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进忽然想说什么,但是,终于没说,端起杯,对尔古尔哈说:“喝酒。”
两个人默默地喝了两杯,王跃进忽然问:“听说你的大女儿很漂亮是吧?”
“山里孩子,不丑。”尔古尔哈不知道王跃进什么意思,谨慎地回答。
“现在也在你那个厂?没读书啊?”王跃进问。
“在一个夜校读高中课程,同时读了个电脑班。”尔古尔哈回答。
“明白了,这孩子真不容易,这么早就跟你一起担起了家庭这个重担。来,为你有个好女儿干杯!”王跃进又举起杯,真诚地说道。
王跃进这句话很是叫尔古尔哈心里感到温暖,她感激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与他喝了一杯。
“你会给果吉村建学校吗?”尔古尔哈问。
“你希望我建吗?”王跃进不动声色地问。
尔古尔哈回答:“作为孩子们的老师,看着他们失学我心里很痛,所以,我希望你建;可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旁观者,眼看着吉伍学才可能要占你便宜,我又不希望你跟他有什么瓜葛。”
王跃进听着尔古尔哈的话,似乎有点动容,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他说:“我很高兴你能这么看待问题。我知道,吉伍学才应该是给你做了工作,不然的话,阿巴五带不会三番五次地打电话,要请我吃饭,还特地说你在。”
“我明白你今天为什么约我在龙岗吃饭了,是不想叫阿巴五带知道,对吧?”尔古尔哈看着王跃进,理解地说。
王跃进淡淡地回答:“实际上,他知不知道无所谓,我只是不想他在旁边。我其实跟他并不熟,只知道他是吉伍学才公司的老总,我不想跟他一起吃饭。”
“哦,我明白了。”尔古尔哈道。
“其实,我知道,他在你刚来的时候给你设置了不少的麻烦。”王跃进看着尔古尔哈,不疾不徐地说。
“哦?你知道我在这里的事儿?”尔古尔哈问。
“开始不知道,后来慢慢地知道了。”王跃进回答。
尔古尔哈长叹一声,回答:“开始的时候是有些难,不过好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跟阿依除了上班以外,晚上还给一个老板搞卫生,回到家里还能做点手工活计,一个月也有一些收入。两个孩子上学了,家里现在慢慢地好起来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明年我跟劳务公司的合同到期了,我可能会辞职,做个小生意什么的。”
“你打算做点什么?”王跃进关切地问。
尔古尔哈回答:“我还没想好,去市场摆小摊儿会遭遇城管,很可能有麻烦;做正规的生意我还没想好项目。先这么琢磨着吧,不一定做什么。”
“如果需要,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王跃进看着尔古尔哈,认真地说。
尔古尔哈赶紧回答:“谢谢王老板的好意,我想我最好是靠自己的力量。我不想麻烦别人,尤其是不想叫人说三道四。”
“我不说,你不说,别人会知道吗?”王跃进眉毛一挑,问。
“不,王老板,我们之间还是留一点空间吧,你这样,我会不舒服的。”尔古尔哈坚决地说。
“好,我明白了。来,我们喝酒。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了。”王跃进举起杯。
“谢谢王老板的理解。”尔古尔哈道。
王老板道:“你真的跟一般的女人很不一样。”
尔古尔哈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不一样的,就是有点艮而已。”
“来,为你的艮干杯。”王老板含笑看着尔古尔哈,道。
吃完饭,尔古尔哈告诉王老板,自己要回坑梓了,王老板点点头,说:“我叫司机送你。”
尔古尔哈赶紧摆手,说:“王老板,你千万别这样。我们之间还是别搞得这么沉重,我坐公车回去就好。”
王老板点点头,拎起尔古尔哈的包儿,说:“那好,我来送你去坐车。”
坐在回坑梓的车上,尔古尔哈有点微醺,她不知道王老板会不会在果吉村建学校?那一刻,果吉村的孩子们的形象在她脑子里一个个出现,都是衣服破烂,小肚子因为常年吃土豆而变得鼓鼓的。她忽然感觉到脸上有点湿漉漉的,用手一摸,全是泪水。她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她。深圳就是这样一个城市,别人的生活与你无关,你的喜怒哀乐更是与别人无关。
然而,当尔古尔哈下了车,准备到超市买点菜回家给孩子们做晚饭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王跃进收起来的那个红包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包儿里。她数了数,足足有三千块。她感到很不安,赶紧打电话给王跃进,王跃进开口就说:“尔古老师,我知道我这样做可能会伤到你,但是,这真是我们汉人春节的习俗,给孩子们的,请你千万不要太艮。那样,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尔古尔哈叹了口气,说:“王老板,你这样叫我很有压力。”
“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一种正常的礼仪,请你千万别客气。”王跃进说。
“那好吧,先放在我这里,以后见面我再还你。再不,我送到阿巴五带那里,叫他派人给你带回去?”尔古尔哈道。
王跃进笑了,说:“你不是想把我们俩单独见面的事儿也跟他说吧?尔古老师,真的,就是一点心意,你千万别客气。”
既然王跃进这么执着,尔古尔哈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只好叹口气,道:“那好吧,我替孩子们谢谢你。”
放下电话,尔古尔哈心里不平静起来,王老板对自己有好感这是很明显的,他现在也离婚了,以后自己跟他会有可能吗?她心里怦怦地跳了一阵子,终于平静下来,自己对自己说:“别瞎想了,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可能的。”
尔古尔哈不是一个善于幻想的人,多年的贫困生活已经叫她不再相信世界上会有任何的捷径,她的生活必须靠自己去创造。孩子们要养,婆婆要养,靠别人是靠不住的。
初五的早上,吉伍学才忽然打了个电话给尔古尔哈,问最近见到王老板没有。尔古尔哈脑子里迅速转了一下,觉得他应该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于是,就回答:“见到了。”
吉伍学才问:“你跟他说了学校的事儿啦?”
“说了。”尔古尔哈回答。于是,她把王跃进跟她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跟吉伍学才说了一遍。尔古尔哈之所以这样说,一来是她觉得王跃进的话没什么问题,二来是她想传达给吉伍学才一个信息,你不要老想占人家王跃进的便宜。
吉伍学才一直“嗯嗯”地听着,尔古尔哈从他的口气里听不出他什么意思。说完了,尔古尔哈道:“他就跟我说了这些。”
吉伍学才沉默了一会,说:“嗯,我知道了。对了,他没有跟你说跟你交往下去?”
本来尔古尔哈是想跟吉伍学才说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忽然想起依火夫哈的事情还没完全完结,于是,故意说:“讨厌,不理你了。”她这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却能给吉伍学才一个错觉。毕竟有王老板这层关系,吉伍学才也不敢怎么造次。
果然,吉伍学才呵呵地笑着,说:“你这可是卸磨杀驴啊。哎,这事儿要是真的成了,你得好好地感谢我啊。哪天我去深圳,你要好好陪陪我啊。”
“滚。”尔古尔哈恼火起来,啪地挂了电话。
然而,吉伍学才却又打了过来,尔古尔哈挂掉,他接着打,最后,尔古尔哈不得不接起来,吉伍学才在电话那边说:“你这人真是的,跟你开个玩笑,你至于吗?有事还没说完呢。”
尔古尔哈冷冷地问:“啥事儿?”
吉伍学才说:“是这样,依火夫哈来找我借钱,说是要出去打工,你说借不借?”
“借不借是你的事儿,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关系?再说,前一阶段我都说了,他如果想出来打工跟劳务公司出来,他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尔古尔哈有点不耐烦地回答。
吉伍学才道:“嘿嘿,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不想他去深圳啊?”
尔古尔哈回答:“你最好叫劳务公司把他弄到个远远的地方去,不然的话,他来到深圳,又赌又懒的,我可受不了。”
吉伍学才回答:“收到。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对了,跟王老板保持着联系,这事儿对你绝对有好处。”
“你怎么这么讨厌?滚。”尔古尔哈再一次挂了电话,还好,这次吉伍学才没有继续纠缠。
然而,到了晚上,依火夫哈却把电话打给了尔古尔哈,他开口就说:“阿珉,我想去深圳打工,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去?”
尔古尔哈马上反应到这一定是吉伍学才跟依火夫哈说了什么,于是,尔古尔哈回答:“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依火夫哈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你知不知道我不关心,你现在的问题是要改变自己的人生观,别整天这个样子。作为一个男人,你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尔古尔哈冷冷地说。
依火夫哈道:“我不知道,我算明白了,你怕我去深圳碍了你事对吧?怕我发现你跟吉伍学才的事情对吧?我偏要去。”
“你来不来深圳跟我没关系,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尔古尔哈回答。
“你给我寄点钱,我没路费。”依火夫哈说。
“搞笑,我凭什么给你寄路费?你有没有搞错?我们来深圳的时候谁给路费了?麻烦你自重。”尔古尔哈挂了电话。
然而,依火不吉还是不断地打来,尔古尔哈不胜其扰,干脆关了机。她很生气地对马海伍机说:“阿妈,夫哈要是打电话给你,你不准接啊。”
果然,依火不吉又打电话给阿依,阿依不接,任凭电话在那里响。马海伍机几次叫阿依去接,阿依就是不肯,或许马海伍机也知道尔古尔哈生气了,自己也没去接电话。
手机上收到一个信息:关于建学校的问题,容我处理一下一些棘手的问题再给你答复。是王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