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深吸一气,黑黢黢的眸底掠过一抹难堪之色。
秦莲笙用漠然的目光打量一番萧寒后,勾唇冷笑,正要启口。
萧寒却已经耐不住她那仿佛带着无数尖刺的审视,只觉如被寒芒,忍不住抢先说道,“殿下请坐,听微臣细细道来。”
秦莲笙唇角的冷笑渐渐化开,变成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她收回目光,走回窗下的小几旁,重新坐了下来。
这时,圆智朝萧寒低了低头,算是做别。旋即,他兀自移步,朝房外走去。
萧寒目送着圆智离去的背影,暗忖:大师进退有度,张弛有法,其闻名遐迩,不单单因为其精通佛法。不过,他和杜佑究竟有何渊源?疑惑在萧寒心底悄然扎了根。
“此刻别无他人,”秦莲笙觑了眼萧寒,淡淡地说道,“不知萧大人是否还有其他顾虑?”问询的话蕴着几分嘲讽,倒更似挖苦般。
萧寒心头一梗,只觉这明辉公主如今越发伶牙俐齿。他轻叹一息,踱回小几旁,缓缓坐下后,方打开了话匣子。
“就今日情形来看,杜清城通敌叛国案极有可能是为人陷害。”
“话虽如此,但猜测终是猜测。就算我父皇信任杜家,要想翻案必得有真凭实据,否则难以服众。”秦莲笙言简意赅地道出翻案之必须条件以及当下之形势。
萧寒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此案的关键还是在张掖斯。”说至此,他想了想,又道,“可此人思维缜密,行事谨慎,微臣担心一时难以查出他的纰漏。”
秦莲笙莞尔一笑,“萧大人,曲线救国之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萧寒倏地皱紧了眉,“殿下的意思是,从钰王身上查找罪证?张掖斯尚且不易拿下,何况钰王?!他可是皇上最为器重的王爷。”
秦莲笙冷笑一下,狠声道,“器重?那也要看什么时候!如今,赤国心怀叵测,而我父皇的嫡幼子又险些为奸人所害,几乎命丧产房。这一切可都是在我父皇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萧大人,你不会认为我父皇对我弟的事会轻描淡写地放过吧?!”
萧寒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秦莲笙的用意。他细细思量皇上平日的为人,并皇上与钰王以及谢贵妃之间他所知道的点滴,不得不由衷佩服秦莲笙的心思之周密深彻,他实在难以望其项背。
斯时,他不禁庆幸自己此番的选择,否则,以明辉公主之才智,即使不弄死他全家,只怕他的仕途也是断了的。思及此,他的后背不由爬上一阵寒意。
“一旦谢贵妃失了宠,”秦莲笙阴沉下脸,缓缓说道,“钰王为了自保,必然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张掖斯。到了那时,必是‘树倒猢狲散’。萧大人只需许之以小利,那帮所谓的追随者和门生故吏必然会不遗余力地对张掖斯落井下石。到了那时,萧大人何愁拿不到真凭实据?”
萧寒听得胆寒,却不得不佩服秦莲笙的睿智。他站起身,深鞠一躬,“谢殿下指点。”
秦莲笙微微一笑,“不管你情愿与否,如今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
萧寒低下头,“微臣明白,定不敢对殿下有二心。”
秦莲笙似笑非笑地问道,“我父皇怕是早把你和杜家拴在一起了吧?”
萧寒惊愕不已,猛地抬起头,失声问道,“殿下知道了?”
秦莲笙冷冷地笑了笑,“若非如此,你萧寒这样的墙头草怎可能轻易放弃明哲保身的行事准则呢?!”
萧寒心下骇然,对明辉公主的惧意横生。当然,他同时也不断告诫自己日后必得死心塌地以竭力挽回他在明辉公主心中的印象。否则,只怕……
他弯着腰,低着头,竭尽所能地表现出卑微之态,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秦莲笙似乎并不领情,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后,扭过头,望着窗外葱茏的树木,淡淡地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萧寒明白此刻多说无益,遂用袖子擦了擦汗,依言起身。
杜清城在昏睡和清醒之间徘徊了一整天,来自双腿钻心的疼痛不断侵扰着他。家中书册并手札信件在抄家之时均已通敌罪证为由被悉数抄没。此刻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他,即便在清醒之时,想干点什么以稍解疼痛,也无可奈何。
小狗子在园中找来一把小石子做棋子,给他解闷。然,他一捻起石子,便忍不住想起了凌晨时秦莲笙所说的话,顿时意兴阑珊,再也提不起丝毫兴趣。无以慰藉的他只好靠坐在床头,望着渐渐西斜落日,暗暗数着时辰,期盼她早点归来。
“想什么呢?”杜清渊的声音蓦地从房门口传来。
杜清城忙收回目光,随口吟道,“夕阳无限好,晚窥三生幸。”
杜清渊走进房间,以轻松的口气调侃道,“小弟何时也有了这样的诗情?”
杜清城苦笑一下,叹道,“大哥自是明白我的意思。”
杜清渊脸上的笑意渐淡。他走到杜清城床榻旁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如今首要之务便是养好身体,方不负殿下一片深情。”
杜清城低下头,闷声道,“大哥,你恐怕误会殿下了。”
杜清渊立刻紧皱眉头,不解地问道,“此话怎讲?”
杜清城沉默不语,耳畔再次响起秦莲笙清晨时和他的那番对话,不由心中梗梗。
“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皇上不同意你俩的婚事?”杜清渊的神情变得严峻。
杜清城摇了摇头“殿下之所以如此,不过因为皇姑罢了。”
杜清渊怔了怔,脸上不由来了个阴转晴。他拍了拍杜清城的肩,笑道,“不管因为什么,殿下心里总是有你的,不就行了?”
杜清城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难以释怀。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杜清渊耐心地劝道,“你俩是表亲,比那些个婚前连面都没见过的,不知好了多少!而从这几日来看,你俩性格也算投契。至于其他的,婚后慢慢培养就是。”
杜清城抬起头,勉强挤了丝笑。“知道了。”
“殿下身份尊贵,性情又平和沉静,一点不跋扈霸道。这样的公主,”杜清渊笑着打趣道,“如今世上怕也没几个。何况,她还武功卓绝,医术超群。你好好珍惜就是,别胡思乱想!”
杜清城又点点头,心下深知多思其实也无助于事,只好撇开心头的烦恼。
“对了,早上殿下提到,你必得留在青京是怎么回事?”
杜清城想了想,说道,“此事等等再说。”
杜清渊笑了笑,点头道,“好。”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串嘈杂的争执声。
杜清城屏息凝神,细细一听,不由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