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独立日
蒂梵被狄雅斯抱着，走在雨中。
她恍惚地看着四周。
熟悉的城市，却从未感觉亲近。太多的轮回，太多的记忆，有时竟然会质疑自己究竟是谁。
走到曾经熟悉的地方，仰头看着店招牌上写着的字，一瞬间，有些恍惚。
方暮潮死了，可为什么竟还有着她那样的心情？
又彷徨又酸楚的心情，和以前一模一样。
胆小着，自卑着，也害怕着。
畏缩地看着他的侧面，不知他要做什么。
推开门，里面的摆设还和以前一样。
屋里很暗，她想打开灯，却发现按下开关，电灯根本没有反应。外面的光微微照了进来，照在桌椅上，照在书架上，让她有些心疼。
吧台上蒙了薄薄的一层灰，他曾站在台子后面，笑着，为她泡上一杯热奶茶。
奶茶温暖着手的感觉还记忆犹新，她想着，那时她是多么幸福。
可为什么幸福的感觉不能永久保留？
他抱着她，在书架的背面坐下。
他的长发散在地面上，他轻轻地抚摸着她。
“为什么我还没有死？”她低声问。
“不拔出黄泉你就不会死。”他答道。
“哦……明天我就会死了吧。”她记得他对弥赛亚说过这个时间。
“对。”
她笑着，却不能阻止手的颤抖。
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多么卑劣，用一个愿望束缚住他。知道如果还要保有尊严，就应该放他离去。但是，千年前曾经逃避过，以为可以忘却，过了这么多年，再看。
发现自己还是希望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
一天了，只有一天了。
心中的哀戚止不住泛上心头，蒂梵捂住嘴，无声地流泪。
强健的手臂紧紧抱着她。
“你想一个人走掉。”他抱着她，勒得她浑身疼痛，“你又要抛下我了？又要把我丢进黑暗中了？”
不顾她的伤口，狠狠地将她压上自己的胸膛，肆虐她的嘴唇。
她轻轻地颤抖着，身体却热烫。
突然，他放开她。
他说着：“我曾经答应过你，实现你的一个愿望，我已经达成了，你高兴吗？”
蒂梵哆嗦着嘴唇，点点头。
“那就好，你高兴就好。”他垂下眼，“你说你恨我，应该是我恨你才对，我这么恨你。你看，我如你所愿眼里只有你一个人了。你的愿望实现了，你一个人进入了轮回，只留下我，想着你、念着你，年年岁岁。”
她伸高手臂，抚摸他幽深的眼睛，望进他的瞳仁，真的只倒映出她一个人的影子。
那时，她误入诸神之王的花园，遇上了至高神，却没有认出。
那时，她面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奢求。
那时，她许下一个愿望，希望那双温柔的眼睛，从今往后，只看她一人。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扑进他的怀里。
这世上，能左右我的人，只有一个。
她哭着，死死揪着他的衣服哭着，却哭得隐忍，咬着唇，不让哽咽溢出咽喉。
他勾起她的下巴，用拇指启开她的唇瓣，“再咬就出血了。”
她的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她沙哑地说：“我不要你恨我。”
他摩擦着她的唇，说：“我怎么能不恨你？我伤害了我的孩子们，只为成全你的爱。”
她的泪滚落到他的手指之上，烫得惊人。
“原来，恨意也能让我成为你的唯一。”她说着，无限凄楚。
她突然一口咬上他的手指，狠狠地咬，直到血液流入她的口腔。
“你说我一次又一次放弃你，你又何尝不是一次又一次抛弃我？每一次你都选择了死亡，即使现在也一样。”
说着控诉的话，语气却无限轻柔。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开你。恨也好，怨也好，我要待在你身边。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这一次，即使你死亡，我也要追随你。”
蒂梵的身子突然一震，“你说什么？不要！不要！”她尖叫起来，“你不能被我拖累，不能啊！你是诸神之王啊！你是我们的至高神啊……”
她哭得昏天黑地。胸口的刀无法使她疼痛了，让她心疼的是他的话，他要跟她一起死，她究竟有什么能耐，竟能让他愿意与她同生共死啊。
“告诉我，你爱我。”狄雅斯诱哄着。
她哭着，嘴唇上红色的血妖艳美丽，“我爱你，我背负着我的罪深爱着你。你是我的父亲，我的兄长，我的朋友，我的敌人，也是我的爱。”
她紧紧扣住他的手，不放开，“我爱你，但我不希望你为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求你，放弃那种想法，我求你，看在我这么爱你的分上！”
狄雅斯摇摇头，“不，我不答应。你要你成为我的唯一，你就是我的唯一。”
他激烈地吻她，眼镜被粗暴地扔在一边，他揉着她的背，把他紧紧按进自己怀里。他捧着她的头，眼神阴霾而沉郁，“我说过，我会给你一切，你要我，我就给你，你从来就是我的唯一，从来就是。”
他环住她的腰，让她紧紧贴着自己，咬住她的耳朵，在她耳边呢喃：“为了你，我产生了欲念，为了这个欲念，我变成了邪神。”
他舔过她的耳背，说：“叫我狄雅斯，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不再是众人的诸神之王，而是唯一属于你的狄雅斯。”
她在他怀里颤抖着，哭泣着，呼唤着他的名字。
“狄雅斯……狄雅斯。”
千年以前的那一次相见，她爱上了那个在花丛中有着温柔眼神的男人，在心中许下禁忌的愿望。
他因为她的愿望，进而眼里只有她一人。
在那一瞬间，创世的诸神之王第一次体会到慌张。心中无法控制的欲念侵蚀了他，第一次想要拥紧那个人，第一次想抛弃其他的一切与那人独守。
这样的欲念，对于诸神之王来说是邪恶。
无法放弃自己的孩子们，也无法放弃那个人。
于是在博爱与独爱之间，从来只是旁观者的诸神之王堕落了、疯狂了，幻化成了破坏一切的邪神。
杀戮，破坏，诅咒，一切无法挽回、无法原谅的事，都只是因为创世的至高神超越了地位与伦理的法则，想与自己的一位女儿相守。
很痛苦吧。伤害着自己的孩子，却无法控制自己。他曾是那么深爱着孩子的父亲，却因为她的爱而疯狂了。
蒂梵闭上眼，泪水横流，抱住他的头，他的长发纠缠着她。她任由他狂暴地啃噬她，这是她欠他的，她愿用一切去还。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胆小鬼，你要我看着你，可你却抛弃了我！你在我的面前死去。躲进了轮回，却留下我一个人！即使被弥赛亚击中，即使被埃里克关进永夜世界，我的意识却还日日夜夜想念着你……”
“对不起……对不起……”她哭着，吻他的额头，吻他的鼻子，将泪水沾到他的脸上。
“不要说对不起，不要！”他嘶吼着，堵住她的嘴。
他从未后悔过，不需要她来说对不起。
她彷徨过，所以她选择逃避，想借由地府的力量，埋葬自己恐怖的奢望。他也彷徨过，所以他给了李丽丝言灵的力量。当弥赛亚失败之后，让李丽丝将他的意识彻底封印。
但是，命运让他们又获得自由，这一次……
“这一次，不会了，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即使是绝对的虚空，即使是永恒的炼狱，我都陪着你一起走。”
他抵着她的额头，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即使你求我也没用，没有人能改变我的想法。”他说着，“让我跟着你一起好不好，在时间与空间的初处，那里是一片原始的空茫，在那里，我们在一起。”
在一起？
太诱惑了，这是她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事。真的可以吗？可以在一起吗？她还可以再任性吗？
不去想如果那时她坚持一点，没有抛下他，是不是他就不会继续疯狂，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
她只要现在，只要现在和他在一起，那么她会带着苦难的岁月，支持着他。
“狄雅斯，我爱你。”
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也充满着希望。
所以，随他去吧，因为她也想和他一起回归虚无。
他抱紧她，融入她，让她成为自己的一部分，让他们的血脉永远不分离。
为了她，他成了魔，成了世上最恐怖的魔。
他的长发纠缠着她，她伸出手，插入他的发里，一遍又一遍抚摸。
最原始，最狂暴的兽在他们的血脉里奔跑，他们相拥着，如此绝望。
贯穿她身体的黄泉闪耀着红色的光，繁花在死亡之间，让风将自己的花瓣吹向天空。
她杀死了他身边的花朵，在飞舞的花瓣中，她拥抱了他。
划破黑暗的第一缕微弱的光，从半掩的窗帘中射进来。
蒂梵倚在狄雅斯的怀里，玩弄着他的长发。
“唉，要是时间能停止就好了。”她不满地咕哝，“那群神癨真叫人头疼。”
他低笑起来，“在我创造世界之前，时间就已经存在了。”
她仰起头，兴奋地问他：“世界在被创造之前，你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揉揉她的头，微笑着说：“这个是重要的机密，是要保密的。”
“这么神秘啊。”她的指尖划过他的胸口。
他笑着抓住她四处骚扰的手，说：“不过可以告诉你，那时只有我和时间。”
她眨眨眼，“你不会寂寞吗？”
他握住她的手，“只有见到了你，我才知道寂寞是什么。”
她刚张开嘴，就被他吻住，直到吻得她说不出话来，他才说：“不要说对不起。”
她倒在他怀里，细细喘气。
一会之后，她才低声问他：“狄雅斯，你幸福吗？”
他半张着眼，睫毛之下的眸光很妖魅，他却无法回答。
她不再逼他，任性地说：“只要我幸福就好了。”
“是。”他同意她，“只要我能给你幸福就好了。”
在很冷的早晨，紧紧地拥抱，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但长夜过去，白昼到来，一切都会有个结局。
打开门，众神们已经等待在门外。
狄雅斯扶着蒂梵，笑看着他们。
弥赛亚在众神的沉默中走来。
狄雅斯看着他，对他说：“杀了我吧。”
弥赛亚也看着狄雅斯，问：“你创造我，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狄雅斯笑笑，“我好几次希望你杀了我，但你都没有做到。现在，你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的确没有理由了，除了死亡与回归，还有什么能弥补他对这个世界的伤害，还有什么能让他陪伴着他身边的那人。
浓重的悲哀与愤慨充斥了天地，那是神的哀伤。为什么会被抛弃，为什么敬爱的那个人再也不看他们一眼，为什么要让那个人类夺走他们的父亲？
“为了这个女人，您要抛弃我们了吗？”
宁愿跟她一起死去，也不愿留下来了吗？
众神责问狄雅斯：“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狄雅斯没有办法回答。
他曾经挣扎过，但是一切都只是徒劳，所以他选择顺从，顺从命运。
真奇怪，命运明明是他创造的，可他却不能掌控。
但现在，他无比庆幸当初不能掌控命运。因为这样，他才能与她一起走向未来。
在神癨们的责难中，狄雅斯拉住了蒂梵的手。
突然，神癨之间，有哭泣声传来。
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问：“父亲，你还爱我们吗？”
诸神之中，那个细小的神癨在哭泣。
狄雅斯展开双臂，温柔地说：“过来这里，耶利亚。”
小小的女孩从高大神癨们的后面走出来，哭着奔向狄雅斯。狄雅斯抱起她，轻柔亲吻了她的脸颊。
“父亲，你是爱我们的对不对？”女孩固执地问。
狄雅斯只是苦笑。
“为什么你不回答？为什么？”女孩的脸突然一变，脸色阴森恐怖。她睁大着眼，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
她突然跃出狄雅斯的怀抱，手指着他，大声说：“因为你不爱我们了！你的眼里现在只有那个女人一个人！只有她才是你的唯一！”
她哭喊着，声嘶力竭。
突然，天地变色，女孩不再流泪，只是愤然地看着狄雅斯，“既然不爱我们，为什么要创造出我们？既然不爱我们，为什么要伤害我们？你看你手中有多少的亡魂！因为你有多少人死亡！是你！是你杀了约西亚！是你杀了梅沙法奈！是你杀了希尔华尔！”
“是你逼走了妖精们！是你毁坏了圣堂！是你挑起了两场战争！是你让生灵涂炭！”
狄雅斯惨淡地笑了，“对，是我，一切都是我犯下的罪孽。”
蒂梵扶着胸口的剑，喘息着，跌坐在地上。狄雅斯上前，抱住她。
靠着他温暖的怀抱，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为什么幸福这么难，我只是爱你而已，为什么天地这么广阔却连我小小的爱都不能容纳？”她转身环住他，“我不想放手啊，不要逼我放手！”
她的爱啊，这么卑微，她只是祈求他的目光，祈求他的温柔。
如果可以，她宁愿做永远的方暮潮，做那个胆小懦弱的孩子，守着她小小的家，牵起丈夫的手，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时间的尽头。
“狄雅斯，狄雅斯。”
狄雅斯抱着她，抵着她的额头，问：“你愿意跟着我吗？”
“无论是哪里，我都愿意跟随你。”她说。
“那随我一起回归混沌吧。”
随我一起回归混沌的海洋，随我回到你们出生的地方，随我回到我最初的所在。
他一说出这句话，众神们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狄雅斯看向一直沉默的弥赛亚，眼里有着祈求。
只有你能杀了我，请给我解脱。
弥赛亚金色的瞳孔里散发着深邃的幽光，他举起他的右手，他的右手缠绕着最纯净的光。
诸神之王看着生灵涂炭，流下了慈悲的眼泪，落在陷入深水火热的大地上，化为光辉勇耀的救世主。
诸神之王给了他可以净化一切的光。
弥赛亚举起手，光星闪耀，他却泪流满面。
“父亲，我的父亲，如果我也不在了，是不是就没有人能杀死你了？”
弥赛亚说着，释放着巨大的能量。
圣光形成浩瀚的海洋，在光芒之下，所有黑暗都要失明，所有邪恶都要眼盲。
“我将我的生命交还给你。从今以后，我不再对你有所亏欠。从今以后，我不再依赖于你。从今以后，我将行走我自己的路。从今以后，我将独立。今日，就是我的独立日。”
弥赛亚终究不愿伤害自己的父亲，在光芒之中越来越透明。
诸神怔忡了，为了他口中所说的独立。
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还不会走路的孩子，紧紧抓着父亲的手，不愿放开。
不放开，就永远学不会行走。所以他们才一直跌倒，却还责怪着自己的父亲。
直到弥赛亚说出，他们才想到，自己或许早该独立。
任何成长都需要代价，诸神醒悟之时，弥赛亚终要消散。
“不！”
狄雅斯冲了上去，一把抱住弥赛亚，光瞬间暗淡下来。
没有一个父亲会眼睁睁看着孩子在自己面前死去，没有一个父亲会让孩子为自己赎罪。
“有罪的是我啊，你已经牺牲太多。我创造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成为代罪的羔羊，而是希望你能代替我，继续爱着这个世界啊。”
哪有父亲不爱孩子。
狄雅斯抱着弥赛亚，说着。弥赛亚呆呆地在父亲的怀里，沙哑地问：“其实，你没有抛弃我们对不对？”
狄雅斯却只是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万神之神、万主之主向他的孩子们说出了道歉。
诸神们无法说话。他们一直在责怪、怨恨着自己的父亲啊，他们为什么没有给他宽容？如果，他们能宽恕他的话，是不是一切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不是非要毁灭，才能弥补罪孽。
弥赛亚突然推开狄雅斯，然后虚弱地倒在地上。他穿着粗气，说：“不需要你的道歉，你是我的父亲！父亲对儿子从来不需要道歉！”
任性的话语，让诸神汗颜了。
诸神们面面相觑，却始终说不出话
狄雅斯垂下眼，当他再次抬起眼时，一切都不一样。
黑发的狄雅斯渐渐蜕变，发色变淡，他的脸越来越看不清晰，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柔和温暖。
还有他的眼眸，清亮和暖，如碧泉涌动。
神癨们跪倒在地。
这就是我们的父亲，我们的王。
诸神之王带着花香，走到蒂梵面前，又是苦恼又是忧伤地说：“蒂梵，弥赛亚不愿杀我，可我不愿看着你独自死去。”
她只是朝他笑笑，“真好，你又变成了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样子。你愿意怎样就怎样，我一切都听你的。”
他柔和的目光流动，他伸出手，握住黄泉，那柄刀在他手里渐渐溶化，最后只剩那颗红色的宝石镶嵌在了蒂梵的胸口。
蒂梵吐了一口血，抬眼望着他。
“只要这颗杀戮之眼不离开你的身体，你就不会死。”他心疼地看着她，“但是被贯穿的疼痛会一直跟着你。”
她淡淡地笑，“这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比疼痛更让她习惯的了。
牵起她的手，他看着命运的女神，“耶利亚，你看看命运会给我们怎样的制裁？”
命运的女神晶莹的大眼里流出泪来。
因为她看见他们相偎相依，已经不可分割。
蒂梵闭上眼靠在他的身上，幸福地笑着，宛如多年之前。那个燥热的午后，如羽毛般轻盈的一个梦，让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
那又怎么样呢？她现在很幸福。
沉默的诸神们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悄悄离去。
没有什么好执着的了，他们的父亲还是爱着他们，那他们也能包容父亲的爱。
父亲所犯下的罪，自然会得到惩罚，但不是由他们去施行。
他们只是父亲的孩子，自有命运运转与罪相应的惩罚。
而他们只能为父亲祈祷，却不再拖累他。
因为他们已经独立。
最后，只有弥赛亚坐在地上，微笑着。
诸神之王叹了口气，对耶利亚说：“现在，可以说出你的审判了，命运女神。”
弥赛亚听了，脸色一变。
耶利亚收起泪，说：“父亲，你既然犯了罪，就应该为死去的生灵负责。”
诸神之王平静地说：“是的，我早就知道。我希望以自己的消亡赎罪，但是唯一可以毁灭我的弥赛亚不愿意。”
“那么，就由命运给予你圣裁吧。”命运的耶利亚无情地说。
命运的确是最无情的存在，但也是最公正的存在。