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东西!”杜清戎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清晰地传了出来。
“祖父……毕竟……”杜清渊低沉的声音时高时低。
“她就是个祸害!留她在府内,迟早要弄出大乱子!”杜清戎气咻咻的声音蕴着汹汹怒意。
“大哥,……哥,……”杜清城焦灼的声音急切而起,却听不真切。
秦莲笙叹口气,转过身,打算先去花园走走。虽然此事关涉她,但杜佑于她究竟隔了一层,何况还有个杜老太太掺杂其中。再者,于她而言,阮倩根本就是个不相关的人。她对付阮倩没有任何顾忌,但杜家不同。
小柱子望了望秦莲笙,又转头朝院内瞧了瞧,低声道,“殿下,那阮家小姐烦人得很。从昨晚到今儿上午来了好几回,不过都被奴才拦了回去。”
秦莲笙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问道,“你拦得住她?”
以昨日阮倩在裕泰面前跋扈的模样,只怕小柱子拿阮倩是没奈何的。
小柱子讪讪地笑了笑,“就算奴才拦不住,不是还有殿下的两位师傅吗?”
秦莲笙笑着点点头,“你倒是聪明。”说着,她想起杜清渊和杜清戎两兄弟都已成亲。
虽然她不打算刻意搞好妯娌之间的关系,但基本的礼貌还是该有的。于是,她向小柱子问起那两位的住处。
小柱子比比划划,说明了当如何循着花园小径前去。
秦莲笙暗暗记下后,便顺阶而下,沿着小柱子指的路走去。
小径由鹅卵石铺成,石缝间已经有了些许青苔。两侧绿树葱茏、林荫蔽日,很是幽静。路上岔道不少,走着走着,她有些恍惚于小柱子指的路,索性朝那日光明亮之处走去。
七弯八拐之后,秦莲笙竟然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弘的院落前。
正面门楼足有三层高,其雕梁画栋、飞檐翘角,使其看来华美而富丽。屋顶的琉璃碧瓦在秋日暖阳的照射下溢彩流光,炫目而精美。其檐角悬着一串金色铜铃,形状极为精巧。一阵秋风拂过,铜铃轻摇,发出“叮铃叮铃”声,清脆悠远而又绵长婉转。
秦莲笙心下生疑,不由抬眼,朝那门上的匾额望去。
“慈念庵。”
秦莲笙听孙嬷嬷提过有些信佛的仕宦人家府内设有家庙。可外公杜佑以及几位表哥并不像信佛之人。难道是杜老太太?但这里看来如此华美,不像杜家能修建得起的。难道……想着,她不由举步,朝那紧闭的大门走去。
灰色石阶边角齐整,阶侧刻有祥云花纹,看来栩栩如生,仿似刚自天上落下的般。许是由于这里长久无人来过,阶上已经长满了青苔。
湿滑翠绿的青苔仿佛一匹绿色的锦缎铺陈于石阶上。
秦莲笙拾阶而上,到得檐下,见屋檐下的石质基座上有一个个圆形小凹点。她抬头一望,见其上正是屋檐水滴落之处。从那一个个凹点来看,这里修建的时日应该不算短了。难道是……
这时,她方才想起自她到得杜家似乎还没有听他们提起过杜夕的夫人、也就是杜清渊三兄弟的娘亲。可这里……想着,她的目光不由投向紧闭的大门。
门上两只铜制鎏金铺首上挂了一把很长的大锁。显然,这把已经泛着些许铜绿的长锁是为此处订制的。
秦莲笙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长锁的锁孔。锁孔处也有些凹凸不平的锈迹。看来,此地已经经年未曾有人住过,想必当年修建之时应该比如今更为富丽堂皇。难道……
秦莲笙收回手,转身步下台阶,却已经没有了去探望两位表嫂的兴致,遂重新走入那绿茵茵的小径,打算回杜清城那里。孰料,她方走几步,前方的一个岔口处传来低沉的说话声。她屏息凝神,细细一听,确定来人是她外公杜佑,遂来到岔口处,停步一望,恰见杜佑与管家杜材从曲径另一边走来。
杜佑的眸光触及秦莲笙,人先是一愣,转眼便要就地行礼。
秦莲笙忙挥手示意,“外公免礼。”
话虽如此,杜佑还是领着杜材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
秦莲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瞧了瞧杜佑身后的杜材,问道,“外公这是准备去何处?”
杜材为人甚为机敏,忙向秦莲笙又行了个礼后,主动告退。
待杜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曲径拐弯处后,杜佑方才启口道,“正打算去清城那里看看。你方才……”
秦莲笙也不隐瞒,抬起手臂,用手朝她来的方向指了指,“本想去探望两位表嫂,结果走错了路,到了那慈念庵。”
杜佑面色一僵,黝黑的眼底掠过一丝愕然。转眼,他一面拾步继续前行,一面道,“那里久无人住,已经荒废许久了。”
秦莲笙暗自纳闷,斟酌片刻,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可看来还是很新。”
杜佑微微颔首,神情变得冷峻而寥落。
时值秋日,鸟儿已经不多,静寂的密林里有的只是秋风拂过树叶的“沙沙沙”声。
到了此刻,秦莲笙不好再继续问下去,然心中却越发疑惑深深。她不由暗自揣度,那庵里到底曾经住过何人?
就在这时,杜佑却意外地开了口,“皇后娘娘在世时,每年会派专人来此修缮。故而,那里看着一直仿如初建之时。”
秦莲笙不禁猜测,难道是已故的杜老太太曾住在那里?
杜佑低垂眼帘,脸色变得黯然。“皇后娘娘原本还有一个妹妹。”
秦莲笙不由惊愣一瞬。
那原主秦莲笙不是应该还有一个小姨吗?
可孙嬷嬷从未提起过此人!
难道其中……
一声沉重的叹息自杜佑口中喷薄而出。
天光渐亮,明亮的光线自树叶缝隙泄进了小径,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而杜佑那花白的头发和颌下长髯也因为光照的原因散发出银亮的光芒。
杜佑从方才哀叹的悲情中脱身出来,冷不丁问道,“听说谢氏被贬?”
秦莲笙忙敛了思绪,点点头,“她被降为了美人,并移居清秋苑。”
清秋苑与冷宫一墙之隔。她相信永真帝让谢氏搬去那里,是为了警告谢氏。这样的惩罚对谢氏来说,不可谓不重,然而对秦莲笙来说还远远不够。虽然她如今没有证据表明原主的母后死于难产有谢氏的功劳,但她相信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何况,那五皇子还差点命丧谢氏之手。如此看来,谢氏在永真帝心里的地位绝对不低。正因为如此,她在大婚前定要在李贵人和婉美人两人中至少确定一人以辅助其博得永真帝的宠爱。要知道,一年一度选送官家女子的日子又快要到了!
“五殿下如今确由李公公抚养?”杜佑关切地望着秦莲笙。
“还有孙嬷嬷。”说着,秦莲笙笑了笑,又道,“萧寒可是来见过外公了?”
杜佑微微颔首,“昨夜他正好当值。”
秦莲笙敛了笑,淡淡地说道,“他倒是识时务!”
杜佑蹙了蹙眉,“昨日可是苦了你!”说着,他觑了眼秦莲笙的脸颊,又是一声长叹。
秦莲笙摇了摇头,正要启口,一个婉转如莺啼的声音蓦地自岔道与曲径的交汇处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