔哈,除了这六万块,书房的书桌下面的抽屉里还有四万块。主要原因是,偶尔主人有客人来,这些钱是用来招待客人的。艾晓伟并且交代说:主人的车库里那辆宝马,是接待客人用的,如果尔古尔哈有什么需要,可以打主人书桌上玻璃板下面一个姓罗的人的电话,他会来给开车。
艾晓伟的解释似乎很合理,不过,尔古尔哈一直有个巨大的疑惑,这么大的事儿她居然忘了交代?艾晓伟平时在厂里那可是做什么事都是井井有条的,这回怎么像变了个人?
不过,她的怀疑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个电话打断了,她不知道是谁,接起来却是阿枯那像刀子一样尖锐的声音。她道:“阿珉,你是不是不想管夫哈玛子的事情?”
尔古尔哈觉得她这话没理由,就问:“你什么意思?”
阿枯不客气地说:“依坡玛子不是叫你找吉伍村长吗?怎么还没有动静?”
尔古尔哈回答:“你怎么这么说话?你怎么知道我没找吉伍学才?”
阿枯蛮不讲理地说:“你要是找了,夫哈玛子早就放出来了,你就是没找。”
尔古尔哈冷笑着,说:“你要是觉得我没找,就算没找了,没事了吧,没事我挂电话了。”
“别呀,我听说你发财了?哎哟,吉伍学才一去深圳,你就往家里寄这么多钱,你别说是你自己打工赚的啊?”阿枯讥讽道。
尔古尔哈怒火中烧,她反唇相讥,说:“阿枯,你别血口喷人,我往家寄钱怎么啦?那是我劳动所得,跟吉伍学才有什么关系?”
阿枯怪声怪气地说:“还劳动所得?你每月赚多少钱以为我不知道啊?你既然那么能赚钱,为什么还叫阿莫去给人家扫厕所?”
尔古尔哈气不打一处来,说:“你要是觉得阿妈在我这里受委屈了,你可以来养啊?”
或许就这话噎住了阿枯,她一下子不说话了。尔古尔哈心里有些得意,正想挂电话,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依火依坡的声音,他说:“阿依阿莫,你别在意,阿枯不会说话。”
尔古尔哈回答:“她也太不讲道理了。上来就往我头上泼脏水,什么意思嘛。”
依火依坡道:“你也别怪她,这几天村里有不少闲话。”
“闲话?我在深圳,他们也编排我,有点意思,这样很刺激吗?”尔古尔哈冷笑道。
依火依坡叹口气,道:“实际上,大家就是对吉伍学才不满,又不敢议论他,只好议论你了。对了,你跟吉伍学才说了夫哈的事情了吗?”
于是,尔古尔哈就把这两天的事情跟依火依坡仔仔细细地讲了一下。不过,在讲到要做派出所工作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果然,依火依坡很紧张,问:“需要多少钱?”尔古尔哈想想,故意说:“怎么着也得一万多吧。”
依火依坡那边沉默了,半晌才问:“那怎么办?”
尔古尔哈心想:应该难为他一下,省得他们总欺负自己,于是说:“要是不做工作,恐怕就公事公办了。”
“你等一下,我过会儿再给你打过去。”依火依坡匆匆挂了电话。
阿依问:“山里的电话?什么事?”
尔古尔哈回答:“还不是你夫哈帕武的事。”
“妈妈,你也说彝家话了。”阿依笑道。尔古尔哈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阿依接着问:“你刚才说到钱,他们怎么说?”
尔古尔哈望望天空,苦笑道:“他们能怎么说?说是商量一下,他们能商量出什么好办法来?都没钱,最后还不是说就让你夫哈叔叔坐牢喽。”
“那怎么办?”阿依似乎也有点着急。于是,尔古尔哈把吉伍学才的意思跟阿依说了一下,当然,这里面她隐瞒了一些东西,她不想叫阿依看不起自己。好在阿依也没多问,只是说:“如果那样,那感情好。”
母女俩一前一后地往回走,两个人之间忽然变得沉默,尔古尔哈开始有些不安,因为她觉得阿依可能觉察出了什么。
而依火依坡说跟阿枯他们商量一下,这一商量就是泥牛入海,无影无踪。尔古尔哈也不打电话回去,这一涉及钱,她就知道是什么结果了。
经过阿娟的小店,尔古尔哈发现店里有几个人正在跟阿娟说着什么,阿娟向尔古尔哈这边瞟了一眼,没说什么,继续跟那几个人说话。尔古尔哈很奇怪,以往自己经过她的店子,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跟自己打个招呼的,今天是怎么啦?
尔古尔哈很想过去,但是转念一想,也许人家这是正事,自己去贸然打招呼不礼貌,于是,她带着阿依直接回了家。她还跟阿依说:“晚上多做点活计,阿娟阿姨家现在很缺钱。”
一进房门,尔古尔哈发现伟古正在吃什么东西,过去一看,原来是一盒盒饭,他已经吃了小半盒。盒子盖子上还有超市的标签。于是,尔古尔哈赶紧制止道:“伟古,别吃了。”她夺过来,放在鼻子下闻闻,觉得倒是没什么异味。于是,她问马海伍机:“阿妈,这些是你拣的?”
马海伍机回答:“是啊,今天他们倒了很多菜。我拣了不少,里面还有几盒盒饭,都是用塑料封着的,里面有鸭肉,还有鸡蛋,挺好的,我拣回来了。想等你们一起宵夜吃,伟古饿了,就让他先吃。”
尔古尔哈说:“阿妈,我不是说了吗?去超市那里拣菜没问题,千万不要拣肉类和副食,那些东西一旦过期了会吃死人的。阿依,你把这几盒盒饭都丢了,顺便买点药回来给伟古吃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咱家可不能再出事了。”
“那么好的东西丢了太可惜了,咱们在山里,发芽的土豆都吃,尔哈,你真的有点变质了。”马海伍机道。
阿依边收拾那些盒饭边说:“阿妈,这事儿你一定要听我妈妈的,这些超市丢掉的东西,尤其是熟食,千万不能吃。万一吃出毛病来,那可是不得了的。”
“我就知道你跟你妈妈是一伙儿的。”马海伍机不满地说。
“妈妈,我想吃好的。”伟古嚷嚷道。
尔古尔哈想了想,咬咬牙,说:“不做了,今天我带你们下馆子去。”
“哦,下馆子喽!”不仅仅是伟古在欢呼,连阿呷也跳起来。
经过阿娟的小店,尔古尔哈想叫着阿娟,谁知,那些人还在那里,看样子在谈什么事,于是,尔古尔哈带着一家老小走到了街口一家吃潮州砂锅粥的地方,叫了一锅黄鳝粥和两个小菜。
伟古坐在那里很惊奇,四处看来看去,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下馆子。阿呷虽然也是第一次下馆子,但是,她却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出。两个女儿性格不大一样,阿依外向一些,阿呷文静一些。尤其是上了学以后,阿呷更加淑女了。
想到学校的事儿,尔古尔哈便问阿呷最近有没有考试,阿呷回答有测验,不过成绩不怎么好,主要是在山里底子太差。尔古尔哈又问伟古怎么样,伟古支支吾吾,说还行。谁知却叫阿呷给揭了底,原来这次测验,伟古的成绩是全班最末。
尔古尔哈生气地对伟古说:“你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上的学?为了你上学,你奶奶要去当清洁工。你怎么这么叫人失望?”
“行了,他刚上学,还没缓过劲儿来。”马海伍机打着圆场。
阿依在旁边也责备着伟古,说:“你呀,千万别不好好学习,花这么多钱不好好学习,你真是对不起妈妈。”
“如果期末考试你还是全班最末,你就回果吉村放羊去吧。”尔古尔哈黑着脸道。
“那我可不回去,天天吃土豆我可受不了。”伟古吐吐舌头道。
“尔哈,夫哈的事情怎么样了?”马海伍机问。
尔古尔哈回答:“在办,可能有希望。”
正说着,老板送上来粥,大家开始吃东西。大家都没吃过这个东西,只是觉得很香。
只有马海伍机似乎很不在状态,只吃了一碗。尔古尔哈问:“阿妈?你怎么吃得那么少?”
马海伍机回答:“粥里面有鱼骨头,没啥胃口。”
不大一会儿,一锅粥已经见了底,尔古尔哈刮了一下锅边,把剩下的半勺给了伟古。
伟古似乎有点意犹未尽,问:“妈妈,能不能再来一锅?”
尔古尔哈正想说什么,阿依在一边说:“行了,今天就这样吧,过些日子家里有钱了再来吃。你要好好读书,你要是期末考试能有个好成绩,姐姐带你吃麦当劳。”
“真的吗?”伟古问。阿依肯定地点点头,伟古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