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去吧。”阿娟放开阿依的手,阿依转身走了。阿娟看着尔古尔哈,说:“看到你们一家人在短短的几个月就有这么大的起色,我真是打心眼里高兴。本来,我跟来福的日子也应该好起来的,谁知道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对了,我们这就是个教训,没有参加农村的医保。你婆婆身体不好,你们一定要参加,不然遇到事情就惨了。”
“嗯,我知道,我会叫家里人办的。”尔古尔哈点点头,心里无限沉重地说。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开过来,阿娟说:“来了。”
尔古尔哈帮阿娟往车上搬东西,走到车门边,正看见来福那张憨厚的脸。尔古尔哈说:“来福大哥,回去要好好养病啊。”
“会的”,来福微笑着点点头,忽然说:“哦,告诉你一件事儿,我叫人把金三儿收拾了一顿。”
“谁是金三儿?”尔古尔哈有些茫然。
来福笑道:“就是难为你的那个胖胖的治安员啊,你放心吧,以后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了。”
尔古尔哈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那天我跟孩子们去吃粥,有人给埋单,说是派出所的,应该就是金三儿吧?”
来福笑了,说:“以后他要是再敢混闹你就打电话给阿娟,我们的深圳电话暂时不会停机的。”
“谢谢你了,来福。”尔古尔哈感到眼圈有些热。阿娟在旁边说:“算了,别伤感了,说不定几天就回来了。走吧,还要赶时间。”
车门关上了,车子慢慢启动,阿娟从车窗里伸出手向尔古尔哈挥着,尔古尔哈跟着车子跑了几步,忽然觉得很无力,蹲在路边,双手捂上脸,无声地哭起来。她不知道阿娟会不会再回来,甚至不知道此生会不会再见到阿娟。这个跟她认识只有几个月的女人,就像她的亲姐妹一样,已经成为她心里的一部分。现在阿娟忽然以如此的方式离开,尔古尔哈一时难以接受。
尔古尔哈回到家里,发现马海伍机正拿着阿依前两天买的手机在里间打电话,神神秘秘的,声音很低。
尔古尔哈走进厨房,阿依正在做饭,菜是昨天马海伍机在超市拣的,还好,这次她拣的都是青菜,尽管那些菜品相不好,吃起来还是没问题的。尔古尔哈低声问:“阿妈再给依坡伯伯打电话啊?”
阿依嗯了一声,回答:“是的,我回来跟她一说,阿妈就急着打电话,这不,打了半天了,不知道在说什么?”
尔古尔哈低声道:“让她说说话吧,这些天阿妈为了夫哈叔叔的事情,也是担心死了。你看她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是,这些天她吃饭明显没有胃口,这就是她心里有事的表现。可怜天下父母心,尽管他们对阿妈不好,但是,阿妈还是关心他们的。”
阿依边切菜边回答:“我明白,只是,我觉得,阿妈跟他们之间好像还有些别的事。你看,她一直说话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事一样。”
尔古尔哈叹息道:“是啊,我看她也有点不对劲。对了,阿妈的药还有没有?你等一下看一下,没有了赶紧给她备齐。这次通过阿娟阿姨家里的事,我有个想法,一定要把新农合办了,不然的话,一旦有问题,对于咱们这样的家庭来说,那可是灭顶之灾。回头我叫你舅舅去找莫色有体,一定要把这事儿办下来。其实,咱们走的时候是可以办的,只是那时候咱们没钱,所以没有办,现在到了必须办的时候了。”
“阿娟阿姨的事儿好像对你刺激很大啊。”阿依问。
尔古尔哈惨然道:“唉,想起阿娟阿姨,我心里很痛啊。对了,那天有人给我们埋单的事搞明白了,是来福叔叔叫人把那个叫金三儿的治安员收拾了一顿。”
“是吗?来福叔叔还有这两下子?”阿依有些吃惊,看着尔古尔哈道。
“唉,可惜啊,一次煤气中毒,就叫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人啊,太脆弱。”尔古尔哈叹息道。
“我今天会回来晚一点。”阿依忽然说。
“为什么?”尔古尔哈很担心地问,她心里很怕阿依跟郭同芳还有来往。
阿依回答:“哦,是这样,街道有个活动,青工歌唱比赛,学校推荐我唱彝家民歌,等下有文化站的人来审查节目。对了,我那套彝家服装呢?找出来,我要在审查的时候穿。”
“哦,在床头的纸箱里,前几天我把它洗了,借阿娟阿姨的熨斗熨了一下,等下你穿上吧。”尔古尔哈回答。
马海伍机的电话终于打完了,她坐在那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尔古尔哈走过去,问:“阿妈,你怎么啦?”
“没什么,夫哈回家了。只是被打得很厉害,躺在床上下不来。”马海伍机表情忧虑地回答。
“回去了就好。”尔古尔哈安慰着马海伍机。
“唉,刚才阿枯说他没钱拿药。”马海伍机叹口气说。
“他们几个凑凑嘛。”尔古尔哈颇有些不满地说。
“阿枯说,他们都没钱。前几天夫哈坐牢时,他媳嫫沙玛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他现在只能在家里床上躺着。”马海伍机说道。
“他们啥意思?给派出所做工作不出钱,现在夫哈躺在床上还是不出钱?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在深圳条件好了点,就要我们出钱?拿我们当水鱼是不是?”身后忽然响起阿依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出来了。
“他们真是没钱。要是有钱也不会打电话给我们了,尔哈,你不能看着夫哈的病越拖越重吧?”马海伍机看着尔古尔哈,期期艾艾地说。
“妈妈,你别管他们。你看他们平时是怎么对待咱们的!”阿依大声地说。
尔古尔哈有点犹豫,从内心的真实想法上讲,她真的不想理依火家的这些人,但是,万一依火夫哈落下残疾,那一家人怎么办?
尔古尔哈这么一犹豫,马海伍机立刻注意到了,她说:“尔哈,我知道你不会不管的,我求你了。”
“妈妈,你不能管啊,这些人都是喂不熟的狼。”阿依在一边冷冷地说。
“阿依,你怎么说话呢?要知道,他们都是你的长辈,要学会尊重他们。”尔古尔哈制止着阿依,接着问:“饭做好了?”
阿依回答:“做好了,吃饭吧。”
尔古尔哈对马海伍机说:“阿妈,先吃饭吧。”
然而,吃饭的时候,伟古却是一脸的不高兴,不断地抱怨菜都是素的,没有肉。尔古尔哈因为心里全是怎么处理夫哈的事,没怎么搭理伟古,谁知道他越抱怨越起劲,到最后居然说什么尔古尔哈把他当兔子养。
阿依用筷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生气地说:“你怎么说话呢?这饭这菜怎么啦?我们在大凉山还吃不到呢,你别不知足!”
“这不是深圳吗?怎么还天天吃这个?”伟古不满地说。
阿依抢白着他,说:“这家里只有你一个是男人,你有点男子汉的骨气好不好?别动不动就想着吃。”
巧的是,这句话还真叫尔古尔哈听到了,她思忖了一下,对阿依说:“今天的菜是素了点,这样吧,等下你回来,买点卤肉什么的,我在家炒点米粉,咱们吃顿丰富的宵夜。”
“噢,有卤肉吃喽。”伟古欢呼起来。
尔古尔哈严肃地说:“别高兴得太早,阿依姐姐去上课,咱们在家做手工活计,现在阿娟阿姨回老家了,咱们是直接跟厂里结算,每个七块钱了,多干点就能多赚点钱。这批做下来就是三百五十块。咱们家人多,一周做一百个就是七百块,一个月就是两千八百块。到了春节,加上我跟阿依的工资,除了还完债,我们还会有一笔不大不小的积蓄。”
“哎呀,我们家的好日子要来了。我真想有双好球鞋。”伟古带着无限的憧憬说道。
尔古尔哈回答:“你要是期末有个好成绩,除了球鞋,还有麦当劳。”
“真的?”伟古问。尔古尔哈点点头。
阿依放下碗,对尔古尔哈说:“我吃饱了,换上衣服就走了。”
尔古尔哈想了想,跟着阿依走进里屋,悄悄地说:“等下你经过银行,把刚才阿娟阿姨给的这些钱寄给舅舅,然后叫他拿出一千块给夫哈叔叔送去。”
“一千块?干吗给他这么多?咱们赚钱也不容易,不给。”阿依坚决地说。
尔古尔哈低声道:“你别这么拗,你想啊,如果不给夫哈叔叔治病,万一他残疾了,那一家子人怎么办?你阿妈身体又不好,一着急,出现点意外又怎么办?”
“最多五百,这钱我也有份,我不允许给他们那么多。”阿依坚决地说。
阿依说的不无道理,她也赚钱,也有发言权。于是,尔古尔哈有点无奈地回答:“那好吧,你叫舅舅给他五百吧。汇过了这些钱,下月我们发工资都寄回去,就没什么债务了,那可是无债一身轻啊。”
阿依听到尔古尔哈的话,显得很高兴,说:“等咱们没了债务,我一定要带老妈去买两套好衣服,好好打扮一下你这个美女。”
“又在调侃你老妈。”尔古尔哈打了阿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