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的早上,是开工的日子。尔古尔哈带着阿依刚出门,就收到别墅主人的信息:我已离开深圳。你从今天开始继续开工,一切照旧。另,我多买了条金龙,饲养方法已经写好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拜托!
尔古尔哈回复道:收到,祝老板发财。主人没再回复。尔古尔哈边走边对阿依说:“老板走了,他叫咱们今天就开工。”
“唉,这老板也真不容易,一年也难得在家几天。”阿依叹息道。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学?阿娟阿姨一直在问尾货的事情,有没有着落?”尔古尔哈边走边看着阿依问。
“这个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问题,我问过几个同学,他们能搞到的都是时装,这个对阿娟阿姨那边不合适。这个需要慢慢找。”阿依回答。
“找不到怎么办?”尔古尔哈问。
“等晚上去别墅打扫卫生的时候,我用老板的电脑搜索一下,看看别的厂有没有。白天用公司电脑搜索,我怕叫经理看见批评我。”阿依回答。
“要不咱们家也装部电脑?”尔古尔哈犹犹豫豫地问。
阿依哼了一下,说:“得了,那样伟古还不翻了天?”
“也是啊。”尔古尔哈若有所思地说。
“还有几天就上学了,他的寒假作业还没做完,晚上你回去得督促他一下啊。”阿依看着尔古尔哈道。
“你怎么有点像我妈啊?”尔古尔哈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阿依。阿依向她做了个鬼脸。
开工第一天,王经理召集厂里的中层管理人员开了个会,大意就是目前厂里又谈了个新客户,因此今年需要经常加班。别人没说什么,尔古尔哈却有些担心,因为经常加班可能会影响别墅那边的清洁工作。
坐在她一边的艾晓伟低声问:“你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老加班可能会影响别墅那边的清洁工作。”尔古尔哈回答道。
“没事,会有办法的。”艾晓伟不以为然地说。然后,她拿了个红包悄悄递给尔古尔哈,说:“这是老板给你的开工利是。”
这个红包也不小,尔古尔哈推辞道:“算了,太不好意思了。”
艾晓伟说:“拿着,这是人家老板的一点心意。”
然而,上班第一天加班就到了十点,下了班,尔古尔哈赶紧打了个电话给楼下小店,叫小店老板通知孩子们自己有事要晚点回去。然后,带着阿依坐了一辆电动自行车赶到了别墅。
十来天没来,这里变化并不大,只是有些床单需要洗,这是个浩大的工程,因为主人家春节期间应该是来过客人,几乎所有房间都有人住过。尔古尔哈跟阿依分了一下工,阿依开始用洗衣机洗床单,尔古尔哈开始照顾那些花草和鱼。
茶几上,主人写了张注意事项,主要是关于那条金龙的,什么灯光背景啊,什么pH啊,什么疾病防治啊,最重要的是主人说这条鱼一天要喂两到三次。这叫尔古尔哈有些为难,她拿着那张纸去找阿依商量,阿依想了想,说:“这个恐怕你要买辆自行车,早中午和晚上各来一次,不然,这么贵重的鱼一旦出现问题,咱们可是赔不起的。”
尔古尔哈点点头,感慨地说:“是啊,对了,老板叫艾阿姨给了个开工利是。我看了一下,两千块。这老板可够大方的。”
阿依皱着眉头看着尔古尔哈,说:“我怎么觉得这个老板有点怪,他怎么好像是故意不见我们似的?你说,他把开工利是直接给你不就得了?干吗要艾阿姨给你?”
阿依这句话提醒了尔古尔哈,她颇有些疑惑地说:“你别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道理。我们现在甚至不知道他多大年纪,干什么的。明天我找机会得问问艾阿姨,她应该知道。别说了,赶紧干活儿吧。”
“行,我洗床单的时候顺便用老板的电脑查查有没有什么尾货。”阿依答应着。
母女俩这么一忙就到了半夜一点多,尔古尔哈感到腰酸背痛,对阿依说:“看样子明天真的要买辆自行车了,不然的话,我们真是忙不过来。”
“那也要买辆二手的,买新的,没几天就丢了。”阿依道。
天空没有星星,空气有点闷,温度有点低,尔古尔哈不禁打了个寒战。阿依似乎也有点冷,双手抱着肩。
母女俩走到家已经快夜里两点了,都疲惫得不行.在路上,阿依还说自己不想洗澡了,想睡觉。尔古尔哈骂她,道:“一个女孩子,不洗澡怎么能行?”实际上,她自己也很累,也不想洗澡。只是,作为母亲,对孩子的教育,尤其是对阿依这样漂亮女孩子尤其是要严格。最近一段时间,尔古尔哈非常注意阿依的一举一动,生怕她跟郭同芳还有什么来往,好在她目前一直很正常,没发现什么端倪。
然而,母女俩一上楼,却大吃一惊。家里的走廊上放着一个大凉山特有的背篓,里面还有一床脏兮兮的被子,以及其他一些脏乎乎的东西。
尔古尔哈心里一沉,赶紧走到门前,敲响了防盗门。开门的正是阿呷,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对尔古尔哈说:“你回来啦?进去看看吧。”
尔古尔哈还没走进厅里,就嗅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夹杂着劣质烟草的味道。她走进厅里,厅里的工作台前正坐着一个人,依火夫哈。此时的他,正把一只黑乎乎的脚蹬在尔古尔哈和阿依平时睡觉的床上,喝着一种尔古尔哈在楼下小店里常见的低档白酒,面前只有几粒花生。马海伍机坐在里间,样子很是为难。
伟古和阿呷站在里间,恶狠狠地看着依火夫哈,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阿珉回来了?”依火夫哈看见尔古尔哈进来,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谄笑着。
尔古尔哈嗯了一声,皱皱眉,从他身边绕了过去。阿依跟了进来,很不满地说:“这么晚了,你还喝酒抽烟?你看看你把这个房间搞得这么臭!”
尔古尔哈对阿依说:“阿依,你赶紧去洗澡,明早还要上班。”
阿依看着依火夫哈,说:“怎么洗啊?没法换衣服。”
尔古尔哈看着依火夫哈,皱皱眉头,说:“夫哈,你看,家里这么小,我给你点钱,你去街口左转的巷子里,有家十元店,你去那儿住吧。”
依火夫哈撇撇嘴,说:“这不挺好的吗?出去还花钱。我就在这儿住了。”
尔古尔哈耐心地说:“夫哈,你来了,我们欢迎。可是,你看看,家里头是女人,你在这里,大家洗个澡,换个衣服都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的?你们换你们的嘛。”依火夫哈完全没有走的意思。
尔古尔哈看看坐在里间的马海伍机,说:“阿妈,你看怎么办吧。”
马海伍机站起身来,走到外间,低声地央求道:“夫哈,你去外面住吧,这是阿珉家里,你住真的不合适。”
“我就在家里将就一下了,出去挺贵的。”依火夫哈还是一副无赖的样子。
“我这里有五十块钱,你去那个十元店,能住五天。白天你可以来家里吃饭。”尔古尔哈掏出五十块钱递给依火夫哈。
“我不要,我就跟伟古挤挤就行。”依火夫哈掏出一支香烟点上,完全没有走的意思。
“夫哈,你听话,你来了,我们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家里实在太小,你就去外面住吧。你看,我跟阿依除了上班还要去兼职,现在真的很累了,明早还要上班,你能不能体谅我们一下?”尔古尔哈尽量和颜悦色地说。
“你看看,我知道你们不容易,所以,就不要你的钱了。既然你们累了,我去里面,跟伟古挤一下。”说完,他站起身,光着脚就要往里间走。
伟古一下子伸开双手,拦在依火夫哈面前,大声说:“我不跟你睡,这里是我跟阿妈、姐姐住的,你不要进来。”
“起开,小心我踢你。”依火夫哈恶狠狠地说。
“夫哈叔叔,或许你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私闯民宅这一说吧?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可以报警的?你刚从看守所里出来,不是还想尝尝那里的滋味吧?深圳的看守所可比家里的看守所条件好多了,进去或许能吃到肉呢。”阿依忽然在一边冷冷地开了腔。
“我跟你们是一家人,报什么警?”依火夫哈说,但是,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是不是一家人等警察来了再说吧。”阿依说着,拿起手机就要打电话。
马海伍机赶紧上前拦住阿依,说:“阿依,你别打电话。”然后,马海伍机看着依火夫哈,说:“你赶紧拿着钱去住店吧。”
依火夫哈看着马海伍机,说:“五十块钱能干什么?我刚才买完了酒,没钱了,我的电话也没钱了,我得买张深圳的电话卡。”
“哎哟,闹了半天是要钱啊,早说嘛。喏,这是两百块钱,这是我阿依,小女孩孝敬你的,我的压岁钱,拿着吧。”阿依说着,拿出两百块钱递给依火夫哈。
依火夫哈接过钱,对尔古尔哈说:“那行,我先去住店,有话明天再说。”
说完就走,阿依冷冷地说:“把你的东西拿走。”
依火夫哈狠狠地瞪了阿依一眼,背上背篓,噔噔噔地下楼了。依火夫哈经过尔古尔哈身边,一股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差点叫尔古尔哈晕倒。
阿呷从厨房里拿出扫帚开始打扫满地的烟头和花生壳,阿依皱皱眉头,问马海伍机,说:“阿妈,夫哈帕武是怎么找到咱们家的?”
马海伍机支吾了半天,低声说:“我告诉了他楼下小店的电话。”
“阿妈,你真的糊涂啊。他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吗?他来了,我们就别想有好日子了。”阿呷埋怨道。
“唉,我不就是想他出来赚点钱嘛,他要是在山里,那一家人怎么过活哦。”马海伍机说。
“阿依,别说了,奶奶不是为自己的孩子担心嘛。”尔古尔哈打着圆场。
“阿妈,他是跟劳务公司一起来的?”阿依又问。
“不是,他自己来的,他说要进你们那个厂。”马海伍机回答。
阿依看着尔古尔哈,冷笑着,说:“果然,他真的要进咱们厂。麻烦来了,你准备怎么处理?”
尔古尔哈叹口气,说:“别说这些了,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阿依看着床,说:“你看看,床单被他那只脏脚踩成什么样子了?我不睡啊。”
尔古尔哈赶紧安慰阿依,说:“没事,你赶紧洗澡吧,我现在就洗,明天我找个时间买个新床单。”
阿依摇摇头,嘟囔着,说:“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跟劳务公司一起来,有吃有住的不好吗?非来找我们,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尔古尔哈开始收拾床铺,一抬头,看见伟古还站在门边,就问:“你作业写完没有?”
伟古支支吾吾,尔古尔哈严肃地说:“三天之内你如果写不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伟古吐了一下舌头,嗖地跑进里间了。尔古尔哈看见阿呷站在一边,于是,招手叫她过来,在她的耳边耳语了一番。阿呷不断地点头,表示明白。
躺在床上,关了灯,望着窗外的夜空,尔古尔哈久久睡不着。阿依在一边问:“妈妈,你怎么啦?”
尔古尔哈回答:“没什么,我在想明天怎么安置夫哈帕武。”
“你管他干什么?”阿依不以为然地说。
尔古尔哈叹口气,说:“他毕竟是你叔叔,是亲戚,要管啊。”
阿依没再出声,她已经被疲倦击倒了。尔古尔哈长叹一声,望着窗外的半轮月亮,想了一阵子事情,也慢慢地睡去了。奇怪的是,她总是在做梦,梦到王老板建了个学校,自己又当了老师。
第二天早上,尔古尔哈比以往早起了半个小时,因为今天早上她要赶到别墅去喂那条金龙。实际上,她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尔古尔哈匆匆交代了一下阿依给奶奶和弟弟妹妹们做早餐,督促伟古做作业,便一路小跑向别墅赶去。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虽然过了春节,气温还是不高,寒意逼人。
进了别墅,她喂了鱼,看看还有点时间,就抽空将阿依昨晚洗了的床单翻了一下,这样能让床单干得快一些,还有几个房间的床单没有洗,因为没有地儿晾晒。她正忙活着,忽然手机上有个信息,她一看,正是别墅主人的。主人告诉尔古尔哈,他已经从艾晓伟那里知道了尔古尔哈最近工作比较忙,关于这条金龙的喂养可以慢慢变成每日两次,每次适当加量。但是,一定要注意防病。尔古尔哈回复:我打算买辆自行车,每天还是喂三次。主人没立即回复,半晌,他回复:辛苦了。对了,家里有些现金,临时支出可以随时取用。
尔古尔哈走进那个放现金的房子,打开抽屉,发现里面赫然放着十万元现金。她于是回复:家里怎么会需要这么多现金?
主人回复:有时会需要的,你如果有需要也可以随时支取。
尔古尔哈回复:你给我的够多了,我不需要用这些现金。主人没再回复。
尔古尔哈赶到了工厂,发现阿依还没来,看看时间,已经快上班了,她赶紧打电话给阿依,谁知,阿依一直没接。尔古尔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一直搓着手在厂门口等着。
或许是王经理注意到了尔古尔哈的焦急,他走过来,问:“尔古老师,怎么啦?”
“阿依好像要迟到了。”尔古尔哈回答。
“哦,我还要带她去见客户呢。发生了什么事吗?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没休息好吗?”王经理问。
“没什么,就是我的小叔子来了,在我家里闹了一会儿。搞得大家都没睡好。”尔古尔哈回答。
“你小叔子,从山里来?”王经理问。
尔古尔哈嗯了一声,回答:“他说出来打工。”
正说着,一辆摩的风驰电掣地驶了过来,后座上正是阿依。尔古尔哈着急地问:“阿依,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接电话?”
阿依气急败坏地说:“别提了,夫哈叔叔昨晚喝多了,在人家十元店里胡闹,砸坏了人家很多东西,人家要他赔,他就把人给带到家里来了。我赔了人家两百多块钱,人家也不让他在那里住了。他现在回到咱们家里了,正在睡觉。”
“他怎么会这样?”尔古尔哈皱着眉头道。
王经理看看表,说:“这样,先上班。等下我要带阿依跟业务部的人去办事,你家的事儿我在路上慢慢问阿依,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阿依,你别有的说没的也说,咱们能处理的事情别麻烦人家王经理。”尔古尔哈叮嘱着阿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